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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二皇子的死亡!伯父还想让这样的悲剧重蹈覆辙吗?”
这一次,林亿的徒弟们和坐堂大夫们面面相觑,没有呵斥。
林亿更是心头一凛,如果这番话是在二皇子病案听审之前听到,他虽然不会用自己长辈和名医的身份加以训斥,但一定会会据理力争,跟对方辩论一番,但是,二皇子的病蹊跷之处,听了孙用和分析的温病跟伤寒的不同,已经让他开始对这个问题不得不认真对待了,毕竟,孙用和不禁名气上跟他不相上下,也是官家侍御医,而且年岁比他长,论起来还是医林前辈,高他一辈,他的话不能不引起他的重视。现在,听孙用和说出这病不是伤寒,而是温病,不能用伤寒的方子治,否则会出现二皇子一样的结果,联想到先前的思考,他不能不谨慎对待叶知秋的这个意见了。
叶知秋见他似乎有活动之意,急忙趁热的打铁,有道:“病患的病症很明显不同于一般的伤寒少阳症,咱们从最初来分析,病患最初的病,口微渴,脉浮数()。伤寒不伤阴液,所以不会出现口渴,而病患口微渴,说明津液有伤,也就不是伤寒。另外,病患脉浮数,太阳病都是脉浮,其中太阳中风是脉浮缓,太阳伤寒是脉浮紧,都没有脉数。脉数多见于热证,外感热邪亢盛,正邪相争,气血受邪热鼓动而运行加速,就会出现数脉。伤寒则不一样,它感受的是寒邪,寒主收凝,只能出现缓脉紧脉,而不会出现数脉。由此可见,病患最初患的不是伤寒,而是温病!是独立于伤寒的温病!”
林亿瞧着他,没有说话。
叶知秋继续道:“我说得温病都不是《伤寒论》里的伤寒误治导致的温病,而是完全不同于伤寒的温病。病患最初患的就是温病,而不是伤寒。要证明这一点,除了刚才说的脉象和口渴之外,还可以反推!——如果病患得的是伤寒,那前医用升散药和清热存阴药,就算效果不明显,也不会出现变证吧?可是为什么用了这些伤寒药,病人却出现了胁痛不能转侧,喊痛之声连街外面都能听到,这已经足以说明病患得的不是伤寒,而是温病。而温病跟伤寒不一样,前医用伤寒的药才导致了坏证!如果我们继续用伤寒的方子治疗下去,是否会出现危症?请伯父三思!”
林亿浓眉紧锁,捻着胡须,沉吟不语。
屋里静悄悄的,病患们听不懂他们俩掉医书,但是知道他们在争辩这个病该怎么治,都怔怔地望着他们。只有病患凄厉的呼痛声不时在医馆里回荡。
终于,林亿道:“你说用什么方子?”
方子叶知秋早已经想好,当下道:“用二花、丹皮、栀子清热,用石斛、生地、麦冬救阴,用郁金、新绛屑、橘络、桑枝、桑叶络通络定痛!”
林亿思索他的用方,却也没有明显不妥之处,病患现在虽然疼痛剧烈,但脉息倒也不危险,用这方子,就算没有效果,也不至于马上出现危症,而且,这病案倒也可以检验孙用和他们关于温病与伤寒不同的理论。当下缓缓点头:“好!就用你的方子,但只用一剂,而且就在这煎服()。如果没有任何好转甚至进一步恶化,便不能再用,我会改方用我的方子。”
“师父!”林恒急忙起身道:“不能这样,不能因为他一番谬论就改变主意啊师父。这可是关系到咱们医馆……,咳咳,关系到病人生命的大事啊!”
他其实是想说这关系到林亿医馆的名誉,的确是,如果孙氏医馆的一个小学徒跑到林亿医馆里指手画脚说林亿用方不对,而林亿又因此改变了自己的用方,按照对方的意见办了,岂不是非常丢脸的事情,后面还坐着很多候诊的病患,他们要是把这件事传出去,传到外人嘴里,只怕更难听了。虽然两家医馆关系不错,林亿和孙用和父子三个也都是同殿为臣,以往都很友善,但是同行是冤家,相互竞争还是存在的,不能不考虑医馆的声誉。
可是林亿却没有在意这些,他摆摆手,示意徒弟不要说话,吩咐店伙计照办。
叶知秋大喜,一拱到地:“多谢伯父!一定会有效果的!”
林亿让叶知秋亲自写了方子,交给柜台拣药。当即煎服,观察一会再回去。
药香很快飘满整个医馆,叶知秋心中忐忑,他也只是从理论上确定这病应该用温病的方子治疗,他从来没有亲自看过病,到底结果如何,不得而知,紧张地在哪里坐立不安的。
林亿却微笑道:“不用紧张,在我这服药,有什么差错,我会及时处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叶知秋笑了笑,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伯父,刚才我说话没轻没重的,请您原谅。”
林亿道:“这样才好,有不同意见要敢于坚持,当然,也要虚心听取别人的意见。你能说出这么一大套道理来,我很惊讶,也很高兴,怎么会生气呢。继续看病吧!”
两人相视笑了。
想不到,刚刚缓和的气氛,在紧接着的诊病中又一次剑拔弩张起来()。
这个病人也是抬进来的,只不过,先前的病人痛得不停叫喊,连街上都能听见,而这个病人,却是人事不知,深度昏迷。
这是一个老妇,抬着来的家人或者哭或者叹气,或者满脸忧郁望着林亿,一个老者道:“林太医,我们又来了。”
他们抬进来的时候,林亿就认出来是先前来找自己看过的病患,急忙把先前的病案记录翻出来查看,这病人五天前来就诊,当时主症是持续高热一天,深度昏厥,人事不知,现在看来,跟五天前没什么大的区别,很是惊诧,问道:“一直没有醒过来吗?”
老者哭丧着脸点点头:“上次来看过,吃了太医开的药,满心以为能好的,可是,连着吃了五天,到今天也没见动静,只好再抬来看了。”
林亿有些尴尬,又详细看了病案记录,上次病人昏迷一天来诊,自己辩证为白虎汤证,因其昏厥不醒,所以用了大剂白虎汤。想不到吃了五天了,却还是没有任何效果。伸手在病患额头摸了摸,已经滚烫,高热持续不退。
一个胖胖的年轻妇人陪笑道:“林太医,有郎中也瞧过,说是不成了,让准备后事,您看,我婆婆这病,还有的指望吗?要不要把后事先备着呢?”
旁边一个年轻男子瞪了她一眼,把她衣服一扯,道:“你瞎说什么?娘还喘着气呢!”
那妇人却还了他一眼,瞪着圆眼嘴巴当当地说:“我说错了吗?婆婆连着昏厥了五天,烧得跟火炭似的,叫也叫不醒,吃药也不成,昨儿个那铃医郎中都说了,人是不成的了,让给料理后事。我是惟愿婆婆好,只是,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没了法子,不事先准备着,到临了忙手忙脚的,你是只顾哭的主,这些事情还不得我来料理?我问问你还说我,我不管了成不成!”说着,肥臀一扭,走到一边去了。
【第53章 不耻下问】
那男子颇有些尴尬,忙过去道:“我何曾说什么了?只是让你说话软和些,别让人听着……”
“听着怎么了?莫非说我咒死婆婆了?我一番好心,你当成驴肝肺?”胖女人嚷嚷道()。
旁边老者哭丧着脸道:“好了好了,这给人看着病呢,你们吵什么?家里还没吵够?跑这来显眼?”
“我怎么就显眼了?公公,我是装疯卖傻呢?还是花痴勾汉了?我只不过问问婆婆这病要不要紧,也好有个准备,这也错了?公公在家是不管事的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婆婆生病这些日,拉屎拉尿,床前床后的,不是我在照应还是谁?婆婆大便小便都拉在床上,一裤子一被子的,都是我换了,洗了,晾了,有谁帮过我?婆婆病的这几天,家里几口人,有谁靠边了?除了哭就是叹气,有谁帮我给婆婆换个裤子?帮婆婆擦过沟子?不是我不怕脏不怕臭的忙前忙后,婆婆能这么干净地来这瞧病?我累死累活的没人管,我只问了一句,就成了丢人现眼了?”
老者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想必这女子在家泼辣惯了,公公也拿她无法,只好唉声叹气摇头。
那男子低声下气道:“好了,别说了,知道你辛苦……”
“你知道我辛苦还说我瞎说?知道我对婆婆好还说我咒婆婆死?我就问了这一句,你就把我当贱妇骂?我成什么人了?我做牛做马还不够,还要当你们的出气筒?”
那肥女胖乎乎的手指一直戳到男子额头上,戳的他脑袋不停往后仰,却不敢躲开()。
一旁等着候诊的病患吃地笑了一声,低声对旁边另一人道:“这等凶悍的媳妇,只怕婆婆就是被她气昏的!”
她这话虽然轻,却叫胖女听见了,扭头望去,候诊的人多,却不知道是哪一个,两手一叉腰,双眼圆凳,道:“哪个在哪里放屁?我伺候婆婆可从来未曾有过半点不周,便是婆婆呵斥我,我也从不回嘴半句,怎地成了我把婆婆气着了?哪个嘴上挂粪桶的说的话?站出来,我到要问问,你那只耳朵听见我把婆婆气昏了?咱找地方说理去!”
说那话的人哪里敢应声,躲在人堆里大气都不敢出。
叶知秋这时候没有瞧热闹,他蹲在病患身边观察病情,道:“老人家高热多日,持续昏迷,这不是简单的因气厥而蒙蔽心神。不是她的错。”
胖女一脸感激,忙道:“还是这位小兄弟说得对,小兄弟,你是太医的徒弟吧?你师父医术很高明的,虽然现在还没治好我婆婆,不过,我们家都相信太医能行的,话又说回来,就算治不好,也没关系,常言道,医得了病,医不了命。若是我婆婆命该如此,命到这一步走不下去了,便是神仙却也没有办法的。如果是这样,就给我们一句话,我们也好准备着料理后事,婆婆辛劳一辈子,走了也得风风光光的不是?这后事办得好不好,关键得看预备的好不好,要是准备不好,多花钱也没用。你说是不?”
叶知秋知道,这胖女是个话匣子,这当口还这么管不住自己的嘴,开了闸就收不住的,所以没跟她说话,只是笑笑,对林亿道:“伯父,她这病很严重呢!”
林亿浓眉紧缩,缓缓点头,捻着胡须道:“这病着实让人奇怪,表有寒,理有热,这明明是个白虎汤证,可是用了白虎汤,为什么没有半点效果?”
一旁林亿的一个小徒弟迟疑片刻,有些畏畏缩缩对林亿道:“师父,《伤寒论》上白虎汤证,不是‘表有热,里有寒’吗?怎么师父却说白虎汤证是表有寒,里有热?是不是说反了?”
林亿摇头道:“不是师父说反了,而应该是伤寒论上写反了,白虎汤是甘寒重剂,主治阳明热盛()。伤寒化热内传阳明之经,里热炽盛,《伤寒论》讲到白虎汤证的条文,都说的是‘表里俱热’或者‘里有热’,就证明白虎汤是治疗里热的,没有外热里寒的道理,所以,应该把这个表有热、里有寒调过来才对。”
林亿是北宋研究《伤寒论》的权威,后来北宋校正医书局校勘《伤寒论》,他是主要参与者,对这个问题就做了校注。后世也采用了他的观点,不过又进一步的发挥,比如《医宗金鉴》就直接把里有寒改成里有热,这样一来,就是表里俱热,更符合白虎汤证里外都是高热的临床表现。
这妇人正是里外都是高热,而且持续了五天高热不退,所以辩证为白虎汤证,由于灼手的高热,林亿为了把高热降下来,使用了大剂量的白虎汤,却还是没有任何用处。很是疑惑。
趁着林亿思索的工夫,叶知秋掰开病患的嘴,看了舌头,又拿过病患的手,试着诊脉,用先前林亿教的办法,凝神静气辨析脉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