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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大踏步出门,伤痛的怒火熊熊燃烧着,几乎能够焚天煮海。
这种手段,实在太过自私——
而且,残忍!
昌平宫,内阁。
房间内浓烈的苦涩药味,为这个幽雅宁静的房间,染上了浓浓的愁云惨雾。楚天阙彻夜守在床边,看着那股青黑之气蔓延着,彻底的侵袭那张秀雅绝俗的容颜,有好几次,他的脉博都微弱得根本把不到,呼吸顿止,让人几乎要以为,他就要这样死去。
这一夜,对楚天阙来说,无限漫长,却又无限短暂。
他终于深刻而彻底地明白,什么叫做,徘徊在生死边缘。
那张弥漫着毒气的脸,苍白如纸,没有丝毫的血色,素来平静的容颜,如今紧紧皱着,昏迷中仍然露出极端痛楚的神色。策儿他潜意识里一向自制,从不表露丝毫的情绪,就算沉睡时,没有意识时都不例外,永远平静如水,而此刻,却露出这样痛楚的模样,可想而知,他有多痛楚,多通过。
这个聪慧绝顶,秀逸脱俗的少年,此刻的生命,却如同风烛春冰,随时能可能消逝。
一个人的生命,怎么能够如此的脆弱?
楚天阙眼睛红肿地想着,肝肠寸断。如果说,当年的事情,是他的错;如果说这是报应,那么,就报应在他身上好了,为什么要这样的折磨策儿?如果老天一定要夺走一个人的生命,就带他走好了,策儿他还年轻,他的人生还应该有很长很长的路,不该就这样断绝啊!
“策儿,求求你,活下来吧!”
“只要,只要你能活下来,朕发誓,众今往后,朕再也不会逼迫你,你不喜欢住在皇宫,就搬出去住;你不喜欢看到朕,朕就永远都不再见你,永远不再打扰你!只要……”看着那微弱的生命,楚天阙再度泪流满面,哽咽着道:“只要你活下来!”
“只要你肯活下来,你要朕怎样都可以,怎样都可以啊!”
此时此刻,就算要拿他的命,去换玉轻尘的命,他也心甘情愿!
就算他不原谅他也没关系的……
只要,只要他能活下来!
可是,无论他怎样呼吸,怎样哀求,怎样诚心诚意地祈祷,床帏里昏迷的少年,却始终没有丝毫的反应!
“皇上,”通报太监从外进来,小心翼翼地道,“忠勇亲王在殿外求见!”
楚天阙漠然道:“不见,就说朕根本没听到。”
通报太监出去,不一会儿却又进来,无奈地道,“皇上,忠勇亲王说,他已经知道睿亲王被人下毒的真相,所以求见。他还说……。无论如何,他都一定要见皇上!”
楚天阙霍然起立,眉宇紧锁,脑海中转过千般念头,最后道:“让他到御书房等着!”
说着,犹豫了下,看了眼依旧昏迷的玉轩尘,整了整装仪,起身到侧殿换了衣裳,又洗了把脸,深吸一口气,褪去伤心哀痛的神色,换上了帝王的威严,这才缓步走向御书房。只是,隐约感觉到,莫言歌要跟他谈的事情,应该不宜有外人在场,因此,并未带内侍。庄重肃穆的御书房内,莫言歌身着官服,直挺挺地跪在当地,宛如石雕。
看见他这般模样,楚天阙心中微微一沉,到桌前,坐下,淡淡地扫了莫言歌一眼,冷冷道:“忠勇亲王,朕不记得,朕有下旨,命你追查策儿中毒一案,你何以越俎代庖?”
莫言歌闭上眼,又睁开,淡淡道:“皇上当然不希望臣追查此事,所以,才不许臣探视轻尘,所以才把昌平宫的宫女太监羁押在偏殿,而不是押入大内天牢,所以才不将此案稳准大理寺,才不肯见臣,甚至将所有为轻尘诊治过的御医全部扣押,不希望臣知道丝毫与此案有关的事情。”
“安然说的没错,皇上您确实在防备臣,因为。”莫言歌顿了顿,双眸冷冷抬起,冷若寒冰,亮若闪电,“因为,这件事实在太过简单,只要稍微接触点内情,就能查出原委的。”
楚天阙缓缓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根本就没有什么下毒事件,轻尘之所以突然昏迷,只是他病发了而已,他病发的情形本就很危急,再加上这段时间,他屡次经受刺激,玉太傅,皇上,你们步步紧逼,他又酗酒,又耗尽精神,想方设法地报复你们,这些事情,对他全部有害无益,先前,如果不是强烈的报复信念,他大概早就倒下了。”
“这一点,轻尘也很酒,他本就在慢性自杀,所以,他可以确定地说,他会死在皇上之前!”
楚天阙神情大变,冷眼看着他,心中怒焰起伏。
“皇上您一直很聪明,所以,从最开始,你就一口咬定,轻尘是中毒,从开始就在误导所有人。诊断的御医没有怀疑,是因为轻尘的病,本身就是胎里中毒,病发就是毒发;全大夫没有怀疑,是因为轻尘这次病发特别严重,加上众人先前的误导,让他以为,轻尘是中了毒,被毒性诱得病情发作,所以,任他对轻尘的病情再熟悉,也无法断定,轻尘中的到底是什么毒。因为,那种毒,根本就不存在!”
“因为有中毒的误导在先,所有人都会怀疑,是楚筝,或者楚笙所为,您再把楚筝关押起来,臣与楚筝交好,自然会怀疑是楚笙所为,目的是陷害楚筝。为了还晚晴和楚筝的清白,臣自然会想办法要找出证据,您再封锁了所有的消息,让臣的追查举步维艰。您就是借着这样的方式,在拖延时间。”
楚天阙默然,不置可否。
“不过,很可惜,这件事仍有破绽。首先就是晚晴,因为云安然跟晚晴交好,楚笙又跟云安然感情亲厚,陷害晚晴,除了让他跟云安然的关系恶化之外,没有一点的好处;其次,就算是楚笙要陷害晚晴和楚筝,但这件事风险太大,因为对轻尘下毒,嫌疑最大的,就是楚筝和楚笙,皇上,您连完全不可能对轻尘下毒的晚晴都羁押了起来,却丝毫没有怀疑楚笙,这未免说不过去吧?”
楚天阙神色阴沉,眸光变换不定。
“晚晴说,这件事可能是楚笙所为,但是,风险很大,因为他跟楚筝的嫌疑同样大,不会因为他没有到过昌平宫而清白无辜,最后真正决定事情导向的人,只有一个,就是皇上您!就是晚晴的这句话提醒了臣,臣才豁然明悟,其实,这件事,真正的幕后推动者,不是别人,就是皇上!”
楚天阙依然沉默着,没有说话。
“两个疑点,都是因晚晴而起,可是,皇上您别无选择,因为,您之所以兜这么个圈子,最终想要对付的人,就是晚晴,所以,您不可能撇开她!”莫言歌沉沉地看着楚天阙,痛楚中夹杂着愤怒,“皇上,臣所说的,可有谬误?”
楚天阙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见他这般形状,莫言歌终于彻底死心,苦涩一笑,凄然道:“皇上,就算现在,臣求您放了晚晴,您也不会答应,是不是?”
楚天阙目光沉郁,不接话。
“既然如此,”印证了所有的猜测,一时间,以莫言歌的豁达沉稳,也不禁有一种心如死灰的绝望,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沸腾起来,燃烧嘶吼,却被冷冷的现实困锁着,发不出任何声音。许久,他才哑声道,“皇上,臣是景华王朝的忠勇亲王,五军都督,掌管景华王朝最精锐的黑松军,甚至,在这大内皇宫的侍卫,许多都是臣一手提拔的,你居然还敢这样欺压臣,难道,你不不怕,臣一怒之下,起兵反抗,燃起皇宫烽烟,天下动荡吗?”
那沉沉如铁的声音里,带着一个男子愤怒的嘶吼。
楚天阙浑身一震,随即定下心神,笃定地道:“你不会!”
你不会!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如同三千重钧,铺天盖地地砸了过来,将莫言歌沸腾疼痛的心砸成齑粉,灰飞烟灭。愤怒而伤痛的泪水顺着那古铜色的,钢铁一样坚强的脸,慢慢地滴落下来。
不会……
莫言歌闭上眼,许久才睁开,痛楚地道:“皇上,臣请辞去五军都督一职!”说着,不等楚天阙应答,便径自去下头上的官帽,又慢慢站起身来,解下玉绶锦带,脱去那一身朱红色的五军都督官服,叠放整齐,摆在身前。就那样身着墨绿色的便服,连向楚天阙行礼告退都没有,径自转身离去。
这种行为,是极其大不敬的。
楚天阙眼睛蓦地眯紧,盯着地上的官服:“威胁朕?”他忽然之间暴怒起来,拍案而起,“莫、言、歌!你以为,景华王朝没有你,就没人能执掌黑松军了?你以为,你立下赫赫军功,朕就不敢动你了?你以为……你们以为,为了景华王朝,朕就一定要步步后退?凭什么?”
出了御书房,莫言歌脚步更不停留,立刻就快步走向大内天牢。
一路上,他的心里像是有火在拼命地烧,烧得他血液沸腾,似乎狂暴的焦躁;又像是被冰冻在冰天雪地,透骨透心的寒冷。冰与火交替,冰冻,焚烧,不停地煎熬着他的心,硬生生将那血肉焚成灰烬,冻成铁石,让这个钢铁般坚强沉稳的男人,也终于痛彻心骨,再不顾忌任何的后果。
“王爷!”现在守卫大内天牢的正是隶属黑松军的将士,见他过来,当即行礼。
莫言歌冷冷地看着他,越发觉得自己可悲可笑。
从军十六年,从最低级的士兵,一直走到景华王朝军事巅峰的五军都督,忠勇亲王,十二年来,无论手握怎样的重权,他从来都没有过任何假公济私的行为,也从不曾凭借自己的权势,去为自己寻得任何便利。甚至,那些连品级都没有,还在待任的闲散官员,对他冷嘲热讽,他也从未凭借忠勇亲王的权势,去打压,报复。
就连现在,亦是如此。
是,大内天牢戒备森严,守卫严密。
可是,这严密的守卫,有至少一半的人都是从黑松军里提拔出来的,是他亲自批任的;这森严的戒备,是他曾经用了整整五昼夜,耗尽心血布置出来的。可以说,如果他想以权谋私,任何事情都可以做得到。
但是,结果呢?
晚晴在里面亲关着,他心急如焚,心痛如割,却还是在外面奔波,傻傻地找证据,找线索,想着要为她洗脱冤屈。他唯一做的逾矩的事情,就是进了天牢一趟,见了晚晴一面,跟她商议着案情,推断着所有的可能,仅此而已。
不是不能,而是因为,他不愿意做。
可是,事实呢?所有一切,原来都只是个笑话,而他莫言歌,只是笑话中那个很可笑很可笑的人而已!
“王爷?”见他神情不对,守卫小心翼翼地喊着,心中有些忐忑。莫言歌位高权重,为人又沉稳严肃,但侍下属却素来宽厚,从不以权压人,更不会动不动就摆脸色看。现在王爷的模样……似乎有些不对劲儿啊!
莫言歌冷冷地道:“我要进去!”
“这个……”守卫犹豫了下,然而,还不等他说什么,莫言歌已经不耐烦跟他废话,一掌劈在他颈边,将他打晕过去,放在一边。天牢的守卫自然不止一人,见状都是大惊,但对这素来敬仰尊重的忠勇亲王,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动手,还是怎样,不知所措。
“怎么?”莫言歌眉眼一横,冷冷道:“你们也想让我动手么?”
王爷这是怎么了?众守卫心中暗暗叫苦,看着莫言歌,不知所措,还是其中一人机灵,立刻道:“王爷是要去见王妃吧?小的给王爷带路。”说着,侧身一让,让莫言歌进去,在跟上去之前,对着身边一人小声道:“怜惜去找秦参军!我看王爷的样子不对,恐怕要出事!”
那人醒悟,当即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