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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扫了一眼已显得急躁不安的林垣掣:“掣儿,你这性子,该好好的磨一磨了”
林垣掣听出她话中的不满,却也并不在意,只苦了脸道:“姨母,您就莫要再卖关子了”他说着,便自倾身向前,一手扯住严婕妤的衣袖,涎着脸问道:“快说说,您究竟作何打算呀?”
严婕妤似嗔非嗔的伸手一点他的鼻尖,微怒道:“沉不住气的小子”她口中虽是嗔怪,眸中却溢满慈和:“掣儿,你觉得你宝亲王叔是个怎样的人?”
林垣掣一怔,想了一刻,方道:“我不知道我从前觉得王叔这人,似乎什么也不在乎,但目下看来,仿佛也不尽然如此……”他苦恼的摇摇头,有些颓丧:“皇兄和王叔,都是我看不透的人”
严婕妤赞同的点一点头,有些欣慰的看了林垣掣一眼:“莫要说你,便是姨母,有时也觉看不透这两个人。”她伸出保养极好的纤手,轻轻拈起桌上一枚明黄色的杏子,慢慢的把玩着,眸中泛起一丝淡淡的怅然:“有时候,姨母会觉得你皇兄心思缜密又绝情寡义,而这两点,正是做一个好皇帝的必要条件。可在遇上季家那个丫头时,他却又显得优柔寡断……”
林垣掣诧然打断了她的话:“优柔寡断?侄儿可不这么以为呢”
严婕妤一笑,忽然问道:“掣儿,你可喜欢高嫣?”
林垣掣一怔之下,方才答道:“当然”高嫣与他结缡四年,二人虽算不上闺中画眉、相敬如宾,情性上却也颇为相得。而他,也从没后悔过娶高嫣为妃。
“那好姨母问你,若当年你王叔喜欢的人是高嫣,你可会执意与他相争?”林垣掣没有吱声,但面上神情却已分明透露出他的心意。严婕妤平和道:“但你皇兄却偏偏争了,甚至至今也不曾放弃”
对于林垣驰的这些举动,她一直都心存疑惑,但却怎么也都想不明白。林培之若真有有意于皇位,只怕承平帝真会不顾朝臣反对而一力主张将皇位传了给他。而这一点,想来林垣驰也不会不知。但他在那种情况下,却依然摆明车马,寸步不让,实在不似他平素的为人。
即便是到了四年后的今天,他似乎也还是没有放弃,这份执着,实在令人疑惑。
林垣掣晃了晃头,无奈提醒道:“姨母,我们现在谈的是你对王叔提出的那个条件”
严婕妤拿他没法,瞪他一眼后,方才解释道:“掣儿,人总是会变的几年前,在你父皇的百般庇佑下,你王叔或可将皇位视若粪土,但你怎能肯定,现在的他,仍是如当年一般”
林垣掣本就不笨,被她这么一提醒,顿然恍悟:“所以,姨母特意拿荼蘼做饵,想试一试王叔现如今的心意?看他是否只是拿荼蘼作幌子?”
“不错我很想知道这一点”严婕妤慢慢说道:“我很好奇,同是你父皇的儿子,你们三人究竟有什么不同之处?”这话一出,却是惊得林垣掣半日说不出一句话来。
严婕妤看他一眼,轻轻一笑,继续道:“罢了,这话你只做不曾听见罢”
林培之缓步走出状元楼,抬起头来,看了看天色。夏日金灿灿的阳光倾泻在他面上,带来一种近乎火辣辣的感觉。对于严婕妤所提出的条件,他其实并不觉得太过奇怪。毕竟,今日若换了他处在林垣掣的地位上,他自然也会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严婕妤,他无声的念着这个名字的时候,心中想起的却是另一名女子——他的母亲,妙妃。
大乾朝,其实并没有殉葬的先例。但承平帝在薨逝前,却毫不犹豫的使亲信携了鹤顶红,赐死了数名位高权重的妃嫔。这其中,更包括了皇后王氏、婕妤严氏、贵妃袁氏及荼蘼。
赐死荼蘼,如今想来,其实并不奇怪。毕竟,荼蘼在承平帝的心中已然成了祸水,将来甚至可能直接导致他与林垣驰的对立,及早清除后患,自是承平帝当时最好的选择。'网罗电子书:。WRbook。'
而皇后王氏、婕妤严氏之死在某种意义上,其实为的便是了却从前的一段宫闱之争。这段宫闱之争范围颇广,林垣驰之母杜皇后、林垣掣之母严淑妃先后死在这场争斗之中。而身为此事第一个受害者的他的母亲妙妃却因缘际会的逃出一条生路,并由此遇上了烈帝,开始了另一段人生。
当这些事水落石出,凶手直指其时的皇后王氏之时,承平帝想来是又痛又悔,但他已先后失去了三个在他生命中留下深刻烙印的女人,他无法接受再失去一个。所以,他选择了将王氏幽禁于凤仪宫,但却保留了她的位分。而后,他怀着歉疚之心,除了皇后之位,他几乎将他所能给予的一切都给予了淑妃的亲妹妹严婕妤。但纸里终究包不住火,许多年后,他失望的发现,严婕妤非但并不清白,甚至有可能是那场争斗之中最后的黑手与最大的赢家。但他老了,也累了,老的不愿去想,累的再不想去计较。于是他大选秀女,开始独宠与当年的妙妃颇有几分神似之处的玉贵妃袁氏。
心力交瘁之下,他的身体一日日的衰败下去,为了保持充沛的体力,他开始服食红丸以振作精神。但红丸却在提升他精神同时,更迅速的拖垮了他的身体。在他决意传位给林垣驰之时,却有人密报,言说肃亲王林垣驰与玉贵妃袁婷玉早已有私。这个消息,于已将油尽灯枯的承平帝而言,恰似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薨逝之前,他秘密使人分头前去赐死诸人。
他希望在自己死前,能够了结所有的冤孽,好让他干干净净的离开,但终不能如愿。林垣驰出手,救下了袁婷玉;而严婕妤却凭着多年来在宫中累积的人脉,只用了一个替身,便成功脱身。
林培之想着,不由的回过头去,往宫城方向看了一眼。宫城中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刺得他有些眼晕。这些事儿,有些是他早已知道的,而有些,却是他这次回京后,陆续打探出来的。至少,他从前一直都以为严婕妤早已随承平帝一道去了。
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他接过缰绳,随手打赏了牵马的伙计,翻身上马,往王府奔去。或者,他该将事情的真相如实的告知荼蘼,并与她详谈一次。
正文 14 前尘往事
荼蘼坐在梳妆台前,仔细的端详着自己的面容。用了几日药,面上的疹斑已消了许多,虽仍残存着浅浅的痕迹,但瞧着也不再如前几日一般触目惊心。简单的收拾了一回,她随手也不戴帷帽,便自走出了门。柳儿恰迎面过来,瞧见她一副要出门的模样,忙问道:“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荼蘼应道:“只是闲来无事,出门走走而已过一刻儿便会回来”柳儿听了这话,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让了荼蘼离去。荼蘼在宝亲王府多日,早已熟悉了王府环境,离了翠竹轩后,便一路朝南,穿过一条花木丛生的小径,很快便到了王府的西角门边。
出了西角门,东拐西绕,走不多时,便见着一条甚是幽静安宁的小巷。荼蘼左右看了一眼,确定身后并无人跟随,便径自入内,在一处略显陈旧破落的朱漆门外停下脚步,抬手有节奏的轻轻叩了几下。过了片刻,门很快被人打开了一条恰可容一人通过的缝隙。荼蘼更不犹豫,便即快步入内。
为她开门的却是一名龙钟老人,略乱的银发,混浊的双眼,满是皱纹的脸,瞧着倒像是七老八十的模样。荼蘼朝他一笑,道:“刘老,我来看看你们”语气神态亲密之中却又不失恭敬。
那刘老则呵呵一笑,那一脸的皱纹顿然堆在了一起,恰似菊花盛开:“小姐言重了请”他口中说着,便即引了荼蘼直往里头走去。这处宅院外表看着似甚破旧,但愈往里走,却愈显出其雅致玲珑来。二人走不多时,前头便已到了一处厢房。荼蘼进了厢房,略做盘桓,方才离开。
离开那处宅院后,荼蘼一路缓缓而行,心中却是不无怅然。宅院里头所住之人,正是她在这四年里头结识的人之一。刘老一家原先都是武林中人,因缘际会之下与她相识,并得她相助,算是结下了一段善缘。只是他们一家早都已经退出江湖,并有意过一些安宁平静的生活,所以她回京之后,也没来找过他们。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因着有些事儿,她是不得不来找他们了。
正在她心绪烦乱之时,却有一辆在街中缓缓行过的黑漆马车,在路过她身边时,忽然停了下来。车内随即传出一个熟悉的清朗嗓音:“上车”声音平和,却又有种不可违拗的宁定。
荼蘼骤然一惊,脚步也随之一滞,在她犹豫之际,车中那人却又开了口:“上来,我有话同你说”荼蘼抿了下唇,终是往前迈了一步。驾车之人早已下车,垂手恭候着她。见她有意上车,忙上前一步,打开车厢,从车内取出一张踏脚的锦凳。荼蘼便即默然上车。
车内,光线有些幽暗,但她却仍能看清端坐在车内的那人——林垣驰车厢内并没有燃灯,车窗也关的严严实实的,光线并不明亮,她只能看出他穿了一身深色圆领锦缎长衫。
稍稍整理一下自己的姿势,好让自己坐的更端正一些,她开口问道:“什么话?说罢”
林垣驰显然有些不适应她淡漠的态度,因微微侧了一下脸,车窗处悄然渗入的一抹幽光悄然的映照在他面上,半明半暗,却衬得他的面容轮廓分明而俊逸:“我想接你进宫住上一段时日”
荼蘼闻言微愕,半晌才道:“你明知道我是绝不会答应的”
林垣驰沉默了片刻,方道:“京城如今并不太平你今儿之所以能来去自如,是因为有人目下还太小看了你我想你该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还有,王叔今儿与她约了在状元楼见面”
他并没点名口中的那人是谁,但荼蘼知道,他所指的正是严婕妤。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今晨醒来后,她又等了半晌,却没等到林培之过来,便唤了柳儿去请林培之。但柳儿走了一趟后,回来却对她说林培之已然出门有事去了。原来,这就是他的事儿。
“你该知道,他其实并不想要那张椅子的”她抬眼看他,轻声说道。她很想从他面上的细微表情里头揣摩出他的真实心意,但在不甚明亮的车厢内,她却只能模糊的看到他的面容轮廓。
“荼蘼,人都是会变的”林垣驰答,虽看不到他的面部表情,但荼蘼能感觉出他的怅然。
是呀我怎么就忘记了,人都是会变的荼蘼有些惘然的想着,眼前这个人,不也变了很多。
“从前……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问,等了一刻,没等到回答,她又忍不住的加了一句:“现在……之前……又是怎么一回事?”这些问题已困扰了她好些日子,她今儿终于还是问了。
林垣驰默然了片刻,方轻声道:“荼蘼,我并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只知道,既然老天让我重新来过,那我一定不能让从前的事儿再次发生。”
荼蘼不语的等着他下面的话,果然,林垣驰稍顿了一下,便又道:“我不瞒你,也瞒不过你。从前的许多事儿,你都是知道的。父皇是多活了一些年,但给我留下的,却是一个比如今更要不如,几乎是千疮百孔的大乾”他永远不会忘记,当他真正坐在那个位置上时,所面对的那一切。
户部寅吃卯粮,空耗了许多年,到了他的手上几乎是空空如也。而他与林垣掣争斗了多年,方才以不大的优势登上了皇位。不论是文官系统抑或是武官一脉,兄弟二人都各有支持之人,朝中俨然便是两方对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