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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挥了挥手,侍卫们放下了那嬷嬷,只听那嬷嬷颤声说道:“求皇上饶了奴婢死罪……”
听不到皇上的允诺,嬷嬷却也不敢不说,赶紧说道:“娘娘口中说的人,是凌贵妃娘娘……还有旭王爷……”
如石破惊天,皇上的脸色登时变得铁青,连声音都变了:“你说什么?”
嬷嬷慌忙说道:“今儿一早,娘娘还没起床,昭妃娘娘就进宫来请安,见娘娘还没起,以为是娘娘病了,就亲自去床边探视,谁知这一下把娘娘给吓坏了,其实……其实是……”
嬷嬷艰难地咽了咽唾沫,继续说道:“其实是娘娘把昭妃娘娘看成了是凌贵妃娘娘,以为是贵妃娘娘来索命,所以才被吓成了这样。”
皇上压抑住激动的情绪,沉声喝问道:“她为什么怕凌贵妃,说!”
嬷嬷伏在地上,不敢看皇上怒火滔天的脸,颤抖着说道:“当初贵妃娘娘宠冠后宫,娘娘心里十分嫉妒。那时京城里流行时疫,皇后娘娘就命令浣衣局的人,将得瘟疫死去的人的旧衣偷偷塞进贵妃娘娘的衣裳里。过了没多久,贵妃娘娘就得了时疫,皇后娘娘以此为借口,封了贵妃娘娘的住处,不准任何人探视,更不准贵妃娘娘和皇上见面……”
皇上越听越是心惊,倏地站起身,一脚踢飞了面前的案几,怒道:“这个毒妇!”
武昭妃赶紧跪了下去,哭道:“皇上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她忍不住擦着眼泪,哀声道:“没想到贵妃姐姐竟然是这么没的……当初臣妾也奇怪,贵妃姐姐从不出宫,怎么会染上时疫?没想到竟然是……呜呜呜……贵妃姐姐,您死得好惨啊……”
对于刚刚知道真相的皇上来说,武昭妃的哭声无异于催化剂,一向沉稳和蔼的皇上被气得暴怒如雷,大吼道:“来人!把皇后打入冷宫!朕要废了这个毒妇!”
听到这句话,武昭妃的心底升腾起一阵巨大的喜悦,可是表面上,她却哭得更凄厉了:“皇上,您要三思啊……”
皇上怒道:“三思?再三思下去,朕的妃子和皇子都要被她害死了!”
武昭妃装作一副不敢再说的样子,只是伏在地上哀哀地痛哭。
内宫室里,皇后听着外面喧闹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
真的吗,她要成为废后了吗?
她的儿子成了废太子,受到皇上和旭王的征讨,而身处后宫的她,也要成为一个废人了。
她似乎看见了自己的结局,在不远的将来,她的儿子将被旭王擒获,而她也将因此获罪,身处冷宫的她,只有两个选择:鸩酒,或是白绫。
她惨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荣耀了一生又怎样,算计了一生又怎样,她终究不过还是要归于黄土罢了。
轻轻合上眼睛,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凌清荷,皇上在替你报仇了,这次,你开心了吗?”
宫室外,皇上的声音和武昭妃等人的哭声似乎越来越遥远,而她,却陷入了一场漫长的睡眠。
背了一辈子的重负,终于在这一刻放下了。
隐藏了多年的真相终于浮出了水面,对始作俑者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
此时此刻,太子并不知道自己母亲已经濒临死亡,他正在被眼前的局势闹得焦头烂额。
本来一直包围着朝阳门,却按兵不动的军队,忽然毫无预兆地开始了进攻,太子的军队本就军心涣散,余下的兵士在旭王长期按兵不动的形势下,也早已失去了警惕性,而旭王则是突然在一日之间调集了九营十二卫,毫不留情地向朝阳门发动了进攻。
太子的军队猝不及防,不到半日就溃不成军,太子则在十几个贴身侍卫的保护下,伪装成平民百姓,仓皇地逃出了京城。
炎炎夏日,太子等人逃了十几里路,就热得难以忍受,见后面没有追兵,他们停下脚步,在路边的一个茶摊上稍作休息。
竹竿上支了一块破布,权作凉棚,太子带着侍卫坐在破旧不堪的矮凳上,喝着苦涩无比的凉茶,这情形当真是凄惶不已。
偏偏隔壁桌上坐了的几个乡野秀才,正摇着破蒲扇,侃侃而谈地畅谈国事,当然,太子谋反一事是时下的热点。
“……皇上待太子是有多好?有什么好事给太子的赏赐都是头一份,那年南蛮暴动,是镇远将军平息了叛乱,太子既没出银子又没出力,可是皇上说了,镇远将军是太子举荐的,镇远将军立功,就是太子的功劳,给太子府赏了足足十万两黄金!可是现在呢,你们看看,太子竟然还要起兵造他老子的反!真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这你就不懂了吧,所谓惯子如杀子,皇上对太子那么好,才会把他的胃口养得越来越大,给了黄金还不够,还要皇上的江山呢!”
几个秀才纷纷点头,叹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又有人说道:“好好的太子不做,非要造反,这纨绔的子弟懂什么叫打仗?听说旭王爷只不过动用了一点儿兵力,就把太子给打败了。从今以后啊,可算是有好日子过喽!”
一个秀才忙接口说道:“你们说,这太子倒了,新立的储君会是谁?”
立刻有人笑道:“这还用问吗?肯定是旭王殿下了,皇上这些年对旭王爷十分重新,这次旭王爷又平叛有功,不立他立谁?”
“要是旭王爷可就好了,旭王爷爱民如子,可不想太子那样,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这次太子倒台,对咱们这些老百姓可是天大的好事!”
这些秀才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不亦乐乎,把太子骂得体无完肤,把旭王捧得如天上凤凰,显然是痛快淋漓。
太子的侍卫按捺不住,噌地站起身来:“殿下,属下去把这些无知小民统统宰了!”
看了一眼脸色灰败的太子,一旁的景明道长低声喝道:“坐下!”
那侍卫攥着手中的刀柄,忿忿地坐了下去。
虽然是在逃难,景明道长却仍然是一袭道袍,显得气定神闲,他向太子低声说道:“前朝康乾之乱,数万名将士逼宫,武帝被迫逃出京城,身边只有两个小太监……”
说起前朝往事,太子的眼神动了动,重新凝聚起了光芒。
景明道长继续说道:“武帝最落魄时,连肚子都填不饱,以糟糠草根充饥,可是到最后仍然成就霸业,成为一代名帝。殿下,暂时的困难算不得什么,待到来日登基,您若是想起今日之难,定会觉得这是上天对您的考验,让您历练成为千古帝王!”
听到景明道长激励的话,太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多谢道长,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东山再起!”
就算他是人人唾弃的反贼又怎样,就算他是不仁不孝的逆子又怎样,只要他能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龙椅,这些历史都将被他一一改写。后人将会称扬他的伟业,赞扬他的刚毅,他将会百世流芳,名垂千古!
而他知道,这条路,一旦走上去,就再也不能回头了,或者成功,或者死去。这就是想要成为帝王而付出的代价。
一个侍卫警惕地看向后面的方向,低声说道:“殿下,好像有人追上来了。”
太子站起身,吩咐道:“走!”
众人齐齐上马,扬起马鞭,路面上顿时尘土飞扬,风尘仆仆的他们,又开始了下一段逃亡之旅。
没有人注意到,景明道长落在最后,悄悄地用匕首在凉棚的架子上留下一条形状奇怪的痕迹。
不多时,一群骑着黑马的黑衣人飞驰而至,待看见架子上的记号时,立刻有人说道:“统领,这里有记号。”
为首的人抬眼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眼惊惶不安的茶棚掌柜,向着夕阳扬起了马鞭。
“追!”
百十个黑衣人如同黑夜席卷过的暴风,向着太子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转瞬便消失了踪影,徒留几个秀才和茶棚掌柜面面相觑。
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看起来如此可怖?被他们追的那些人,还有可能逃走吗?
……
夜空如同被泼了墨,黑得让人不安,天上一颗星星也无,山林中到处是黑魆魆的不知名影子,时不时发出怪异的鸣叫。
太子一行人筋疲力竭地向着山路上走去,越往上走,山势越是陡峭,他们不得不下了马,努力在黑暗中辨认着方向,凭着感觉向上攀爬着。
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才是他们的目的地。
走到一处地势稍缓的平地,景明道长开了口:“殿下,在这里休息一晚吧,明日再赶路不迟。”
太子也早就耗尽了力气,只点了点头,便率先坐了下来。
对面是一望无际的黑夜,有侍卫试探着向那边投了个石子,却传来一阵骨碌碌的滚动声,由近而远,仿佛是掉进了很深的地方。
景明道长沉声说道:“大家当心些,那边是悬崖。”
众人悚然而惊,不由得向山体的方向靠了靠,聚拢在一起。
夏夜的山上很凉,他们怕被追兵发现,却不敢点火,只得尽量靠拢在一起,彼此取暖。
太子独自坐在一块山石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景明道长在人群中分发着干粮,最后走到太子身边,将一块干粮递给了他。
“殿下,吃点儿东西吧。”
太子接过了干粮,凭着手上的感觉,他知道这是一块又干又硬的粗饼,本就没有胃口的他,更吃不下去了。
手中握着干粮,太子的眼睛在黑夜中显得更加黯淡无光,他开始怀念从前锦衣玉食的生活,甚至有那么一刻,他很怀疑自己造反的目的,他本是身份尊贵的皇子啊,就算当不上皇上又能怎样?怎么也不至于此刻在黑漆漆的山上吹着冷风,啃着这种难以下咽的饼子啊!
可是下一刻,他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那么他就必须承担这个后果。
更何况,没到最后一刻,他还不算输!
给自己打足了气,太子将手中的粗饼凑近了嘴边,刚要开始吃,就听见侍卫群中发出一声惊呼。
太子抬眼看去,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已经聚起了一群黑色的人影,沉默不语地将他们团团包围,黑暗中,这些人影仿佛是鬼魅,散发着阵阵刺骨的寒意。
“谁!?”太子手中的饼子猛然跌落在地上,他倏地站起身来,下意识地向身边的景明道长抓了过去,在这个时候,似乎只有景明道长才是他最大的依靠。
可是他却抓了一个空,景明道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他的身边,消失在黑暗中。
太子的手空落落地悬在半空,他的心里忽然涌起一阵从未有过的孤独。
有人吹亮了火折子,点燃了火把,悬崖上的风呼啸着吹过,明灭不定的火光中,太子终于看清楚了来人。
身着黑袍的身影似乎完全融入了黑暗中,只有一张刀凿斧刻般的俊脸,冷冷地注视着他。
“虞烈阳,你终于来了。”
在看到旭王的这一刻,太子的心竟然沉静了下来,一日一夜的逃亡已经让他筋疲力尽,看到旭王,他脑海里第一个想法竟然是:他再也不用逃了。
旭王带着暗卫,齐齐地向他走近了一步,将包围圈缩得更紧。
“你该走了。”
太子苦笑着向前迎了几步:“好,你带我去见父皇,我会亲自向父皇请罪。”
黑暗中,旭王静静地看着他,却没有回答他的话。
太子的心里忽然升腾起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