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那琴是梧桐木的,极好,我很是喜欢,这些年都不曾离身。
“只是……”墨安面露犹豫之色。
“放心罢,这么大的雨,如姨也不是那么不明事理的人。”我笑着说道。
“可……”墨安还想再说什么,我手指一拨,那琴音出来,他便闭了嘴。
我不过是一个琴师,在外头流离了几年,最后于风月之地落了脚,混口饭吃。
我曾于极北之地见得极光四溢,也曾与西北大漠观长河落日。
那过往的景致一幕幕,我都记着,然后弹进曲子里。
所以如姨常说,“你这琴声里啊,总有那么骨子山水味儿,却是别人学都学不来的。只是我这楼里,终归是风尘之所,你又偏生弹不出那红尘的味道。”
她说这话的时候,总是用那把羊绒描边的团扇掩着嘴,眉眼之间带着笑,分不清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我也不是不曾试过,去坊间拿了香艳的谱子躲在房里琢磨,调子还是那调子,可总觉得从指尖出来时变了味道,如姨这时便会推了门进来,指着我大骂:“好端端的弹这些有的没的,倒把客人都吓走了。”
于是我还是弹着那般风清月白的曲子,久了,也渐渐有名声出去,也有王公贵族的宴会来请,每每给了赏钱,我除了自己留些花销,都给了如姨,如姨便用细绸子将银两一卷,眉飞色舞道:“这楼子里啊也就你最乖。”
这下倒好,把我同那些姑娘般看待了。
墨安听了一会,便闲不住了,不时朝外探出头去,左顾右盼的。这小子一向不安静。
我这般想着,指尖微动,便变了调子。
那是坊间常弹的曲子,说不上香艳,却有一种说不亲道不明的味道,据说这曲子来自西域,这也是坊间曲子我能弹的为数不多的几首之一。
弹了片刻,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转头一看,却见墨安正透过窗望着外头出神,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小嘴半张,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倒是见着仙女了,看把你迷的。”我笑道,收了手,却不见那孩子有动静。
于是顺着那方向看去。
漫天珠帘,一艘画舫自远及近,那画舫与别家不同,只在上面立了几根柱子,上头撑着白白的纱,四壁皆无。外头下着大雨,那上头的白纱却没有因着打湿的关系往下沉,反倒随着湖面上的风飘飘欲动,若不是四个角和中央定着,怕是早随风飞去了。
但让我感兴趣的却是那人。他一袭青衣,就这么站在画舫中央。
遗世而独立,似乎此时脑海中只有这么一句话。那人的面容隔着漫天雨幕看不真切,但那种独立风中,观漫天飞雨,一池波澜的姿态,却是真真让人倾倒。
我曾在东极之地,听闻有人于天柜山见得仙人,仙人之资,遗世独立,翩然肆意,不以外物而滞,不以外情而惑,大抵便是这个样子的吧。
只是我不知,为何这画舫,是朝着我这边来的。
那画舫由远及近,我终看清了他的模样,却也如同墨安那般有些痴了。
我在华月楼呆了也有些年份了,却没见过这样的男人,端的是好看了些。面容白皙如玉,五官棱角分明,薄唇微抿,一双桃花眼含笑,他就这么站着,却将那一湖烟雨生生沦为陪衬,那一刹那,便似乎是连着漫天风雨也渐生呵护之意,只留下轻柔的一点一撇,在湖面上徐徐荡开。
我便是那时遇着了他,原以为这个男人不过是漫天雨丝中的一点,却不想最后纠葛了一生一世。
画舫游近,我晃了晃脑袋,将走失的心神重收回来,却听见他道:“这琴声里漂泊之意太重了。”
只一句,我便知道,他懂了。
然后他含着笑从那边跳过来,一边说着“公子可否一见”这样的客套话,一边自顾自地掀了门上的帘子,走了进来。
“本就是漂泊之人,琴声里自然也是漂泊之意了。”我这般说着,转身给他倒了杯热茶,“我见公子风姿如玉,当不是这俗世里的人吧。”
我说这话的时候,他笑着看向我,我这眼生来与人不同,单凡鬼魅狐妖之类,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方才离得远,不曾瞧见,现下他走近了,我才看清楚,那俊美公子的身后,隐约闪着九条尾巴的光影。
这是九尾狐,看那光影流离之色,只怕是成了仙吧。
“公子说笑了,我不过是一俗人,哪里说得上风姿如玉,”他抿了一口清茶,“倒是公子,这琴音里山水如画,教人听着难以自拔。”
他这话,居然和如姨说的一般无二。
“只是,”我正讶异,他忽地靠过来,在我耳边细细道,“只是这山水固然好,红尘也是极美的。”
这狐狸,自然是媚的,只是媚到他这个地步,媚而不妖,反倒有些仙气在里头。
我不去理会一边墨安的神色,退后一步,伸手抚上古琴,缓缓答道,“那东西,我不懂呢。”
他轻笑,“却也和我一样。”说罢,转头看向我的琴,点头赞道:“好琴,梧桐木的,有些年代了。”
“倒也是个行家。”我说道,话一出口,便连自己也觉得惊讶,不过初次见面,现下这语气,却仿佛熟识了好些年似的。他亦抬眼看我,一双狐狸眼半眯着,带着几分笑意。
那天我很晚才回的华月楼。
走的时候他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子安,叶子安。”我怀抱着琴,身后的墨安已经开始催促了。
“我叫苍离。”他的声音离我太近,近的,有几分危险的味道。
才进华月楼,如姨便急匆匆的过来,手里那几年不曾落下的羊绒镶边小团扇来回扇个不停。
“你说说你,这都什么时辰了,我这华月楼还要不要开张了——”她忽然闭了口,就这么瞪着眼看着我,半晌,才没好气道,“还杵在那里做什么,真当我今天不做生意了啊!”
我扯出一个笑,点了点头,便领着墨安进去了。才走没几步,就听见身后如姨的声音。
“你性子纯,我只是有些担心你罢了,这世上人心叵测着呢。”
我脚步一顿,她却再没了言语。
有过了几日,瑞王府里传来消息,说是瑞王爷家的小公子满月,宴请京都里的王公贵族,指了名要我去弹琴助兴。
去之前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裳,如姨说白色不够喜庆,于是又换了身青色的袍子,这才去了瑞王府。
这些王公贵族的宴会都一个样,说无聊倒也不无聊,各种节目表演应接不暇,只是有些攀比炫耀的味道在里面,我不是很喜欢。
华灯初上,便有马车在花月楼外等着。
墨安陪着我去了瑞王府,宴会上很是热闹,只是这热闹终归不属于我。
一曲终了,下头的人纷纷鼓掌叫好,只是这拍手叫好的人里头,有几个是听得懂这曲子的。
我抱琴站了起来,正要退下,忽然见着一人端着酒杯过来。
那人锦衣华服,长得倒是俊俏,只是那丹凤眼微挑着,有些邪魅。这人我认得,是京都里的锦王爷。他走的有些踉跄,杯盏里的美酒随着步子有些摇晃,几滴飞出来,洒在他的手指上。他也不在意,一手指着我。
“瞧你弹的什么,冷冷清清的,”他眯着眼睛看着我,“人倒也是这么个冷清样。”
我微微一躬身,“搅了小王爷兴致,还望海涵。”
不料他却身子一倾,一口酒气喷在我脸上,“若是把这酒喝下去,小王便饶过你。”他这么说着,一只手将酒盏往我嘴边送,一只手却绕了我的背抚上来。
“小王爷,你……”我一惊,便要往后躲去,不料后面是青玉石雕的画壁,再无路可逃。
正要挣脱,听见小王爷痛呼一声,手一松,我身后一空,重心不稳,便朝后仰去。
满眼的景物缭乱,却掉进一个温暖的怀里。
“小王爷大抵是醉了,饮酒伤身呐。”那人打着一面折扇,掩着唇,一手搂着我,只露出一双带笑的桃花眼,迷离起来,偷着几分晕色。
锦王爷瞪着眼见看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甩了袖子离去。
我转个身站直,见着那人,烛光自那人眼里折射出来,居然然我有些恍惚。
“怎么了,阿叶,莫不是不认得我了?”他说着伸出手指在我怀里古琴的琴弦上一挑,发出一声清亮的声音。
“那锦王爷,似乎挺怕你的。”从瑞王府出来,我转身问身后的苍离。
他摇着折扇,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我说我能掐会算,能知天命,你信么?”言罢把折扇一收,挑起我的下巴,一脸轻佻。
我信啊,我怎么不信啊,你是那成仙的狐,掐算之事于你不过是雕虫小技。
扬手拍开扇子,“信。”
他望着我,忽然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你我都不知这红尘滋味,不如一起尝尝。”
彼时,漫天的烟花轰然炸开,却是瑞王府里的满月烟花,绚烂的烟火交织,迸发,凋零在他身后的天幕。
我忽然有些慌了,匆匆说了一句抱歉,便抱着琴仓皇离开。
32
32、番外前尘(2) 。。。
那晚月白风清,我便没有急着回去,横竖出来了,便先在外头逛逛。我打发了墨安,让他先带着琴回去,自已一个人朝着梁河走去。
京都的夜市还是颇为热闹的,何况这几日近了花灯节,天南地北的商贾旅人都会汇聚京都。
穿了喧嚣的夜市,梁河边倒是安静,许是前几日的那场大雨,河水涨了上来。
我站在桥上观看了片刻,看着几盏河灯摇摇晃晃地朝下游飘去,正要走开,忽然听得身后有人笑道:“既然喜欢,何不去放一盏。”
我转身,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他挑了挑眉,“怎么,你不喜欢。”
我哑然,却反驳不了,我竟不觉得厌恶,反着由他这么靠近,竟略微有些紧张。
彼时,春末的风还是冷的,呼呼的吹过来,让我生了几分寒意。
他蓦地抓住我的手,眉头一皱,“冷了,就要捂热,手也是,心也是。”
我一惊,就要挣脱,但他握得紧,那丝丝缕缕的热气传来,真真让人有些留恋。
他朝前一步,并排与我站着,看着那梁河的水,缓缓开口。
“红尘啊,不应该是冷的。”
人说,这男人,会因为一朵花,爱上一个女子。
我想,我大抵是真的一个人太久了,因为一句话,就放纵了苍离的大胆。
他终归是狐啊,狐啊,很多年以后,当我一个人在林子里抚琴的时候,我总会这样想。
第二天在楼里弹琴,如姨倚着雕花的柱子听了很久,等我收了场,她才走过来,看了我半晌,然后噗嗤一声笑出来。
那羊绒修边的团扇一摇一摇的,“倒真有几分红尘味道了。”
我微赧,如姨却蓦地顿住了,愣愣地看着我身后。
我一扭头,却见身后的墙上靠着一人,他就那么斜斜靠着,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嘴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仿佛写意山水中朱砂极重的一点,淡去了雕梁画栋,远去了莺歌燕舞,只让人觉得繁花错落,春色满目。
心不自觉地一跳。
“我许是知道了些红尘的味道。”他看着我,笑道,“今日借你这琴师一用。”这一句却是对如姨说的,听语气,似乎两人认识。
我还尚在疑惑,便觉得手腕一紧,便已经被人拉出去了。
天虽然暗下来了,但是街上的人还是很多,他拽着我的手腕走走停停,这只狐狸啊,要带我去哪里呢。
我正这般想着,他却停下了,水岸桥头,居然是梁河畔。
他转过身,松了手,笑眯眯地看着我,变戏法似地变出一盏河灯。
“昨儿看你望着这河灯出神,想来你是喜欢,不如我们今晚也放一盏吧。”他说着,将那河灯放在我手心里。那河灯小巧,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托在手里居然感受不到什么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