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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何能相信,闯王得了粮食后会用于赈济百姓,而不是充为军粮?”
“闯王肯定会将其中部分充作军粮,但是可以保证,不少于一半会用于养民。”这些问题,来的时候李岩都有交待,因此李过回答的很快:“闯王自知无以取信于南海伯,故此让我与李牟为质,若南海伯发觉其中有不实之处,只管杀我二人就是。”
这又是一个让俞国振意外的条件,俞国振看着镇定自若的李过,又看了看一脸平静的李牟,不得不承认,李自成在原本的历史中能做出推翻崇祯的事情,其心性之上,确实有过人之处。
即使这是李岩指点的,李自成能答应下来,也是非同小可。
他没有急着答应,而是轻轻用指头扣着桌面。李自成与李岩究竟是什么打算,他还没有琢磨清楚,因此虽然他倾向于与李自成做这个交易,但又不得不慎重考虑。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华悠之敲了敲门,然后一脸怪异地走了进来,将一封信递了过来。
“啊……”
俞国振看了这封信一眼,漂亮的字体,但署名却让他眼中寒芒闪动。
“大清摄政睿亲王多尔衮上。”
竟然是多尔衮给他的一封信!
这倒奇了,先是李自成派来了使者,接着多尔衮给他来了信,再加上一个前些日子又到钦‘州的钦使范闲,如果张献忠再派人来,那么这些使者可以凑成一桌打牌了。
俞国振向李过笑道:“二位远道来甚是辛苦,先安排二位休息一下,至于闯王的事情,容后再议……”
“南海伯,在下还有几句话,是闯王与李岩将军吩咐的。”李过听得这样就要打发自己离开,他担心俞国振采用拖延之术,因此开口掀出了底牌:“闯王知道南海伯需要人口,闯王可以将饥民送至徐州,请南海伯运回南方安置。”
“我知道闯王的诚意了,容我与几位先生商议。”俞国振道。
李过只能行礼退下,他们走后,俞国振问华悠之道:“这信是哪儿来的?”
“是建虏令朝鲜国转交的,刚刚由耽罗转来。”
“老将倒是没有写信说自己的意见,大约是他也有些发蒙了。”俞国振拆开信,那信封已经被拆过,证明安全人员早就试过其上无毒,因此他才敢如此拆信。
多尔衮的信中内容相当友善,说三年前在山‘东一晤,此后不敢相望,但因为分属敌国,故此未致问候。如今旧事已远,双方理当向前看,因此多尔衮说愿意与新襄商议朝鲜一分为二之事,并且还有一个建议,便是允许新襄的商品自朝鲜转口至大清。
“多尔衮这厮可比李自成难对付,除非李自成完全听李岩的建议,否则李自成还不是他的对手。”俞国振默默地想:“这厮寄信过来,莫非他嗅到了什么动向,或者说,是多尔衮与李自成都觉得,自己蛰伏一年,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锐气?”
俞国振在新襄已经蛰伏了一年有余,自从崇祯十三年他击败了荷兰人与郑家的联军,将整个东海和南海都纳入新襄体系之下后,一年多近两年时间,新襄都没有大举动兵过。其中虽然也有小股的与外敌的战斗,总的来看,这近两年的时间是俞国振开始自己计划以来最为安稳的两年。
“请茅先生、小宋先生,请田伯光、顾家明、王浩然……”
俞国振点了一连串的名字,其中便有王浩然。当王浩然被找到时,他刚刚在参谋室里与同为参谋的几个伙伴进行了一场兵棋推演,因为兴奋,他额头都是细密的汗水,听得召唤,匆忙抹了一把脸后,便赶向了俞国振的办公室。
他不愿意留在研究院,而是志在从军,原本俞国振以为他只是说说罢了,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明朝朱家的女婿,竟然真有一股狠劲,虽然年纪大了些,在体能上稍逊,但他还是坚持完成了虎卫的基本训练,在倭国、吕宋之战中还立下了功勋,去年更是在法显城击败了几位土著苏丹的联军,从而因功被召回,入了参谋室。
而王浩然对于身份的转换也极为自然,以前他与俞国振有一半朋友关系,但现在,他就是比较单纯的部下了。
他是第一个到的,然后宋献策这矮子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再然后是在军营中的田伯光、顾家明。茅元仪最后到,不过众人都体谅他,知道他是腿脚不很好。
“很久没有这般开军务会了,想来大伙都要忘了吧。”俞国振看着跻跻一堂的众人,随着手中人才渐多,参与会议的人也多了起来,他办公室内的小会议室,已经有些挤了。他将多尔衮的信交给众人传阅,传阅过程中又说起李自成派人来的事情,还有范闲作为朝廷的特使来到新襄的事。末了之后,他笑道:“看来,要有大事发生了,我们毕竟隔得远,不如皇帝和李闯、多尔衮等人嗅到的气味浓,大伙来商议一番,看看最有可能是会发生什么事情,李闯、多尔衮的用意是什么,我们又该做出何等的应对。”
他话说完之后,便是最急的宋献策也没有急着开口,众人都沉默深思起来,一时间,会议室里极是安静。(未完待续)
【五四三、半是英雄半为枭(三)】
最终还是宋献策忍不住,他抢着开口道:“多尔衮与李闯都是包藏祸心,他们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最多不过是反间计罢了,其蠢无比,但还有比他们更蠢的,十之八‘九都会上当!”
宋献策说的比多尔衮与李自成更蠢的,毫无疑问,就是指朝廷上的那些人了。
特别是崇祯皇帝,他刚愎多疑,偏偏喜欢自作聪明,这种计策,还真能让他上当。
但宋献策说的“蠢”又有另一个含义。
用不着他们使什么破反间计,现在崇祯对俞国振的猜忌已经到了极致,但那又怎么样,俞国振拥有足够的实力,让崇祯把所有的猜忌都隐忍在心,逢年过节,甚至俞国振长子的生日,崇祯还不是乖乖派钦使来颁布恩赏之令。
赏赐的都是些不值钱的虚名,可这其后表现出他对于俞国振的笼络,极为明显。
多尔衮与李自成再是枭雄本色,也没有办法弄到崇祯十三年时俞国振与崇祯通过范闲定的那纸密约,不知道在那密约当中,崇祯以开放市场和人口迁移为代价,换取了俞国振不再挥师北上的承诺。双方的密约,根本不是什么挑拨离间能够动摇的,因为这是建立在双方的战略选择之上:崇祯无力南顾,而俞国振希望能得到宝贵的发展时间和市场。
众人听了宋献策之话,都笑了起来,宋献策又道:“无论他们说什么。咱们口头上都答应下来,但他们请求我们做的,我们坚决不做,他们要我们不去做的,我们立刻去做……”
“你那是驴啊。”茅元仪不满地道。
众人又是哄笑,按着宋献策的说法,可不是一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犟驴么。
宋献策嘿嘿干笑了两声,别人说他他定然是要脸红脖子粗地争吵的。但是茅元仪么——一来资历确实比他老,二来在战略眼光上,他也自承不如。
“茅先生以为呢?”
“小宋先生说的也没有错,这是离间计,至少离间我们与朝廷的关系是其目标之一。确认这一点,那么对方的主要目的也好揣测了,李自成说他要东征。攻至徐州,但攻至徐州之后他准备怎么做?如今李自成的兵力足有十万。而且这不是那种裹挟来的乌合之众。而是跟着李自成两三年的惯战之兵——莫笑,莫笑,虽然和咱们虎卫相比,也还是乌合之众,但至少对上官兵,不再是一触即溃了。”
众人的笑让茅元仪原本绷着的脸也松了下来,他也不大好意思去夸闯军的战斗力。毕竟,在座的可都是熟悉虎卫的。当世第一强军,非虎卫莫属。甚至就算将欧洲诸国的强军拉过来,也未必能强得过虎卫。
“李自成到了徐州,得了我们的粮食,他接下来若是南下,就得面对我们的怒火,因此,他唯一的选择便是北上,挥师进京。”众人笑定之后,茅元仪轻声说道:“他想去紫禁城里过一回皇帝瘾了。”
此语让众人完全安静下来,几乎所有的目光都看着俞国振。
在座的诸人眼中,如果说天下需要换一个皇帝,那么这个皇帝除了俞国振外,别人都没有资格。所以得知李自成这个流寇现在竟然觊觎起皇帝的宝座来,众人无一例外,都是暴怒。
倒是俞国振自己,还很是安静。
“建虏呢,建虏派人来,莫非也是要再度入京?”俞国振问道。
他轻巧巧地将皇帝一事撇开,视之如草芥的态度,让众人有些不甘之余,也不禁钦佩。
这世上有多少人能面对皇帝宝座的诱惑而不动颜色?
他们却不知,俞国振的想法很简单,该是他的,终究将是他的,一切一切,都会水到渠成。即使李自成真到紫禁城里去当了这个皇帝,那又能怎么样,他俞国振难道会承认?
“建虏的目的,除了离间、入京之外,怕是别有怀抱,建虏只怕也有试探究竟能否与我们和平相处的可能……我想不明白的是,建虏和闯贼同时有这心思,究竟是有所勾结,还只是巧合。”茅元仪道。
“只要建虏未曾还尽他们对华夏的罪孽,那么和我们之间就不会有和平可言。”俞国振平静地道:“这一点,无论多尔衮如何试探都不会改变。”
这是俞国振的一惯态度,而所谓建虏还尽罪孽,其中第一条就是爱新觉罗氏族灭——这又是建虏绝对不可能接受的条件,因此双方的死碰是不可避免的。
“还有人补充么?”茅元仪思考得已经很全面,俞国振自己想到的,也就是这些,因此俞国振跳过了一一点名的程序,直接问道。
王浩然看了看众人,大伙都没有出声,他想了想,终于举起了手。
“王兄,说吧。”俞国振笑道。
“咳咳……”一句“王兄”险些将王浩然到嘴的话又堵了回去,他瞪了俞国振一眼,仿佛又回到了两人单纯的朋友关系之时,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也因此放松了。
“建虏与闯贼,未必有什么勾结,可能只是巧合,否则双方不会同时向我们派遣使者,这岂不是多此一举。我这些时日,一直在关注大明内部的一些事情,这两年来,大明内部有些事,挺有意思的。”
“南直隶一带,原先的织户抗捐之举,时有发生,这两年更是频繁得每月都有,松江的棉布机户,约有小半都到了咱们新襄,剩余大半,度日艰难,而朝廷仍在征税,剿饷、辽饷,年年不绝,他们唯有抗捐。”
“湖广江‘西一带,原是粮仓,但这两年因为献贼祸乱,百姓流离,好不容易将献贼又赶至大山中,可朝廷赋税沉重,百姓交不起银两,纷纷典地卖田,成为流民,咱们新襄这两年新移民中,许多都是由他们当中来。”
俞国振嗓子微微有些痒,他看了茅元仪一眼,茅元仪恰好看过来,两人目光中都略有惭愧。
王浩然把这丝惭愧也收入眼中,他在心中同样一叹。
南直隶的手工工场和湖广江‘西的自耕农破产,朝廷的苛捐杂税是主因,但是新襄在这件事情上也是推波助澜。这几年间,随着蒸汽机的应用,新襄在许多产业上都已经实现了工业化,就以棉纺织业为例,不仅仅新式的纺纱机、织布机被推出来,甚至连棉花的品种,都由原来的土棉换成了纤维较长更适合机织的美洲棉。这样的竞争之下,南直隶一带的织户哪有不破产的?而湖广江‘西一带自耕农的破产,更是俞国振有心的结果,他每到收获之时,便将新襄产的稻米运至这些地方贱价出售,以压低米价,而按着一条鞭法,朝廷收税收的是现银,并不是实物,自耕农必须将自己的农产品出售后换取银两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