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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民贤弟要准备多长时间?”张溥将话引回正题:“十天够否?”
“若是想将声势弄大,十天远远不足。”俞国振道:“一个月,也方便远近人物前来赴会。”
其实一个月犹嫌不足,但是俞国振在南京能呆的时间有限,现在是三月初三,他最多呆到四月中,就要前往钦州,因此只能如此筹备了。
“既然如此,那就定在一个月之后()!”张溥嘴上说由方以智主盟,实际上却当仁不让地做了决定:“四月初四,如何?”
“好,便依天如兄所言!”
众人商议定了,俞国振知道孙临对南京熟悉,首先便问哪儿有比较大块的空地。孙临奇道:“要大块空地做甚?”
“声势越大,空地就得越大。”
“那不如玄武湖,既可游湖,观山光水色,又有大片空地。”陈子龙道。
“不妥,不妥,还是在秦淮河畔寻一处所在,城外毕竟偏僻。”方以智摇头。
论及交通便利,城外毕竟是比不得城内的,众人商议的结果,还是借用秦淮河旁的一处空地。
这处空地其实也较偏,不过以秦淮河畔的繁华,能找到这样一块地方,已经是相当不错了。这块空地自有主人,孙临自告奋勇,去与主人交涉,借之使用一个半月。
临别之际张溥想起俞国振与吴三桂的结怨,思忖了一会儿,他终于还是开了口:“贤弟,吴三桂父子私德或者有亏,但手绾兵权,贤弟无意科举,今后总得在沙场上求功名,与他们父子结下死仇,实在是不智。”
这一次他是只拉着俞国振的手私下说的,在他想来,俞国振可能是因为当着众人的面,不好出尔反尔,故此只能与吴三桂死扛。现在两人私下说,有些话俞国振就不会说得那般满了。
俞国振确实在反思自己对吴三桂的态度。
他对吴三桂是半点好感欠奉,即使此人现在没有做出天怒人怨的事情,可以他的性格,俞国振可以肯定,只要历史不发生太大变化,卖国求荣这种事情,他绝对能做得出来()。
但如今就正面与之冲突,终究是自己还年轻气盛了些,未能做到老奸巨猾啊。
吴三桂父子手绾兵权不假,可这里是南京,不是山海关外,他俞国振一声令下,随时可以从襄安调两三百人来,既然憎恨吴三桂父子误国误军之行径,杀了就是,何必还要摆个脸色给他看!
一念于此,俞国振心中杀意大动,脸上却漾起了略显惭愧的笑。
“西铭先生教训得是,只不过如今小弟是羞刀难入鞘了。”俞国振叹了口气,然后勉强道:“这样吧,方才西铭先生不是说咱们办秦淮八艳评议,他吴三桂也要来参上一脚么?”
“怎么?”
“西铭先生不妨对他说,到时咱们打个擂台,他弄得声势胜过我,那么我俞国振便在南京城北门口跪上一天,向他父亲赔礼道歉。若是我俞国振胜过了他,那么以前我说过的话,他也不必往心里去,只当我没说过……如此,西铭先生觉得如何?”
听他这样说,张溥大喜,这分明就是有意和解了,至于跪上一天之类的,到时俞国振就算输了,他也会想办法缓频,不叫他丢这个脸!而有了俞国振和吴三桂二人相助,他的大计,必然能得成!
“济民贤弟有此雅量,今后成就必不可限!”张溥称赞道。
他却没有看到,俞国振笑容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意。
又想到吴三桂曾说过,他与俞国振起冲突,是刘世仁挑唆而起,张溥想来想去,刘世仁倒无所谓,可其背后的刘泽清也是手绾兵权的大将,同样是自己要借助之力,若是说出来,必然又起事端,倒不如瞒着俞国振,以后再想办法为双方调解。
想到自己一介书生,却能为这些武人所敬重,替他们主持公道,张溥心中既有些飘然,又觉得自己实在大材小用了()。
回到自己的寓所,俞国振唤来高二柱:“二柱,我吩咐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小官人,网已经撒下去了,只要那厮出门,必然会被盯着。”高二柱道。
自从一年前俞国振将他从家卫中调出,专门负责情侦,他便开始隐入黑暗之中,在人前露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这一年来,他在情侦上的天赋展露无疑,不仅从庐州无为到安庆桐城,布下一条严密的情侦网络,同样,他也将触角伸到了南京、扬州和苏州。
其中南京作为留都,他派驻的人手最多,仅他直接控制的核心人手,便有十余人,而再受这十余人控制的,更有三四十人之多。
这些人平时负责的事情,不过是打听市井流言,查看物价贵贱,探访官场动态。这等活动,并不违背大明律令,因此并无多少风险,也不虞与朝廷控制的厂卫有什么冲突。
可这一次不同,俞国振要他做的是监视吴三桂的一举一动,吴三桂乃是朝廷武官,私窥其举动,若是被他发觉,杀了也是白杀。
“你要小心,此人甚为狡猾。”俞国振道:“不过,吴三桂不是甘于为人利用之辈,他如何认得我,是谁挑唆得他来找我麻烦,一定要打听出来。”
在俞国振看来,吴三桂并不怎么值得担心,他在南京城,毕竟实力有限,真正值得他担忧的,还是推出吴三桂的那方势力。
回想自己此前的行为,俞国振实在想不明白,是哪一方势力与他有如此大仇,他才到南京,对方就开始出手,难道说对方掌握了他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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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一二、看书掉泪为人担忧】
一一三、相争
当酒味传入鼻中时,王浩然脸上顿时露出恶心的神情,以袖掩着鼻子:“拿开拿开()!”
“不喝酒,十一弟你来酒楼做什么?”为他布酒的人年纪比他稍长,笑吟吟地道:“况且此前十一弟你不是说,镇抚一地牧民十万,杯中酒常满座上客不空,便是你此生之志向,如今不能镇抚一地了,难道连酒都不能喝了?”
“名甲兄长,你是不知道,那日被人灌了一壶酒,让我足足醉了两日夜,将将养息过来,然后嗅着酒味就想呕。”王浩然道。
“还不是你自家贪杯,若是你不想喝,谁能迫着你来?对了,最近听闻你与新近名声鹊起的名妓顾横波常往来……莫非是酒不迷人人自迷,哈哈哈哈!”
“名甲,你休要笑我,要是你知道是谁人灌的我酒,你会觉得这南京可真小!”
“哦,谁?”
“俞国振,就是无为幼虎,大破桐城贼乱的那一位!”说到这,王浩然大笑道:“前些时日我们兄弟还在谈他,不曾料想就遇上了,我原本准备回去之前到无为拜访他的,可如今在襄安就遇上了他……名甲兄长,你没有想到吧,他来了南京!”
提到俞国振,当真是王浩然这样有志于国事的年轻人的榜样!此前王浩然与这位名甲兄的交谈中,不只一次对其赞叹不已,甚至“国家之兴,必在俞氏之身”的评价!
“哈,哈,十一点,你真可怜,这几天醉得没出门吧?”那位名甲兄一脸悲哀的模样看着他。
“咦?”
名甲拿出一本书,还有一折叠得整齐的纸,将之放在了王浩然面前:“我王传胪虽然只在南京工部混个闲职,却也知天下大事……你看看吧。”
王浩然接过一看,那本书上写着《民生杂记》四个大字,旁边还有眉注“崇祯七年第二期总第二期”一行小字()。他“咦”了一声:“这是何书?”
“你先看报。”王传胪将书抢了回来:“这书中有些说的是西学之术,你看不明白的。”
“谁说我看不明白,我哪比你笨了?若说不出个名堂来,莫说你是族兄,就是亲兄我也翻脸了。”王浩然翻开那折着的大纸,嘴中还嘟囔着废话。
纸相当大,上头全是密密的字迹,王浩然看到这些字,先是“咦”了一声,然后又看到最头的“民生速报”四字。
“咦,这不就是一份私办的邸报么?”看完创刊絮语之后,王浩然道:“这字印得倒是漂亮,如此大的版……这私报怕是要花上不少钱财,也不知是哪个蠢货做得勾当!”
“你且看。”王传胪不满地道。
王浩然又向下看去,只见头版头条,便是一排漆黑的大字:“无为幼虎入金陵,秦淮河畔点明星”。
“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兄长,你让我看的就是这……咦?”
王浩然原本要说一番刻薄话点评的,可旋即明白,这私报中说的,便是无为幼虎来到金陵的事情!
无怪乎当他提到自己见着俞国振的时候,王传胪一点都不显惊奇,原来他已经从这私报中得到了消息!
“当真是年少气盛,与辽东总兵官之子立下赌约,要品评秦淮名妓,选出八艳!”王浩然在看完内容之后,当真是既好气又好笑:“如今天下时局如此,他们二位都是虎将,却在南京城中做这竞豪奢的勾当!”
“如何,觉得有意思吧,你再看这本《民生杂记》。”王传胪将手中的书册递给王浩然:“还有这本《风暴集》!”
王浩然接过来翻了翻,却没有看出什么来:“近些时日总听人提起《风暴集》,正想寻本来看看,名甲兄,这本送我……”
话没说完,王传胪一把将《风暴集》与《民生杂记》又夺了回去:“这两本书放在你那儿,当真是明珠暗投了,你好谈兵事,可这书上却未载兵事,记的尽是实学与泰西介绍()。”
“那又如何?”
“最初时我得了这本《风暴集》,便为其主编对实学之精通而吃惊,想要上门求教,但一直不知这署名为‘济民’的主编究竟是何人,现在总算知晓了,原来他便是俞国振!”
“咦?何以知之?”
“你瞧,这两本书和这份私报,印的字几乎一模一样,都是宋楷!金陵诸家印局,不,整个天下印局之中,我还未曾见过能印得这般洁净漂亮的!”王传胪兴奋地道:“你知道我在工部领个闲差,倒是研究过印术,活字为何未能盛行……”
说起这个,王传胪进入了痴狂状态,王浩然看到他一脸兴奋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
若不是分心于此,自己这位族兄也不会以辛未科进士的身份,来南京工部领一个闲差,他只要花上半点气力活动,便可以牧守一州一县之地了。
好一会儿,王传胪回过神来:“这《民生速报》里鼓吹的都是俞国振之事,我要去见他,若非他自家,谁会掏一大笔银子造这个声势!”
“若不是他自家,谁会掏一大笔银子造这个声势,我去问过印局,要印这样一张大报,仅雕版就得花上几百两银子,再加上纸张、墨汁和分发,全部加起来,没有两三千两打不住。”刘继仁啧啧地道:“世叔,将那厮逼到这地步,也就是世叔有这个本事。”
按他们的估计,俞国振是有个一二万两的银钱可供挥霍,但《民生速报》是免费发放的,也就意味着,整个私报都是只赔钱不赚钱的货色()!俞国振发派一次,就得花掉他一大笔钱财,而支持秦淮八艳评议,又需要大笔钱!
“不就是几千两银子么,我们也开印。“吴三桂笑道:“刘世侄,你帮我联系几家印局,要弄就弄大的,他不是发出去三万份么,我们弄五万份!”
他说这话时,盯着刘继仁不放,刘继仁连连点头:“世叔说的是,要花销多少银钱,我也出一半就是!”
“如此就有劳了。”吴三桂口中说,心里却是冷笑,这厮与俞国振不知有何仇,百般挑唆,要让自己与俞国振相斗!
刘继仁带着他的人出去办事,吴三桂身边伴当道:“这位刘公子倒是热心肠,小将军此次多亏他相助了。”
“什么热心肠,想借刀杀人吧。”吴三桂看左右全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