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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
不知不觉我跟着这位难伺候的爷过了两年。
说是不知不觉,过的时候还是颇曲折的,这期间我基本是兑现了最初说要做牛做马的承诺,好吧,就算没有做牛做马,全能保姆却是实实在在做了。
本来只是个伺候日常烧水做饭的粗使丫鬟,没想到不久便开发成了医师。一次白大爷做完活回来竟受了伤,我看着他一只手咕咕往外冒血,十分骇人,见他从一个小包袱里掏出各式各样瓶瓶罐罐,也不分哪个是什么就全部往伤口倒,我眼睁睁看着他倒了一罐大寒的药之后拿着另一瓶大热的药就要往伤口上撒,我及时扯住了他的袖子。他没想到我敢这样,瞪了我一眼,刚要发作,我先开了口:“我来吧。”他没说话,默许了我的动作,我先是把他带回来的纱布药材分了类,又端水帮他清洗了伤口,才小心翼翼的上了药,给他包札起来。
这个过程他一直很安静,只静静的看着我,仿佛难以置信,我有些尴尬,也不敢卖关子:“我父亲是村里的赤脚郎中,他治跌打很有名的,还兼着卖百子汤。”“百子汤?”“村里有媳妇生不出儿子便来买一剂百子汤,便能生出小子来了。”“嗤,莫不是你老子撒的种?”听了这话我红了脸,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你,你莫胡说,这是药的功效。”
他切了一声,明显是不信,我也不理他,我已经不那么怕他了,拿了药材拣有用的去熬。自此我便成了他专用的医师了,他命好每次受的伤都不重,所以我这个赤脚大夫的女儿也能应付,无非是涂些生肌止血的外伤药,熬些补血补益的内服汤药。
在继医师后又成了专职暖床是我跟在他身边整整一年的事情,这点我委实有些委屈,他当初言辞凿凿死也不会碰我一破鞋,结果他果然没死了碰,他活着碰。虽然第一次是因为他明显中了传说中的媚药,有些神志不清,那日他跌跌撞撞回来,发现他满脸通红,全身发烫时我吓了一跳,被扑倒的那一刻我突然想起张龅牙的话:“江湖,没有媚药的江湖是不完整的。”
那一次我痛极了,痛的忘了他是谁,用指甲在他身上掐出了很多青紫的淤痕。第二日他醒了问我:“你伺候你们高老爷也敢这般?”我因是生了他的气,愤愤的一边打水给他擦脸一边闭紧了嘴,做好了死也不出声的准备。没想到他却说:“技术如此不济,要不要去窑子里学几天?”我吓得手一抖,赶紧卸了紧绷的嘴脸,僵笑的答他的话:“不用不用,千万不用,又要花银子奴婢多不好意思,我会自学的,我一定早日出师。”我极少自称奴婢,少有的几次也是实在被逼的狠了,听了我的话他显然十分满意,拍拍我的脸,便出了门。
自此我便认了命,幸好他并不时常回来,大多数时候白日里我过自己的日子,缝缝补补,偶尔夜间会有人串进被窝,手脚不老实,大多数时候我不抗拒却也不配合,僵着身子,白大爷也不管我,自顾自的做他的事,第二日除了身子上的痕迹夜里就像梦一般,他白日在家一般都是养伤,我也伺候他如常,渐渐话越来越少。
除了有必要我并不出门,白大爷往来也极少走正门,左邻右舍都以为我是个寡居的女人,又兼着我话不多,故而每到一处都没什么人来搭理我。我渐渐有些寂寞,早年因可以到处行走而雀悦的心淡了,庭院深深,我突然觉得有些廖落,在跟着白大爷的第二年春天我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急切的想要一个孩子。
这日夜里,他仍是天未亮便要回自己房里去,我拉住他,他先是吓了一跳,接着他竟然有些高兴,他并没有笑,我知道他心情不错不过是因为他竟破天荒的用一种近似温柔的语气问我:“十七?”我心里有些发软,许是因为相处日久,又许是因为这朦胧的夜色,我轻轻唤他:“白术,给我一个孩子吧。”
、离
日子如水一般淌过,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春末的雨水还如此多,这已经是这个月连绵的第三场雨了。
白术撑着一把油纸伞,携着一位貌美的姑娘进院子的时候,我正皱着眉不知道该拿发潮的被子怎么办。我已经有两个月不曾见他,白术的样子也并不是平日里的模样,他号称千面,自然是易容高手,好比当初在高家易容成燕三少奢华富贵,在我面前是一副清俊的少年模样,这会却又成了俊美无涛的优雅男子,我于相貌并不敏感,我也并不知晓他真实的样貌如何,也许伺候出了默契,无论他何种模样,我总是一眼便能认出他来,对于这一点他十分满意,甚至还调侃我是不是有狗鼻子,能闻出主人的气味。
我们院子里没有来过外人,我又许久不曾接触过别的人,突然来了一位貌美的姑娘我竟不知该如何自处,红着脸手脚无措。白术瞧也不瞧我,拉着姑娘的手就要带到屋里去,反而是姑娘一双美目水一般滴溜溜望着我,还冲我笑笑,我的脸更红了,傻傻的站在那,直到白术的房门“碰”的关上我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失礼,赶紧到厨房烧水泡茶。
我捧着茶到房门口的时候恰听到姑娘软软的语调喊“郎君”,我手一抖,滚烫的茶洒在手上,瞬间红了一片,茶杯掉在地上碎成无数块。
里面的人闻声开了房门,白术的眼神有些冷:“怎么?听墙角听的太高兴?”这明明是他惯常的语气,我却突然有些委屈,低着头收拾地上的碎片,不吭声。本以为他不会理会我,没想到他突然来到我身边,一只手扣住我的手腕拉我起身,另一只手托着我的下巴逼我看着他的眼睛,我不知道他怎么了,只是感觉他在生气,我有些莫名其妙:“爷,我,我只是想端茶给客人。”“客人?你最好搞清楚这里谁是外人,以后叫夫人。”
我被他掐的有些痛,他见我挣扎把我往地上一甩,我摊坐在地上,揉了揉下巴忙不迭点头。这时美貌的姑娘走上前来,她伸出她修长洁白的手想要拉我起身,我笑着冲她摇摇头,自己爬了起来,喊她:“十七见过夫人”。姑娘高兴的眼睛眯起来,对我说:“别听他的,我们还未成婚呢,我叫玉如,十七姐姐,你唤我如儿罢。”她又看了看旁边的白术,嗔道:“郎君,十七姐姐不过是端茶来,你何必如此待她。”
白术冷冷的哼了一声,我早习惯他这般大爷脾气,不打算与他一般计较,忙对着玉如道:“我没事我没事,如儿你晚饭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听到下厨玉如很高兴,非要跟着我下厨房亲自做菜给白术吃,白术揉揉她的头发,是我从未见过的宠溺:“小丫头,别出来成小花猫。”玉如冲他做了个鬼脸,笑嘻嘻的拉我走。
我被玉如拉着向前,在拐角的时候我回头,看到白术仍站在原地,他一瞬不瞬看着我,瞳孔很深,我突然有些心慌,忙转过头去。
玉如是个十分活泼的小姑娘,与我很是不同。一顿饭做下来,她已经叽叽喳喳同我说了不少事。比如她严格来讲算是白术的师妹,她的爹爹是白术所在的杀手帮派的老大,白术在帮派里是出了名的价钱高武功好,比如他们年底就要完婚了,她爹爹答应一旦完婚便将老大的位置传给白术,当了老大就不用再自己去接生意了,坐着收钱就好了,比如白术是江湖上出了名的美男子,江湖上的女孩子大多都爱慕他,女孩子叫他“千面郎君”。这些,我统统都不知道,所以我只是笑着听她说,却一句都搭不上,笑着笑着我暗暗叹了口气,心里有些空,又有些自嘲,突然想到那日竟然发痴要个孩子,真是脑子进水,也怪不得他会吓得跑掉了。
一顿饭吃的颇和睦,至少,有玉如不停的说话,表面上看来,气氛是非常热烈的,我只笑,白术偶尔同玉如说几句,对我却是看也不看。吃完饭白术和玉如出了门,我没敢问,只是收拾了碗筷,又烧水洗了澡,洗完找出先前用剩的药膏,粗粗在手上烫伤的地方抹了。
天色暗了,渐渐不辨五指,我呆呆的坐着,没有点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一个人影进来,我吓了一跳,来人猛的抱住我,在我耳边道:“别怕,是我。”是白术,他声音有些闷闷的,我问他:“怎么了,受伤了么?”他通常只有在受伤时才会露出小兽一般的情绪,我回抱他,他头搁在我肩上。
“十七,你为什么不生气呢?”
“我为什么要生气?”
他不说话。夜太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对着我的是哪一张脸孔,但是我抱着他,心里无比的安宁。突然觉得就这样,到天荒地老,多好。
但是我不知道天荒地老是什么时候,也许是很久很久,也可能只是下一瞬。
我在竖日清晨踩着点点星光离开了白术。雨停了,院子里落了满地的花。我看着东方发红的天际,想着夏天,终是来了。
、独
我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处,我想过要回娘家,可是我爹爹被高老爷逼死了,族里的人本就势利,此刻我是一个年轻又没有财物的寡妇,只怕更不待见我。
我在上路后第五日到了燕城,先是寻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小院,许是因为自小没有母亲,我于讨价还价以及泼妇骂街这两项生活必需技能上可谓一窍不通,又兼着我不善言谈,所以在房东大娘撸起袖子要跟我深刻的探讨一下燕城房价以及她给出的价格是多么的合情合理的时候,我便迅速妥协,无比肉痛,无比依依不舍的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银钱。自此,我累死累活在白术手下讨生活攒的二两银子私房钱在短短五日便宣布告罄。
我做女儿家的时候并没有学任何傍身的技艺,因自小没有母亲,针线上的活也是拿不出手的,平日里替白术缝补衣物,他虽嘴上并未说什么,那补过的衣物却是再没见他穿出过门,只让我练了手,或是直接成了抹布。此刻没了爹爹,没有高家,又离了白术,去哪里倒是其次,生计却是最大的问题。
当今世道女子独立不易,寡妇更是艰难。安顿下来后我便试着四处高墙大院或是门面店铺寻活计,却未料到处处碰壁。去应征做丫头,管事的说已婚妇人不招,那么便去做婆子吧,管事的又说年纪轻的不要,门面说不缺干杂活的,店铺说只要跑堂的小伙,被拒绝的多了我也悟出了别人只怕是嫌弃我是个寡妇。最后还是搜刮完我所有银钱的房东古大娘好心,指点我可以做洗衣娘。我无比欢喜,洗衣娘虽是个低下的活,却胜在自在清闲,又无需手艺,我孤身一人,所需不多,每日所得能够维持温饱就很是满足。
我从未一个人过过日子,不想原来也可以靠自己过活,只是心里却无端的觉得冷清。我在燕城的第三个月碰到张龅牙时,已有十来日不曾与人说话了。
张龅牙自然不是本名,张龅牙很小的时候便有了出去闯荡的雄心壮志,无奈却有个无比固执甚至有些迂腐的秀才老爹,当年张龅牙不过十二岁,许是正值别扭的年纪,为了与他那秀才老爹唱反调,硬是把自己的名字改了,打着龅牙的混名离家出走了。不过到底是个孩子,闯江湖不过两个月便被家人从上城揪了回来,回来后稍显懂事了,也不知在外面经历了何事,不过好歹不再动不动说要去闯荡,只坚持不再恢复原名,因张龅牙的本名在村里确实太文绉了些,村里人就随了他的意,全改口喊龅牙。如此几年,在张龅牙的秀才爹去了以后,张龅牙本就快被遗忘的本名就更没有人记得了。
可是我却是记得的,张懿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