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玳习谨撑着桌子靠到了椅子背上,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睛依旧只眯成了一条缝。
黎国将军顾骋,是一个他捉摸不透的人物。
他手段狠辣,心肠歹毒,在黎国里头几乎没有一个人不怕他。可是他又偏偏深谋远虑,心思缜密,战术一流,黎国近年来的胜仗几乎都是因为有他的缘故。
是故在黎国里头,他可以称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不可撼动。就连黎国国君黎钦都要敬他几分。
黎钦一向又不主张战事,是故在几国外交这一方面,都是顾骋亲自在打理。很多地方,甚至说话,都比黎钦管用。
玳习谨谋杀玳烁不成,从玳皇宫中逃出来,逃到黎国之后,便和顾骋多有相处,更是了解他这个人杀人不眨眼,甚至有时候没有一丝怜悯愧疚之心。
可是偏偏这么一个毒辣的人物,心肠如同墨水一般,却偏偏最喜穿着月牙白这样明浅的颜色,脸上的笑意更是跟他的阴冷气质十分不搭。
他这个人,就是如此鬼魅、危险,永远让人猜不透。
玳习谨眯着双眼看着顾骋,脑子里还在回味他说的那句话。只是,他喝了太多酒,脑子里总有些昏昏沉沉。
他摇了摇头,迫使着自己清醒过来,说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顾骋看着他,很是不屑地笑了一声,却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桌子旁。捻起一只茶杯,提起茶壶细细地往里倒着茶水。
待茶杯满了,他才放下茶壶,冷不丁地,拿着茶杯的手却朝玳习谨一扬,一杯茶毫无预料地便泼向了玳习谨。
茶壶已经在桌上放了好些时候,只剩微微地温热。
玳习谨被他这么一泼,一个激灵,脑子也清醒了一分,坐直了身子。眸光直直地看向顾骋,里头尽是狠戾之气:“你什么意思?”
顾骋却是一笑,毫不理会他的怒气。将茶杯放回到桌上,说道:“我不过是看你可怜,才想发发善心提醒提醒你。”
“善心?哼,你跟这两个字能放到一起吗?”玳习谨也是满脸不屑,他们两个人。一向便是谁也看不上谁。
顾骋坐了下来,换上一个茶杯,给自己缓缓地倒了一杯茶,刚拿到嘴边,却似乎又嫌茶水已经凉了,不合他意。直直的放了下来,只说道:“我知道,今日是那个叫什么梦的忌日。是吗?”
“习梦,她叫习梦。”玳习谨重重地说道,似乎这个名字容不得顾骋如此轻佻毫不在意地说起。刚说罢,他又皱起了眉头,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我不单知道这个。我还知道,她是你玳九皇子的心上人。也是因为她,你才处处针对玳烁,想要亲手杀了他,对吗?”
“没错。若不是玳烁,我怎会落得今天的境地。若不是他夺走我的梦儿,或许我早已将她娶妻。何至于像今天这样,沦为一个所有人心中的死人,害得母后也因为我、因为我而被赐了一尺白绫。”
玳习谨一提到习梦,语气中便又变得怆然起来,他脸上的表情看上去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可是眼底的悲伤,却是显山露水,被顾骋尽收眼底。
他狠狠地深吸了一口气,眸中的神色也变得戾然了起来:“这一切,都是因为玳烁,都是因为他害死了我的梦儿。这一生,若是不能亲手手刃他,我没有颜面去见我的母后和梦儿。”
“噢,是吗?”玳习谨一行话说的悲怆不已,顾骋有些轻佻的音色却直直地插进来,打断他,说道。“那我问你,习梦的死,到底是否是因为玳烁,你可是亲自查明的?”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玳习谨抬起头看着顾骋,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接着说道。“是五哥告诉我事情的真相,我也让人暗下去查了,确实跟他说的一样,梦儿是被玳烁亲自下令处以杖刑的。”
“只不过才查了这些东西,你便如此轻易相信别人的话。怪不得你被玳义辰耍得团团转。”顾骋冷哼了一声,因为一个女人而动了这么大的怒气,已经很无能了,可是偏偏还如此沉不住气,做事不多加思考,被人百般利用,作为诱饵来挡箭。
玳习谨在他心中,已经沦为了废物一流,若不是因为他还有那么点作用。
依顾骋的心性,早懒得站在这跟他废话。
玳习谨听着顾骋的话,凝了凝神,看着他,又问道:“你的意思是,五哥骗了我?”
顾骋却没有直接点头,只是缓缓说道:“这件事情,很不巧,我却知道全部真相。你也不想想,习梦不过只是陪在你身边的一个宫女,若不是有人故意引导,她怎么会跑到玳烁的宫中去,还好巧不巧,听着了他的谈话。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你的宫邸和玳烁的靖琉殿可是相隔不近。”
顾骋顿了顿,似乎是给玳习谨时间让人好好回头想想,又继续说道:“再者,玳烁手段狠戾,若是他觉得习梦是细作想要偷窃他的情报,你觉得他会仅仅只是杖刑如此简单吗?但若是他心里知道习梦不是细作,以他如此高的心气,对于一个宫女,他顶多也不过是交给属下宫规处置,不会去理会。
而玳国的宫规,对于这样的罪过,杖刑不至死,可是那刑官却下了如此的狠手。明摆着,是要借着玳烁的名害死习梦。”
顾骋冷笑了一声,看着玳习谨,语速也放满了下来:“其实习梦的死,有很多的疑点,只可惜你这个人,口中说的如何如何爱她,却如此轻信于人。两年来,都恨着错误的人,报着错误的仇。”
玳习谨眸光紧凛,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他抬起双手使劲地揉着自己的脑袋,也不知是不是酒的作祟,他的脑子更像是要炸开来一般。
那些记忆力的点点滴滴一时间全都冒了上来,充斥在他脑子里头。
玳习谨迫使着自己镇定下来,想要好好地将那些记忆的碎片和顾骋的话串联起来。
他记得那时候,他心中又是悲切。又是恨意,根本没有多想。
五哥对他一直很好,他说的话。他便也没有太多的考证。
可是,五哥,会骗他吗?
玳习谨使劲地抓着自己的脑袋,口中喊道:“不会的,五哥没有理由骗我的。他更没有理由要杀梦儿。”
顾骋嗤笑一声,像是看戏一般站着一旁冷眼看着无比痛苦的玳习谨,说道:“你果然是不够聪明,他想要皇位,想要对付玳烁和玳彻,可是又不能做的太过明显。你这样听话脑子又不聪明的盾牌。是再好不过了。这样的理由,还不够充分吗?”
“可是……”玳习谨依旧是不相信,但他使劲想了很久。却也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反驳他,“可是”两个字出了口,他却不知道再说什么,脑子愈发地痛起来。
顾骋摇了摇头,也不看他。只伸出手缓缓地抚着自己袖口上的清梅,声调依旧是淡淡轻缓地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之后将公孙锦安插到玳烁身边,在皇城外的山道上伏击玳烁,再到之后酒桌上暗杀玳烁,都是玳义辰的意思,对吗?”
“话是没错,但是……”
“玳义辰这么做,一是想靠你来摸清玳烁的底细;二是因为他安插在玳烁那处的细作被发现,他想利用你来转移玳烁的疑心;三,便是因为他想将你逼得无处可去,才能投奔黎国,因为他知道,你母后徐氏的后家在黎国还有几分关系,通过你来和黎国合作向黎国借兵,比他更要顺风顺水一些。”
顾骋说着,也不等玳习谨说话,又笑了一声,说道:“可怜你,还被玳义辰隐瞒了真相,还豁了性命地帮着自己真正的仇人,习梦若是还活着,都要被你笑死了。”
“你……”玳习谨一怒,狠狠地看向顾骋,顿了顿,语气却又低了下来,说道。“你说的,可是句句属实?”
顾骋却只说道:“我只如此说,信不信,就看你自己了。是想继续帮着玳义辰呢,还是真正亲手杀了你的仇人为习梦报仇。”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不是还要跟玳义辰合作吗?”
“我觉得他开的条件不过好,我改变主意了。”顾骋却是一笑,说道,似乎他想做什么,都只看自己的心愿,毫不在乎信用二字。
“那,我现在要怎么做,才能亲手杀了他。”
“很简单,告诉玳义辰,这处你已经交由我来看着,未防宫中事变,你领着亲兵赶往皇城助他。”顾骋说着,轻扣了扣桌子,接着道。“再之后,便是等着你可以亲手杀了他的机会吧。”
话音落罢,他也不再作停留,站起身来,走出了营帐。一旁的子殊跟了上来,随在他身后一同回到了顾骋的军帐中,待周围没了人,子殊才上前,问道:“主子,要同玳烁合作的文书恐怕还没到玳烁手上,你这么早就做行动,难道不怕玳烁不同意吗?”
顾骋笑了笑,说道:“他一定会同意的,有了我们,他赢的几率才会更大。我这么做,不也是要给他表表我合作的诚心。”
“主子,就这么确定这一仗,玳烁一定能赢吗?”
子殊问罢,顾骋却收了唇角的笑意,眼神也变得飘忽了起来。玳烁的心思是这几个皇子之中无人能敌的,他答应同玳义辰玳习谨合作也不过是想借此掺上玳国内乱这趟浑水,趁机谋利。
可是只是站在旁观者浅浅一看,便知,玳义辰是赢不过玳烁的。
只在遂城外,经地秦阮昕带着两百翊云宫如此一闹,他便知道玳烁的狠是旁人比不得的,他的谋略,更是旁人望尘莫及的。
他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都以为他在遂城之中,可是谁又知,他竟然一直都没离开过皇城,就是等着这一次的时机。
更或者说,这皇城之中,玳皇病重,玳义辰起兵,这一切,是他亲手操控的,也未尝说不通。
他谋划了这一切,这个皇位除了他,这玳国之中,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坐稳了。
而自己,又怎么会放着大好的机会不要,跟玳义辰玳习谨这两个废物合作呢。
玳国的天下,定然是玳烁的。
但是……顾骋低眉一笑。
将来,就不一定了。
第155章 败局已定
西城门外,玳习谨收回思绪,看着眼前的玳义辰,眸间的神色更为危险。
他手中剑锋一转,又是一剑向他刺去。
玳义辰脚下游离,擦着剑锋躲了过去,手上一招接着一招,也是丝毫不敢松懈。他看向玳习谨,急急道:“你……是谁告诉你的?”
“你休管是谁,总之今日,我定要杀了你,以泄我心头之恨。”玳习谨招招凌厉,毫不留情,势要将玳义辰斩于剑下。
玳义辰心中一急,眼中侧光瞟过身后的玳烁,一边抵挡住眼前的剑,一边对玳习谨说道:“九弟,你误会了,习梦的事跟五哥无关啊。你是中了别人的挑拨离间。玳烁的兵马就在前头,正等着我们自相残杀,他好坐收其利啊。”
“哼,玳义辰,你休得再欺瞒于我。”玳习谨却是不听,十日前,顾骋在军帐之中跟他说的,他尚且还历历在目。酒醒之后,他又将当年所有的事情全都回想了一通。
一切便是那么地清晰明了了。
他看着玳义辰,眸中的怒气更甚,剑下也更是狠辣了三分,道:“你为了皇位,为了抢夺你想要的东西,就利用梦儿的死,让我为你卖命。玳义辰,你的心肠何其歹毒啊!”
玳习谨狠狠骂道,这些年来的怨气都一涌而出。
这两年,对梦儿的思念,心中的恨意,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他,让他就这么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亦步亦趋地跟着玳义辰,以为只有帮了他,才有机会可以手刃玳烁。
甚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