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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玉珠出得门来,问了院里打扫的杂役去学堂寻秦铮。
才进学堂的大门,就听见里头吵吵闹闹的声响,有斥责有喝骂,还有不少人在一旁帮腔。玉珠怀疑是秦铮被人欺负,赶紧猫着身子从花丛后闪过去。
离得近了,才瞧见场子里的情况,可不是一群半大的少年在闹事。
正中央坐在地上被欺负的是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年,穿一身宝蓝色的圆领宽袖绸衫,腰间用大红色络子系着枚碧绿的玉佩,看打扮倒也是个非富即贵的,只是一张小脸上满是灰土污泥,黑眼睛里还含着泪,一副可怜兮兮的小媳妇样儿。
看清楚不是秦铮,玉珠这才松了口气。她自知自己的身份,这样的场合万万不能出头,不然便是给秦铮惹麻烦。于是把脑袋往回缩了缩,别过脸去不再多看。
场子里又是一阵哄笑吵闹,玉珠的心也跟着跳了跳,脑子里总是那个少年含泪的双眼,心里被什么东西勾着,难受得很。犹豫了半晌,终是再睁眼朝那边瞧去,这一眼直把她吓得魂飞魄散,那推开众人冲进来的一脸正气的瘦高少年不是旁人,骇然就是她的宝贝弟弟秦铮!
“李庚,你又欺负人!”秦铮扶起地上的少年,转过头来对着旁边一个穿着身白色袍衫满脸跋扈的少年怒目而视。那少年也不过十六七岁,穿得十分招摇,不说衣服上的绣花佩饰,单是头上戴的金冠闪得玉珠眼睛都睁不开,只差没在脸上写“纨绔”二字。
那个叫做李庚的少年显然是这群人中的头儿,他不动,一旁的少年们连话也不说,只一脸幸灾乐祸地盯着秦铮瞧,还有两个块头大的,已经开始摩拳擦掌,想必是只待那小魔王一声令下就要开打。
玉珠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秦铮虽说个子高,却实实在在只有十四岁,块头和力气哪里比得过那些已渐渐长成的少年,若真打起来,他只有吃亏的份儿。便是打赢了,也讨不了好去,这些纨绔子弟个个出身豪门,届时必不罢休,少不得要来找他的麻烦。
正所谓急中生智,玉珠一时福至心灵,没等小魔王开口喊打,就哑着嗓子朝他们吼了一句,“夫子来了,大家快跑。”
在玉珠的印象里,大凡是坏少年,听到夫子来了就跟小混混听到警察来了的反应差不多,谁曾想那群纨绔子弟不但没如玉珠所想象的那样惊惶失措四下逃窜,反而齐刷刷地转过身来,全部盯着她。
秦铮显然也呆了,分明愣了一下,才猛地回过神来冲过来拽着玉珠的手转身就跑。隐隐约约的,玉珠仿佛还听到身后有人在小声嘟囔,“这傻妞从哪里冒出来的?”
跑了一路,玉珠倒是还精神,秦铮左手牵的人早已上气不接下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玉珠这才发现原来秦铮还忒讲义气,临走时也没忘了把人救走。
“这——”玉珠指着坐在地上直喘气的少年,想说什么,偏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还是秦铮回过神来,才发问道:“你又怎么得罪了他?”
少年低着脑袋不敢看人,哆哆嗦嗦地小声回道:“夫子问我李庚的作业是谁代写的。”
秦铮扶额擦汗,不甘心地又问了一句,“你真的说了?”
少年怯怯地抬头看了看秦铮,又低下,眼睫毛颤巍巍的,十分委屈的模样。
玉珠姐弟两人对视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这孩子瞧着挺伶俐的,怎么脑子这么不好使呢。
既然拉了人出来,自然不好半路上丢了不管,秦铮只得无奈地摇头道:“我们先回屋再说。”
玉珠和秦铮走在前头,脑子不好使的少年卢挚巴巴地跟在后面。待进了屋,玉珠才知道原来卢挚与秦铮住在同一间,难怪素来不爱不管闲事的秦铮竟然会给他出头。
秦铮见了玉珠自是欣喜异常,也不顾卢挚在一旁,亲亲热热地跟玉珠说话,不外乎是这一天来在书院的所见所闻。玉珠嘴里也不闲着,一会儿问书院里伙食如何,一会儿又问有没有人欺负之类……
姐弟俩一说起话来便没完没了,卢挚静静地坐在一旁,一脸艳羡地瞧着他们,也不插嘴。玉珠见他这样乖巧,忽然觉得挺不好意思,便时不时地拉他说上两句,还拐弯抹角地劝告他做人不要太迂腐,得罪的人的事情不要做。
卢挚听得眼睛亮亮的直点头,可玉珠瞧他那副神游天外的表情,怕也是没听进几句。
一会儿外头就有人喊“吃饭了”,秦铮让玉珠先在屋里等,自个儿和卢挚一起去打饭。
待他们都走了,玉珠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件房来。屋里的家具陈设倒也简单,除了两张床和两套桌椅便没有别的东西,床上的被褥床单都浆洗得干净。秦铮的床头放了些书,桌上摆放着一套文房四宝,玉珠瞧着有些眼熟,仔细一看,原来是前些日子顾咏送来的那套。
一会儿去打饭的两人都回来了,秦铮先进来,手里端了两碗米饭和三样菜:醋溜黄瓜、韭菜炒鸡蛋,还有两条小鱼。卢挚则气喘吁吁地跟在后头,手上的托盘里装了一大堆食物,嘴里还喊着,“哎你等等,你等等呀。”
玉珠瞧着他手里晃晃悠悠的好像随时会打翻的样子心里就发紧,赶紧帮忙上前接住。待看清他盘子里的食物,她不由得愣住,好一会儿才朝秦铮使了个眼神:看不出这孩子肚子还挺大。
秦铮只是摇头,并不说话。
不孕之症
吃饭时姐弟俩免不了一番谦让,玉珠说自个儿肚子不饿,非要拨一半米饭给秦铮,秦铮自然是不答应。两人亲亲热热地推来让去,一旁的卢挚终于忍不住把自己的饭菜往他们面前推了推,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小声道:“我……我这里……有……”
玉珠和秦铮相互看了一眼,都忍不住笑起来。这卢挚一进门就挨着他们坐,小心翼翼地却又不知该如何讨好他们,如今好不容易才寻了个机会开口,玉珠才总算替他松了一口气。
“如此便多谢了。”玉珠朝他笑道。卢挚闻言顿时欢喜起来,高高兴兴地又靠着他们坐得近了些。
吃罢了饭,卢挚还不想走,依旧趴在桌上听他们姐弟俩说话,眼睛一会儿看看玉珠,一会儿又看看秦铮,一副呆样。秦铮实在受不住了,忍不住提醒他道:“卢挚你不用去上课么?”
卢挚“啊”了一声,随即傻笑道:“无妨的。”
秦铮眉间一突,咬牙道:“怎会无妨,你若再不去,夫子该罚你了。”
卢挚还不算太蠢,总算听出了秦铮话里要赶人的意思,茫然地抬头看了看玉珠,见她没有替自己说话的意思,才不甘终于起身,一脸黯然地退了出去。玉珠瞧着他那副受伤的小眼神,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忍不住愧疚起来。
“你别理他。”秦铮揉着眉心,满脸的无奈,“这人真是——你若是待他好上一份,他就要缠上来,甩也甩不掉。也不知他家人怎么就把他教成了个呆子。”
玉珠对卢挚倒是不反感,虽说有些呆,却是单纯赤子,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永远不用担心他会算计。遂拍了拍秦铮的脑袋,柔声劝道:“他不过是单纯些,人又不坏,总比方才那个喊打喊杀的小魔王强多了。”
秦铮一提起李庚就头疼,忍不住摇了摇头,道:“那人是归德侯爷家的幼子,因是老年得子才分外溺爱,宠得不像话,终日里拉帮结派地在书院里寻人打架,找人麻烦。旁人躲他都来不及,就卢挚蠢笨不堪,竟会去惹他。”
“那可怎么得了!”玉珠吓得陡然站起身,紧张道:“你今儿从他手里抢人,可不是得罪了他,少不得要把气撒在你头上,回头定要找人来打你。那……那夫子也不管一管么?”
秦铮只是苦笑,“姐姐你也看到了,他们才不怕夫子。”见玉珠脸色刷白,他又赶紧故作轻松地笑道:“姐姐你别担心,我不过是个平头百姓,又比他年幼许多。那小魔王素来爱面子,定拉不下脸来寻我麻烦的。”
玉珠不语,咬唇在屋里走来走去地兜圈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正色道:“不管了,我明儿给你带些毒粉来,若是有人要欺负你,你就拿毒粉洒他。”
秦铮一愣,不解道:“姐姐何时会做这样的东西?”
玉珠得意道:“你不知道吧,我不仅会做沾上就长包的毒粉,还会做痒痒粉,只消一点点,痒得能把皮都抓破。”说罢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低头看秦铮,只见他眯着眼睛定定地瞧着他,目光中含义不明,“去年中秋我和你吵架那回,你是不是——”
玉珠怪叫一声,提着裙子就朝门外冲。
回了郑府,玉珠先去探望李氏。
那边院子里热闹得很,李氏娘家那边也派了人来,媳妇婆子什么的挤了一屋。玉珠到底不是近亲,又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便只在门外问了几句,随后将礼送到。
回了自己院子后,她就翻出抽屉里的药材来准备做几样痒痒粉,刚开始碾药,就听到外面有人唤她的名字。赶紧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了开门,就见刘婶子一脸谨慎地站在院门口,脑袋还不时地往四周看看,似乎生怕被人瞧见。
玉珠赶紧招呼她进来坐。
待进了院子,刘婶子仍是那副为难的神情。玉珠猜她定是有事要求自己,却不知有什么不好开口的地方才这般难为,想了想,便主动问道:“婶子有什么事尽快开口,我若是能帮得到的地方定然尽力。”
刘婶子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事原本不好跟你这样未出阁的小姑娘说,只是——我家里那闺女翠翠,前年嫁到城南李家的,这都两年了,也没能得个一男半女的。也不是没看过大夫,可偏偏没瞧出什么毛病来。所以……”
玉珠有些为难。这不孕不育就算到现代也是个大难题,更何况是古代。若是女方的原因倒也罢了,多少能瞧出些问题来,可若是男方的问题,就算她医术再高,那也无济于事。更不用说若是夫妻生活不协调,这让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怎么问得出口。
“小秦大夫……”
见刘婶子一脸希翼,玉珠到了嘴边的回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还是道:“要不,赶明儿我陪您去瞧瞧。”
刘婶子闻言满脸喜色,千恩万谢地告辞走了,剩玉珠一个人在家里头烦恼不已。
做了一下午的痒痒粉,到天快黑时玉珠才忽然想起吃饭的事儿。秦铮这么一走,玉珠连饭都懒得做了,索性从柜子里翻了几块糕点出来,倒了壶茶,准备就这么应付过去。
刚吃了两口,刘婶子又来了,这回却端了不少的吃食,说是少夫人那边做得多了剩下来的。玉珠本还不觉得饿,待见了这满盘子的好菜肚子顿时叫嚣起来,好生地谢了刘婶子,才接下了。
待吃饱喝足,心里不免嘀咕着,所谓吃人的嘴短,这若是治不好刘婶子闺女的不孕之症,日后见了她,唯有躲着走了。
因郑府新添了丁,厨房最是忙碌,刘婶子也抽不出空来领玉珠去给闺女看病,玉珠这才先缓了一口气。第二日将痒痒粉给秦铮送了去,又抽空去了顾府,请顾咏托人顺道儿把她写给刘家兄妹的信带回玉溪村,之后,她便一直窝在西院里不出门,整天折腾药材。
待到八月十五,书院里放了假,秦铮也回来了,姐弟俩人好好地过了个中秋。郑览还特意遣修文送了个大月饼过来,吃得玉珠姐弟俩差点没撑着。只可惜不在玉溪村,未能亲自去父亲坟上祭拜,只在院子里设了牌位,姐弟俩朝玉溪村的方向拜了拜。
郑家小少爷满月前一日,顾咏好歹又抽空来了一趟,这回却是问玉珠取药的,说是他母亲吃了她出的荣养丸后颇有奇效,府里的几个婶婶也问着想买。玉珠听了十分欢喜,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