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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病危,伏月二十二,宣田荷花进宫觐见。
双目似一泓清水,秀丽脱俗,峨眉淡扫,流露着令人迷醉的温婉,巧笑嫣嫣,如幽幽空谷中半掩在绿叶下的兰花。
轻抚着画卷,皇上长长的叹息一声。
“皇上,田大夫来了。”荣公公禀道。
点了点头,皇上小心翼翼的将画卷收起。
是她?!田荷花的视线从画卷上一扫而过,淡淡的峨眉,盈盈的水眸,眉眼像极了上次在澈王府遇到的秦小姐。
心思微转,田荷花便否决了画中人是秦小姐这个想法,那画卷看上去有些年了,而且画中女子所穿的是妃子的宫装,能让皇上如此眷念的,稍一想,便是澈王爷的生母倾妃无疑了。
想到秦小姐那眼中的倨傲,田荷花感觉些许可悲,最是难爱帝王家,姜天澈对秦小姐的宠爱掺杂了何其多的杂质。
“澈儿的双腿怎么样了?”双颊消瘦,眼眶下淡淡的青色阴影,再次见面,皇上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透着被病痛折磨的萎靡,唯有病态面容上那双精光流转的双眸如故。
“皇上放心,澈王爷的双腿已无大碍。”田荷花从皇上的脸上掠过,心下惊疑,症状看上去很像是中毒。
对此她来之前也不是没有怀疑过,皇上突然重病,情况危机,奇珍药材,不见好转,病的很是蹊跷。
但没想到真倒是有人胆大包天,敢对当今圣上下毒。
“那就好。”眉毛刚扬起一抹欣慰的笑意便骤然皱起,御书房内响起皇上激烈的咳嗽声。
将掩嘴的帕子拿开,醒目的暗红晕染开。
“荷花,陪朕下下棋。”嘶声的几下咳嗽仿佛抽空了皇上的力气,连胸前的绣金五爪金龙也失了以往那份迫人的气势。
不同于皇上手指的有气无力,黑子的杀伐果决透出运筹帷幄的帝王气概。
步步紧逼着落法飘逸柔和的白子。
“你这棋下的毫无章法,随心所欲,却总能在最后一刻从朕的局中逃脱,让朕该说什么是好。”皇上又好气又好笑的无奈摇头。
“棋如人生,人生如棋,连朕都是这棋盘上的棋子,为的是姜国的昌盛,如它,纵然抗拒。”皇上夹着手上的黑子落入棋盘,“为了大局着想,只能落在这里。”
“朕的棋子大都身不由己,而你的棋子不同。”皇上抬头看向田荷花,“随心的叫朕羡慕。”
“皇上为国为民,万众敬仰,乃是社稷之福,荷花好生钦佩。”田荷花看着棋盘思索着白子的出路。
“朕此番话说与你听,不是让你来恭维朕的。”皇上佯装不悦道。
微低的头抬起,田荷花语气平静的正色道:“皇上,高处不胜寒,有些事情虽然遗憾,但也因此让它变得更加美好,不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残缺。”
记忆中那个起舞弄影的女子在眼前浮现,留下永远挥之不去的回眸一笑,让人眼眶发涩,皇上闭了闭眼睛,手中的黑子再也抓不住的从指间滑落。
“朕想……倾儿。”皇上抚额,声音微颤道。
“咳咳……”胸腔颤动,发丝在压抑的声音中震荡。
连棋盘上的棋子也因那裂肺的咳声微微偏移了原来的位置。
“皇上!太医说了您不能过哀过乐,否则气血逆流,不宜龙体的康复啊。”荣公公连忙替皇上顺着气,一脸忧态。
田荷花斗胆擒住皇上的手腕搭在他的脉搏上,脉象紊乱,短而促,涩而弱,毒性已渗进肺腑。
“朕上次问你的问题现在可有答复了?”皇上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凛冽,不容拒绝,不容欺骗的,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太子纨绔,麟王鲁莽,民女以为澈王爷文可安邦,武可定国,心性坚韧,最具帝王之相。”田荷花坦然道。
眼角漾出一丝笑意,皇上欣慰的点了点头,“那朕可以放心的走了。”
“皇上真龙庇佑,定会长命百岁的。”荣公公一听连忙跪下。
“皇上,你的病——”
“朕知道。”皇上含笑打断了田荷花的话,“朕得的是心病,无药可治。”
似想到了什么,眸中闪过一抹痛楚,“朕最近常常做梦被惊醒,想必是倾儿等得久了,我们的皇儿已长大,朕是时候去陪她了。”
看样子皇上知道自己中毒,而且还知道是谁下的毒,纵使医术再高明,也难解心病,田荷花不禁恻然。
爱之深,思之切,有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爱着她,为他们的孩子铺着路,倾妃想必也是无怨无悔的。
倾妃得了独一无二的宠却红颜薄命,皇后作为后宫之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失了爱情,难怪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多少红颜悴。
“你上次可是拿了朕好些东西啊,连朕压箱底的宝贝都找得出来。”皇上随意的和田荷花说笑道,上次让荣公公清点一番,少的东西是不多,但件件都是奇珍异宝。
田荷花低头摸了摸鼻子,笑言,“皇上让拿,当然不敢客气了。”
皇上哈哈笑后指着未完的棋局道:“荷花,这些棋子的位置有重有轻,而有些棋子的出现加快了棋局的胜负,朕希望你可以助澈儿登上皇位。”
皇上,澈王爷其实比你知道的更强,田荷花没有说出此话,知道皇上看中的是她背后的魔教势力,在他希冀的目光下点了头……
皇上终是到了最后时期,卧病不起,偶尔清醒一下,又昏昏迷迷的睡去。
太子每次来都明里暗里的提醒皇上三王爷觊觎皇位的事情,询问调兵遣将的虎符下落,可惜皇上的状态一直浑浑噩噩,迟迟没能问出个结果。
二皇子姜天澈偶尔也由人推着轮椅进宫来探望皇上,在一次长谈后,二皇子便离京掌管修建皇陵的事宜。
三皇子姜天麟不用传唤,每日便自动来看望皇上,殿内时不时传出训斥御医的暴喝声。
除了烦躁御医们口中只会呼着麟王饶命便是微臣无能之外,还有父皇看着他时混沌眸中偶尔闪过的深意,隐隐约约似乎有愧疚,想要细细捕捉时已不见。
他不明白父皇为何迟迟不下旨废了太子,难道他真的想让无才无德的大哥成为下一任储君?还是另有苦衷?
没有谁比他更适合成为皇位的继承人了,大哥平庸,二哥残废,四帝年幼,只有他才能开拓疆土,带领姜国成为第一强国!
初夏迎来了第一场暴风雨,瓢泼的大雨形成朦胧的雨雾,雨滴落在屋瓦之上,噼里啪啦作响,黑云压城,天空是阴暗的,偌大的长安城中暗潮涌动。
皇上无法把持朝政,以皇后为首的太子党和以姜天麟为首的麟王党斗争进入白热化,各自在朝中排除异己,树立亲信,朝外招兵买马,明争暗斗,不绝于休。
夜半,城中的街道上都能听到整齐一致的军队步伐声。
雨后晴天,天空湛蓝的让人心醉,涤荡后的空气异常清新。
但笼罩在大明宫内的沉重氛围依旧没有散去,宫女太监们无一不是面色凝重,脚步匆匆。
“哇!”皇上呕出一滩鲜血,刚灌进去的药汁又被吐了出来。
替皇上拭着嘴角的血,皇后娘娘的目光复杂,道不清说不明,犹恨更似爱。
“澈儿,澈儿呢……”皇上突然直起身子急促喘息道,视线胡乱的找着,待看见从殿门外走进的姜天睿,浑浊双目亮了下,“澈儿!”
姜天睿狠狠捏了下拳头,都已这样了,还念念不忘那个废物!
皇后蓦地笑了起来,笑到最后连眼角都溢出一滴泪水,“皇上,你是糊涂了吗?你忘了,你的好儿子不在京城内,他正在修建皇陵,让你死后还能享享清福。”
“父皇,儿臣是睿儿,您都到了老眼昏花的地步了,还是快快把虎符交给儿臣吧,省得到时候连自己都忘了藏在哪里。”姜天睿上前一步握住皇上瘦骨嶙峋的手掌。
“父皇,儿臣是太子,您不把虎符交给我还能交给谁,三弟最近的行动愈发猖狂,难道您真想看到三弟带兵逼宫,冒天下之不韪弑兄夺位吗?”
皇上闭上眼睛久久未出声,似沉沉的睡去。
眸中闪过一抹阴狠,姜天睿松开了皇上的手,弯身覆在皇上的耳边轻声道:“无碍,既然父皇已神志不清,记不得虎符放在哪里了,儿臣便再造一个一模一样的罢了。”
从怀中摸出青铜造的虎符,“父皇,您看像不像?”
“你……”皇上艰难的抬起手臂,呼吸急剧。
“父皇,您就安心的走吧,不用担心儿臣。”姜天睿将皇上伸出的手臂压了回去。
皇上浑身抽搐了下后呕血不止,气息越来越弱。
“父皇!”姜天睿急唤。
“皇上!”皇后叫道,连忙起身,“太医呢!快宣太医!”
“啊啊啊!”皇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掩在被子下的手紧紧握着一张画卷。
染血的毛巾从手中松开,落下,皇后闭了闭眼,道:“皇上驾崩了——”
“皇上!”众人跪下齐呼,瞬时大明宫上下哀恸声一片。
“太子殿下,麟王突然带兵闯入宫中,现在已经把大明宫包围!”殿前侍卫单膝跪地禀报道。
“什么?怎么这么快!姜天麟竟然真敢带兵逼宫,母后现在该怎么办?”姜天睿大惊失色,连忙将求助的目光看向皇后。
“慌什么!你这急急躁躁的模样成何体统!”皇后的脸上不见慌张,对于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叱喝了一句,眸光冷静的跨步朝外走去。
姜天睿连忙跟上,将手中的虎符攥的紧紧。
姜天麟一身戎装,手持大刀,银色云纹的鱼鳞甲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身下跨坐的黑色骏马威风凛凛。
“姜天麟!父皇刚仙去,你便带兵逼宫,当真是不孝至极!父皇若泉下有知,也会不瞑目的!”姜天睿手指一伸,指向姜天麟沉喝。
“江山落到你这无用之人手中,父皇才会死不瞑目!”姜天麟不屑的冷笑。
“大胆!父皇既立本殿为太子,如今,朕便是这大姜国的天子!”姜天睿恼羞成怒。
皇后上前一步,凤目凛锐,“麟王,你若立刻束手就擒,哀家还可向皇上求情留你个全尸,否则凌迟处死,将死无法葬入皇陵!”
“你们还真当自己是皇上太后了!得要问问本王手中的宝刀才行!你们拿什么和本王斗?傅尚书手下的兵权吗?本王不相信父皇会将虎符给你。”
姜天睿将手中的虎符举起,“姜天麟,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虎符在此!”
“不可能!”姜天麟晃了下身形,而后大喝,“这肯定是假的,傅尚书手下的士兵只会听本王的命令!”
姜天睿的脸上闪过一抹被戳穿的狼狈,心里一下失了底气,“母后,他这是何意?傅尚书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话音刚落,大批军马涌进,将姜天麟及他身后的士兵团团包围,屋顶之上弓箭手准备。
皇后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
姜天睿挺直了腰杆,趾高气扬,“将这造反的乱臣贼子给朕拿下!”
在场无一人动作,姜天睿脸上嚣张得意的表情僵住,怒喝,“听不懂朕的命令吗?谁敢抗旨不尊?”
姜天麟狂笑出声,笑声突兀的在半空盘旋。
皇后心下隐隐不安,难道皇上已经偷偷将虎符给了他,可是消息说虎符下落不明,姜天麟也在暗中寻找虎符啊。
“众将士听令——”姜天麟大刀出鞘,向上一挥,眸中尽是志在必得的狂妄。
“皇上驾到!”荣公公尖细的嗓音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耀目的黄色映入众人眼中,从密道中出来的姜天澈皇袍加身,站在石阶之上居高临下的俯视。
“姜天澈!”刺目的黄色灼痛了双眼,待看清殿前之人,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