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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围了上来的官兵官差,偏过头来,向辛梓小声说:「笨蛋,所谓黑拳,讲究的不仅是出拳时机的卑鄙,还有下手的位置,那才是要处。不打也罢,要打就打成内伤,或是别人看不到的位置,那才叫作真正的黑拳。」
辛梓踏前一步护着我,不让官兵碰我,还一边小声回嘴:「啧!您也太黑了好不?我还是个小姑娘,别教坏人啦。」
「……」丫头,明明就是你才刚下黑手来着。
花街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官府来人也是意料中事。我让辛梓先将人带到飞翔府中休息,再去查一查何侑之的家底,等着要将他家的事一桩桩一件件的捅出来。到时候再去找一些相熟的御史,保准将他黑到丢官。至于其他的……就先等解佩好了再说。
领着官府差役来的,是我二伯父家的五堂兄章泽池。本来何侑之那厮还想拦下解佩不让走,章泽池便装着好人,给劝下了。章泽池向我打了个眼色,我点头应下,示意明白。不能明着硬碰,我便至少得随他去一趟大牢,等日后再谋划。
「来人!」章泽池扬着眉,怒喝一声,「将章三娘给我拿下!」
「慢!」自来了以后就一直都站在一旁的葵皇毅,此时却走了出来。
章泽池给我眨眨眼睛,然后转身就带头给皇毅行礼,「下官见过葵大人。」四周的官兵都拱着手半跪下来。
他背着手,环顾四下,「这是怎么回事?」他也装了。
何侑之气愤地道:「葵长官,这个刁妇聚众闹事,殴打朝廷命官,老夫正打算上书刑部、大理寺,要将她重重的罚,以正视听!」
皇毅扫了他一眼,然后道:「章泽池。」
「下官在。」
「你先带人将何侑之软禁在家,稍后御史台会接管。」
「是!」
「你!」何侑之瞪大了眼睛,「葵家小子,你竟敢如此对待老夫?」
皇毅冷着脸说:「纵仆行凶、强抢民女、奸淫滋事、聚众闹事、殴打百姓,你还要本官再说吗?」有的没的都被他一张嘴就扣到何侑之的头上去。
这下子,我不但不用蹲牢房,更从被告变成原告,连下黑手的功夫都免了。都散了以后,我向皇毅行礼,道:「葵大人,这事您大可不理的。」这种程度,我还处理得来。
「本官只是不想白走一趟。」我正想再说甚么的时候,皇毅已经大步走开,上了马,背着我说:「不要得了别便宜还卖乖,蠢材,老实地道谢后就回去做你的事。」一说罢,他就策马走了。
我摸了摸鼻子。明明之前在宫里还对我很客气的,怎的一转过头又顺口地骂我了?罢了,这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了,他的事以后再说。我抬眼望向已经在一旁候着的马车和被抱上车去的解佩,叹一口气。
可我又该如何帮得了她?到头来,我还是甚么都做不了。
过了几天,柴凛请我过府一趟,为的,还是假币、盐铁的事。她希望可以调出相关的资料,我便带了过去,可我想了想,还是问道:「是红秀丽大人拜托你的?」朝廷提出的要求,全商联暂时不可再应,但如果是跟官府有关系的柴凛和作为红家大小姐的红秀丽,她们之间交换情报,只要别太高调,倒是无妨。这结果一样,但用的手法是大有讲究。
「是的,」柴凛点头承认,「秀丽大人自从因为茶州瘟疫的事就被贬成了冗官,闲赋在家,」她笑了起来,「可她也没打消关心百姓的心。是敛财也好,是……」她没说出我们都心知肚明的谋反一词,「到了最后,生计受影响的还是平民百姓。上层的人有谋划,大商人也经得起这些波动,可下层的人还得生活。秀丽大人看重的,是这一点。」
有柴凛和红秀丽作比,连日来只想着算计上层和自家权位的我惭愧至极,只能出言安慰,「你别太担心,那些受损的小商家我已经先赔了一些给他们,营生尚不是问题。至于平民百姓,」我叹着气说:「也只能使劲儿补贴盐、铁价格了。」
柴凛忽然僵住。
「凛?」
「……三娘,您自己出钱补贴的?」
「我刚上任,这事暂时不方便牵扯上全商联,不能动商会的资金,只是私人之力到底有限,我能给出的连市面上流失钱财的半成都不够,」我所知道的数额已经够大的了,而其他我所不知道的地方……这次的盐铁假币案,吃下这笔钱的人下手可才是真的黑,「能让人勉强温饱而已,你别见笑。」
「不,不愧是章家后人,生财有道。」
……有时候其实不是人的问题,我生来就有家业可以继承,本来就赢在起跑线上。钱找钱的,自然就更容易发财了啊,只有我不比别人笨太多就成,啊哈哈哈哈……
我尴尬地轻咳一声,「我就这身钱有点用,你就别再笑话我了。」我转开话题,「我知道红大人是个好官,只是这事朝廷早在行动,御史台也在查了,红大人随便介入,并不得当。再说,即便帮上了忙,」我伸手按着帐册资料,看向忽然响起杂乱脚步声的门外,「也是被别人占的便宜。」
「可那就是秀丽大人呢,」柴凛站了起来,「一次又一次的被占便宜也无妨,能帮上忙就好,这就是那位优秀的大人。」
房门突然被人大力打开,一队士兵走了进来,领头的人拱了拱手,「郑夫人,在下奉御史台之命,特来请夫人移交盐铁帐册资料。」
柴凛冷下脸色,「上次才刚来抢了膺画的册子,御史台三天两头就带兵包围尚书令府,这是怎么回事?」
兵士们不为所动,「还请夫人合作。」
一次次地欺负红秀丽的,我记得是陆清雅。我手中放下茶杯,抽出手帕抿了抿唇,然后才站起来。这是陆清雅的个人行动,还是……皇毅的指示?我笑着说:「这位军爷,如果不给,您又当如何?」
兵士正想回话,一个有着天蓝色头发的俊秀青年就走了进来,我身旁的柴凛皱了皱眉,低声在我耳边言道他曾经作为红秀丽的朋友来过尚书令府。青年止住兵士的话,向我们拱手,「下官监察御史陆清雅见过郑夫人,」他转向我,「这位是全商联的章三娘?」
「见过陆大人。」我向他福身行礼。这年头,彩云国的坏人们真是一个赛一个的长得好,好人长得像小受,坏人就像强攻,噗。不对,皇毅和晏树,谁攻谁受还说不定。咳!
「章会长,请。」他伸手指向我手中的帐册。
我笑着抬手,一把将烛火推倒在帐册上。陆清雅要来救,柴凛却是机警,将她房内研究用的油一把泼到册上,帐册在倾刻间化为灰烬。
陆清雅楞了一下,然后收回手,哼笑一声,「两位是要协助罪犯掩藏罪证吗?」
柴凛拍了拍手,说:「章会长一时不慎推倒烛台,我着急下一时不察,将油当成了救火的水,一场意外。」
我接口道:「况且这不过是个小说话本而非帐册之类的东西,怕是陆大人误会了。」
陆清雅看了我们好一阵子,然后一拱手,利落退走,我和柴凛相视一笑。这证据,我再抄一份让红黎深找机会转交给红秀丽就好,至于御史台就不必了。想合作,就得正正经经地合作,强抢可一,却不可再,这把小火是我对陆清雅的警告。就是会因此而拖下了破案的速度,有更多的平民受害,我也……
我垂下眼帘。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六章忘川
一早起来,辛梓一边帮着我穿衣,一边报告着解佩的情况,「姑娘还是吃不下饭,整天就躲在屋子里流泪。至于身体上,大夫说了,这皮外伤好了,可是姑娘本就生着重病,这下子再伤一次,心里又憋着,弄得这回可是重病缠身。」
我叹一口气。那天的事后,解佩受了这么大的伤害,病是一定的了,可我没想到大夫在她身上找到了更多的旧伤,底子更是虚到不得了。明明在一年多以前,我在茶州所见到的解佩还是个健康聪敏的女子,这……
「我去看看她。」换过衣服,我独自一人走到她的院落。我敲了敲门,「解佩,是我。我可以进来吗?」
「三娘请进。」
我推开门,就看见只穿着中衣的解佩半躺在床头,脸色有如白纸。我走过去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这……女人遭了这事,尤其是在如此时代下长大的女子,要该如何承受。我想安慰她,可到来以后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三娘,」她凄美地笑着,「你不用担心我,我本来就是个妓女,本来,对我就没有糟不糟蹋之说。」
「别胡说话。」我轻声道。事实上单凭此事,根本告不入那国子监祭酒何侑之,只是皇毅牵扯出了其他事,才把他关进了牢。别人都觉着,强要了个青楼女子根本就不是一件大事。
「本来,就是脏的。」
「佩儿,你要是脏,那嫖客就更脏。这世道,本来就没人不脏的,既然此生已做了这行当,那就看开一点。你的品性众人皆知,何止不脏?」我紧了紧她的手,「那更是白莲。」
解佩笑了几声,又咳了几声,「三娘在开解我,你怎么就不把话说给自己听听?相交数年,三娘的心事我也略知一二。不认识你的都说章三娘下手狠,认识你的却没一个不说你温柔良善,这两个说法竟都指向你一人。三娘,其实心里苦的人是你吧?你既是做下了那些事,你为什么又不看开一点?」
「佩儿,我那一笔笔帐都清清楚楚的,我救了张三不代表我杀了李四的罪就没了,一笔归一笔,就等着哪天来报应而已。可没关系,再脏都没关系,因为我活得下去,我知道自己该作甚么,可你不一样。」我抬手擦去她的眼泪,「你心地纯良,你要不懂得看开一点,你就活不下了,你何苦如此折腾自己?」
「你要听了我的事,你就不会再这样说了。」
──解佩说,原来她早就有了身孕,办了茶家一事后就从了良,给孩子的父亲作了妾侍。正室自是不喜,丈夫本来还护着她,可当她生下的是个女孩以后,那期待儿子的丈夫对她也淡了。一个名妓,最后流落得未出月子就被正室打卖出府的田地,再辗转来到贵阳。
「三娘,」解佩笑了又哭,「我明知道自己是个狐狸精,可我以为那是真爱,就是作妾也值了。我不恨那正室夫人,不恨,是我抢了她的丈夫,我不恨。我恨的,是我自己,恨自己不知自尊自爱,活该落到这个下场。我就是个贱人!我苏解佩,就是个出身青楼、人尽可夫的贱人,竟还妄想不接不喜欢的客。真爱,哈哈哈哈,真爱……」
女人哪。
「一事归一事,佩儿,没有活不活该的。那何侑之侮辱你,那是他的错,你别把错都往自己的身上揽。至于往事如何,你也得活下去,该赎得罪去赎,该忘的,」我摇摇头,「那就都忘了。」
我就坐在这里,陪着她,由着她哭一场。
个多月后的一天,我出去办完事,就如常放辛梓去玩了,自己在熙攘的大街上慢悠悠地走着,透透气,却是再次在贵阳街头上碰上了皇毅。
「见过葵大人。」我向他笑了笑,屈身轻施一礼。
「章会长不必客气。」顿了一下,皇毅续道:「用饭了吗?」
「刚用过了。」说谎的。
「那就去随便走走消食吧。」不等我回话,皇毅就先大步走开。
我快步跟上,「……我没吃多,不用消食。」实际上我很饿来着,再走我的肚子会叫的。
「那去吃饭?」他侧头睨着我。
……被发现了。我失笑,「嗯,相请不如偶遇,就依葵大人所言。」在我以为他要带我到哪个酒家的时候,他却是领着我到了一个路边小摊。我看看挂着的餐名,却都是甜品。
他掀起衣服下摆,坐下,「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