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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早知他的真实身世,她压根就不会将他拉进这个漩涡来,只希望,如今还不太迟。
林培之定定看她,反问道:“这算是为我着想么?”语气里,是一如既往的调侃与戏谑。
荼蘼闷闷道:“你说是,就是罢!”停顿了一下,她忽然鬼使神差道:“其实,清秋人很好!”
林培之下意识的揉了揉耳朵,愕然的望着她,半日才疑惑道:“清秋?你说清秋甚么?”
这话才一出口,荼蘼心中已觉冒失,只是欲收已是不能,惟有强自镇定的抬眸与他对视,装着糊涂撇嘴道:“难道清秋不好么?”话虽如此,面上毕竟有些窘迫。
林培之望着她,禁不住低笑起来,半晌才伸指一弹荼蘼精巧的鼻尖,笑骂道:“鬼丫头,你这小脑袋瓜子看着聪明,却原来是绣花枕头,里头足足的装了一半糨糊一半醋,再没旁的了……”他虽说着取笑的话,却是满面欣然,看着很有些志得意满的意思。
荼蘼听了这话,再忍不住面上发烧,却又欲辩不能。只得恨恨的丢了两记白眼给他。
林培之肃容道:“今儿只你我两个听见,也就算了,日后可得慎言。清秋,那可是我外甥女,人伦辈分,岂可乱来,这话若让我那公主姐姐听见,怕不得拿刀生剁了我!”
荼蘼微微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些甚么,半日却只苦笑的“嗯”了一声。外甥女,若你林培之实乃当今皇上的儿子,那么,冼清秋便不再是你的外甥女,而是姑表兄妹了。
这话她虽没说出来,但面上神情却已将心事尽数表露了出来。林培之看在眼中,心内自也明白。不想纠缠于此,他叹了一声,缓缓道:“今儿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明儿午后,宫里的轿子怕就要到了,你也不必多想,只管去就是了!不管怎样,他总不会亏待你的!”
到了这个时候,荼蘼才算明白,林培之所来的真正用意。沉默了一下,她才点一点头,淡淡道:“只是入宫而已,没有甚么的,你放心!”
入宫,她是不怕的,从前在宫里待了那么多年,甚么她没见过。她怕的,只是未知的命运。到了今儿,她才明白,原来这世上,你知道的愈多,却反而愈是畏首畏尾,放不开手脚来。
二人对坐了片刻,林培之才起身道:“我也该走了,你早些休息!”
荼蘼点了点头,便默然起身相送。林培之将将走到门前,她却终究忍不住唤住他,低声道:“林培之,回南渊岛去罢!京城水深,硬是搅了进来,对你有害无益的!”
为了我,其实并不值得,她很想这么对他说,但却没法说得出口。
她已愈来愈喜欢他,也愈发的不愿意将他牵扯进来。只因为,他喜欢的季荼蘼,其实并不完整,而且,永远也不会再完整了。从前曾发生过的一切,像一道深深的烙印,清晰而牢固的烙在她身上,不管她是否愿意承认,她都没法将林垣驰给她的烙印完全的割去。
不管她如今是否还喜欢林垣驰,他都早已是属于她生命的一部分了恨也罢,爱也好,总是她抛舍不去的过往
林培之回过身来,对她一笑,入鬓的双眉高高扬起,略薄的唇勾出一个优雅的弧度:“爱操心的小丫头……”说完了这句,他轻巧无声的打开房门,下一刻,人已去的无影无踪。
荼蘼无语的看着阖上的大门,唇角不期然的泛起一丝生涩的笑。
真是愈活愈累了,她自嘲的想,从前的自己绝不会瞻前顾后的想那么多,如今却会,而且想的愈多,顾虑愈多,也不知究竟该说自己是成熟了,还是该说自己变得胆小了
次日,荼蘼起身,状若无事的往段夫人屋里用了早饭。且并不意外的遇到了韩璀,她朝韩璀淡淡一笑,韩璀也回了她一个看似亲热,实则冷淡的笑容。
荼蘼对此视而不见,只笑吟吟的靠着段夫人坐下了。用完早点后,韩璀便匆匆辞了段夫人离去,段夫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这才回头看了看荼蘼,皱眉道:“她又怎么了?”
荼蘼轻描淡写道:“由她去罢!女儿也累了呢!”累得不想在与她虚以委蛇下去。
段夫人深深看了女儿一眼,毕竟点了点头,没再问下去。
荼蘼打叠起精神,笑道:“我今儿可得好好陪陪娘亲,只不知娘亲想做甚么?”
段夫人笑着白了女儿一眼:“既如此,今儿天气倒好,你便陪娘亲过去园子里走走罢!”
荼蘼笑着一口应了:“好!”母女两个说着便起了身,往外走去。段夫想了想,毕竟又回头令丫鬟们都不必跟了,只各行其事便可。交待完后,二人一路沿着长廊缓缓而行,早间的秋阳落在人身上,没有多少热度,却明净灿烂的让人觉得心胸舒畅。
段夫人道:“自打有了那两个顽皮鬼,我们母女倒是多时没这般悠悠闲闲的出来走一走了?”
荼蘼轻轻一笑,挽住段夫人的手臂,亲昵道:“娘若喜欢,日后女儿便常陪着您!”
段夫人温柔的拍了拍她的手,微微摇头道:“罢了!人生总是无常,愈是舍不得,想将女儿在身边多留些日子,却愈是留不住!昨儿你爹还与我说起,他说,无论是宝亲王还是肃亲王,依他看来,对你倒都是真心的。既如此,我们做爹娘的也实在无甚可担心的!”
荼蘼心中一酸,一时百感交集,只得垂头抿唇不语。
段夫人含笑道:“我也与你爹商量了,打算尽早给你两个哥哥寻个合意之人。等你们都有了着落,我与你爹商量着,想去南方寻个合适的地儿,安安心心的过些舒坦日子!”
荼蘼骤然一惊,脱口道:“可是……”对段夫人的身体,她一直不甚放心,虽然这些年,段夫人一直很好,但她实在有些担心,担心她会熬不过那道坎去。只是这话,她却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抿了下唇,她硬生生的折换了话题:“那安哥儿呢?娘舍得他?”
段夫人笑道:“安哥儿是我一手带大的,如今一家人虽已在一起好一阵子了,但娘看的出来,你嫂子仍是偏疼轩哥儿多些。我将安哥儿放在我跟前养着,想来她也不会说甚么。至于你大哥,往常人总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从前娘还不信,如今总算是信了。他两口子的事儿,娘是没那心力管了,只要他两个过得好,也就是了!”
顿了一顿,她又道:“这几日,若是肃亲王来,你便跟他提提,叫他或把送来的那些莺莺燕燕收了回去,或就由咱家作主,一一的配了人算了,也莫再丢人现眼了!”
虽说林垣驰已将人送了与季家,但打狗也还要看主人,先打个招呼总是有必要的。
荼蘼一笑,当即点头应了。
段夫人又走了几步,却在一棵高大笔挺的桂花树前停了步子,笑着伸手摸了摸那棵桂树,温和道:“这棵树,还是当年我与你爹成亲时种的,一转眼,已这么多年了!”
荼蘼轻轻应了一声,目光落在段夫人面上,明媚的秋阳将一切映照得通透玲珑,她忽然发现,段夫人眼角眉梢那些深深浅浅的纹路,淡淡的轻粉已然遮掩不住。
她不由的伸手抱住母亲,轻声道:“娘,你们不要走好不好?不想同大哥他们一块住,我们也可以在城郊买块地,建个别庄甚么的,未必非要去南方呀!”
段夫人失笑的敲了敲女儿的圆润饱满的额角:“又胡言乱语了不是!娘所以不想留在京城,却不是因为你嫂子的缘故。事实上,你嫂子虽性子刚强,有些时候,不甚得人心,但为人处事却也并不太差。爹娘面前,亦是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娘想去南方,是不想你爹成日在京中应酬。只要他一日还在京里,这些亲朋故旧的应酬便少不了。在庐山闲散了几年,你爹也渐渐习惯了,此次回京,便有些吃不住劲。娘看在眼里,也颇心疼!”
荼蘼听了这话,这才点头道:“娘说的也有道理呢!”
段夫人笑道:“是呀,前些日子,你袁伯母写了信来,问起我们,我已托了她,打算在苏州临水的所在买一块地,建所房子,便与她比邻而居,两家时时往来,却也热闹!”
荼蘼听了袁伯母三字,心中却是不由一动,立时便想起飞霜来。段夫人挽着女儿的手,温声道:“你可还记得你小的时候,那个梦中人,叫做飞霜的?”
荼蘼只恨她不提,一听这话,便急忙点头,冲口问道:“她如今,可还好么?”
段夫人笑道:“自是极好的,你袁伯母信中可是好生夸了她一回。”她微笑的回头看了荼蘼一眼,柔声道:“娘已令人送信给你二哥,使他亲自往苏州一趟。说起来,你袁伯母所生的女儿,今年也不小了,他们若能看对了眼,娘便又去了一头心思了!”
正文 09 宫内
当日午时过后,宫内果真派人来接。荼蘼早已得了林培之的信。因此听见人来报,倒也并不太意外。她换好衣裳,往外厅接了旨后,便有宫女捧了女史的宫装递了与她。
她恭谨有礼的接过,心中却觉出一种古怪的感觉。她万万想不到自己再次入宫,竟是得了这么一个头衔。女史的衣装是浅绯色的,没有太多的纹饰,看着却甚是素雅。
她回了自己房内,唤来慧芝,换上那身浅绯色右衽宫装,梳了宫髻。
女史乃是宫中女官,自然没有自己带丫鬟入宫的道理,因此慧芝与明秀都是要留在家中的。好在她也没有在宫中多留的意思,不带慧芝与明秀或者反更好些。换好衣装后,她对慧芝与明秀简单交待了几句,便令她们不必跟随,自己径往前厅去。
季煊夫妇正坐在堂上与那位前来宣旨的吴源公公说话,态度虽说不上如何恭谨,却也颇为客套有理。她入厅叩别父母,便即默默起了身。季煊瞧见女儿,已不自觉的眼圈微红。却仍强自克制的偏过头去,竭力压抑。待她叩头完了,便也跟着起身,朝吴源拱一拱手,含笑道:“小女自幼在家娇宠已惯,此次入宫,还望公公多多关照!”
吴源以着那种太监独有的尖细声线回应道:“侯爷说笑了,贵府小姐此次入宫,乃是皇上亲召。咱家一个奴才,怎敢妄言关照,侯爷只管放宽心,等着将来的好日子便是!”
他虽说着宽慰人的话,无奈语调尖细,听着却给人一种皮里阳秋的感觉,令人不能深信。
季煊深深吸了口气,忙谦了几句,言辞却更是客气。一边的段夫人却已起身,朝吴源笑道:“小女一生未曾离家,此次入宫,妾身颇不放心,未知公公可肯让我母女二人说几句话儿?”她虽面上带笑,眼中却是泪光隐隐,语气也带了几分哽咽。
吴源瞧她一眼,呵呵一笑,居然客客气气答道:“夫人只管请便!”
段夫人谢了他,便唤过荼蘼,一边多有宫中的宫女、嬷嬷。她自也不便多说甚么。只拉了女儿的手,低低的叹息了一声,悄悄将一只锦囊递入荼蘼手内,且低低嘱咐道:“你素日聪慧,办事也清楚明白,不过……”她顿了一顿,毕竟没敢说出宫闱险恶一类的话来,终究只是道了一句:“该用的,莫要舍不得!”一言未了,眼内早已落下泪来。
荼蘼心内一紧,用力的握一握母亲的手,低声应道:“女儿都省得!”却是自始至终不肯落下一颗泪来。段夫人对她的疼爱,她怎能不知,只怕自己若是一哭,她便再克制不住。
辞别父母之后,荼蘼默默的上了轿,随着外头一声响亮的“起轿”之声,轿子轻轻晃了一晃,缓缓的被人抬了起来。外头隐隐传来段夫人低低的抽噎声,她骤然眼中一酸,珠泪立时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