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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警觉,倒有几分老汗的模样。”劳萨在心中暗暗评论。
他却不知,多铎警觉的不是敌人,而是他的兄长,过去的天聪汗,如今的清国皇帝黄台吉。
对于多尔衮与多铎来说,黄台吉始终是悬在他们头顶的大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压下来,让他们遭受灭顶之灾。
“豫亲王,豫亲王!”马福塔稍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实话实说:“鲜国国主李倧乘着昨日劳军之机,已经弃城而走,去了南汉山城!”
“什么,你们竟然让李倧逃了?”多铎勃然大怒,但旋即眼睛一转:“既然如此,随我攻下汉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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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三、遥望冰火两重天(一)】
三七三、遥望冰火两重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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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汉阳城?没料到这海东之国,竟然也有这么大的城池。”
望远镜里,远处的大城正陷入一片烟雾之中,显然是遭了兵火,在将岸身边,俞大海讶然问道。
“来晚了一步,不过也好,咱们原本就不是来替这些鲜人卖命的。”
“走吧,咱们本来是想请李倧随咱们走的,现在看来用不着了。据说李倧将后宫与群臣妻儿都安置在江华岛上,或许咱们在那边能有收获()。”
将岸收起了望远镜,他与俞大海身边,只有数十人相护,下了山之后,便向着水边过去。
就在这时,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至近,向着他们过来。
“被发觉了?”
“只怕不是,应该是顺着汉江去江华岛的建虏。”将岸推测道。
他推测得**不离十,来的正是勘察前往江华去路的建虏,为首者正是要将功赎罪的劳萨。
“这些鲜人,如此奸猾!一边说着劳军,一边悄悄溜走!”
驱马前行的同时,劳萨嘴里还在喋喋不休地叫骂。这也难怪,如今多铎正领着大军劫掠朝鲜京城——虽然来之前黄台吉明确说了不许劫掠屠戮,可就连黄台吉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若不劫掠,八旗谁会随他出征!
因此,对劳萨来说,不能入汉阳城抢劫,真是比什么都要严厉的惩罚。
“哥哥还是少说几句,人家毕竟是亲王,你便是老汗亲封的巴图鲁,毕竟现在也不是那时了!”
劝谏他的是他的弟弟罗壁,受他连累也被打发来做这事情,心中多少有些不痛快。
“老汗在时,会让他们如此胡来,慢待功臣,还要和我争女人……咦,那是什么人?”
劳萨年纪虽大了,可眼睛却还好使,一眼便看到了将岸等人,他遥遥指着,脸上露出凶悍之色:“是鲜人奸细,上去杀了!”
他的部下知道,无论那些人是不是鲜人奸细,劳萨都要拿他们出这口气。因此罗壁便亲领着一支三十余人,向着将岸等便狂追而来。将岸等人原是步行,就算虎卫再能跑,也不可能跑得过马,眼见着对方正在追近,而且追来的人不多,将岸嘿嘿一笑:“看来我离虎卫时间久了,有些人倒将我当成了软柿子……你们渔政局在海上打渔打久了,还会杀贼么?”
俞大海撇了一下嘴,却没有说话()。
他当然不用说,部下里有人瞪了将岸一眼:“这话老将你敢跟罗局座说么?九河会撕烂你的嘴!”
俞大海身边的这些渔政局海军中,有些人的资历极老,甚至能和将岸相提并论,只不过因为才器问题,升职升得慢些罢了。反驳他的就是其中之一,正好是这个棚的棚长,他一开口,将岸就笑了。
“那好,那咱们不走了,你们若能无损灭掉这群追来的建虏,我便由得你们撕嘴!”
那名虎卫对比了一下双方实力,他们共有五十余人,而追来的建俘只有三十余人,想到京畿之战中田伯光、张正等两千多虎卫正面击灭八千建虏,他心中顿时升出一股豪情:“有什么做不到的……走,退入那片林子!”
打归打,可是新襄虎卫却不是缩在那里等着与敌人较量,学会利用有利地形,乃是虎卫兵法中最基本的内容。他们进入树林之举,看在建虏眼中,更是胆怯慌乱的表现,顿时建虏高声叫骂嘲讽起来。
劳萨并未参与阿济格今年攻明之战,因此他的部下,也不知道这些人就是在京畿让他们吃过大亏的新襄虎卫。他们逼近树林之后,不得不减缓马的速度,就在这时,树林之中闪耀起火光。
“砰砰”的火铳声,让惯于战阵的劳萨顿时明白:“是敌军,这是一队鲜国败军!”
朝鲜军队的火器拥有量也不低,只不过他们的火器比起大明的更为不堪。劳萨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敌军,却也没有太过在意,但当他看到自己的部下一个个栽下了马时,又意识到不对:“树林中有埋伏!”
在他看来,那只有五十余名鲜国败军,他们手中的火枪,不可能一下子就将自己部下击落十余名的()!
“全军压上!”他厉声喝道:“包抄!”
他身边亲兵顿时一分为二,从左右两边向那个方向扑去。
但是此前他大意了,只让罗壁带了三十人前去,等他亲自突击时,对方第二排枪声又响了。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看清楚战况,因为他的弟弟罗壁带着剩余的十余名旗兵进入了林中。
只有惨叫哀嚎和哭骂声,提醒着他,这一排枪击肯定又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至少是几百鲜国士兵,他们倒是胆大!”
劳萨不但不紧张,相反,他的血沸腾起来,他的巴图鲁称号是怎么来的,不就是因为他屡屡以少胜多而来!
他曾经以在大明京师德胜门外阵斩过明将,曾以七骑突入察哈尔蒙古数百骑中救出自己的斥侯,每战都是以少击多。对于他来说,敌人越多,也就意味着功劳越大。
但当他赶到那片树林时,已经是一片寂静,除了血腥味和狼籍的尸体,什么都没有留下。
因为大意而闯入树林中的罗壁,靠在一棵松树之上,满脸都是镇惊,却再也合不拢眼了。他的胸口全是血,至少有五六个火枪枪子击出的创口,他手中的狼铣落在地上,上面并无敌人的血迹。
三十骑全部阵亡,而敌人一个未见!
劳萨嗷的嘶叫声,传出了老远,已经从林子另一边出来的将岸哈哈一笑:“回去我自己撕脸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这声音,劳萨带着部下继续前追,因为他已经发现了不对,这林子极小,怎么看也不象是埋伏了几百人的模样,也没有看到几百人新近离开的痕迹()!
他们狂追出林,再看林后,正是汉江。鲜国的官道沿着汉江而行,而在汉江之畔,停着两艘船。
这只是两艘舢板罢了,将岸已经上了船,见他们追来,还有意向着劳萨挥了挥手:“南海伯麾下将岸,在此问候奴酋黄台吉,叫他洗尽脖子……不对,是洗干净了布木布泰,等着将某前去临幸。”
“老将你有这狗胆,宜娘嫂子非阉了你不可!”顿时有人唱起了反调。
一片哄笑声中,劳萨气得浑身发抖,那布木布泰,乃是黄台吉的皇妃,今年才二十四岁,刚刚被封为庄妃。将岸此语,可是对黄台吉的极大羞辱!
他绰弓在手,弯弓搭箭,将铁胎雕弓拉得咯吱咯吱响,瞄着将岸便是一箭。恰在此时,船离了岸边,准备顺着汉江之水而下,那一箭笃的一声,钉在将岸胸前!
劳萨正转怒为喜,却见那个口出羞辱黄台吉之言者,伸手将箭拔了出来,向他扬了扬:“箭法不错,只不过能奈我何?”
说完之后,将岸大笑,虎卫也是笑了起来,唯有一旁的俞大海,暗暗咂了一下舌头。
他奉命来听从将岸指挥,心中原是有些不服气的,在他看来,将岸一直是一个文吏,奔走于新襄与周边势力之间,象是峒人、安南人,甚至有时与番人打交道,也是将岸代替俞国振出面。今天才知道,将岸并没有将虎卫的气概丢掉,骨子里他还是一名武人。
小船离岸而去,载着他们顺流而下,劳萨追了一会,见船已经离得远了,终究只能恨恨地顿足。
“南海伯……什么南海伯?”他跟随老奴多年,也是通汉话的,因此当然听得懂刚才将岸所说,“南海伯”三个字让他心生不祥之感,这队人不可能是鲜人,而应该是明人,明国的南海伯……
“不对,是那个俞国振,那个俞国振到了鲜国()!”
他猛然想起来,脸色顿时微变,象他这样的宿将,哪里会不认识扬古利!
扬古利在明国京畿的阵亡,对于他们的震动非常大。本来将军不离阵上亡,建虏初期的将领中善终者不多,扬古利的死并不算什么。但他的死不是一种偶然的战场上的突发事件,而是被对手牵着鼻子一步步走向死亡,这种情形就太过可怕了。
“得报与皇帝!”
劳萨至少在如何打仗上,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他心中暗暗想。
这个消息在传到黄台吉那儿之前,先传到了多铎的面前。多铎此刻刚进了鲜国都城,对于他来说,这是座了不起的大城,他出生时虽然建虏的日子已经好过多了,但这并不能改变他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野蛮强盗的本质。当一个野蛮人,闯入到一个精美的店铺时,除了抢劫,就是抢劫,再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
若他见到的东西是他搬不走的,比如说朝鲜王宫,他的念头就是留在这里,装模作样地充当这里的主人。
“俞国振……他如果来了,就让劳萨把他脑袋摘下来给我。”住在鲜国王宫之中,多铎骄横地道:“他既然是父皇钦命的巴图鲁,那么这点小事难不住他吧,如果他说兵力不足,那么我调兵给他!”
与打惯了战,在勇猛之外并不缺乏谨慎的劳萨不同,正沉迷于华丽宫殿中的多铎,获得了他人生中第一个重要胜利,沉浸于他此前从未有过的享受之中,因此根本不想离开鲜国都城!
他却不知道,他所想象的对手俞国振,并没有真正出现在鲜国,而还是在新襄,正在琢磨着的也不仅仅是他,还有与他们同样凶残的敌人!
【三七四、遥望冰火两重天(二)】
三七四、遥望冰火两重天(二)
“是我的,我的()!”
“有本事你来抢,俞公子说了,抢别人的东西是不对的,但是抢回自己的东西,却是天经地义的!”
两个七八岁的孩童在街上乱跑追逐,这是新年的第一天,他们的学堂放假了。按照新襄的规矩,春节能放六天的假,所有工坊,除去必要的留守人手,比如说铁坊里看炉子保持炉温的值班人手,都可以休息()。而为了不让大伙在休息期间陷入赌博与斗殴之中,每一个区的保甲,还必须组织自己的文体活动,市政署会遣人参加、督察。
在新襄,赌博是严厉禁止的,凡赌博者,一律剥光于市中心用荆条抽,第一次是抽十次,基本上可以让人在床上躺三天,第二次抽完之后还要罚薪,到第三次,就直接请你入矿场与那些安南的矿奴在一起了。这样罚了二十余个人,其中还有一个虎卫之后,赌博之风算是抑制住了。
那些矿奴也有休假,名义上是矿奴,实际上俞国振更愿称之为劳动改造。他们的伙食上绝没有受到恶待,甚至还有薪水,只不过薪水只相当于新襄百姓的四分之一,而且发到手中的只有一半,其余一半将在他们刑满时发放。但这样一来造成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这些矿奴都不愿意离开,甚至有人在给家中的口信说:“你也要想办法进来,这里有吃有住,吃得好,住得也好。最好的进来方法,是去偷一个新襄人的钱袋,无论偷得到偷不到,立刻向官长自首,……”
这个口信被禁止传回安南,但在新襄内部,却当成了一件趣事在谈论。
宋思乙望着那两个孩童,微微出了会神,眼波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