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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悠琴见她用了两口,只当她不饿,遂收了碗,伺候秋月漱了口,熄了大部分的灯,只余高几旁一盏昏黄的灯,轻手轻脚端着东西,掩门出了内室。
而秋月在床上躺了一阵,却无丝毫睡意,只直直盯着仅剩的一盏灯。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那灯逐渐模糊了起来,忽远忽近飘忽的很。待感觉到脸上的痒意,那泪珠儿早已浸透枕巾。想起今儿胤禛原是一片好意,特意带母子二人出宫游玩,最终却是不欢而散。
究竟是她小心眼的错,还是胤禛太过自负的错。
在错的时间遇上对的人,只能是一场伤心。这般想了大半日,直至从窗子外透出点点清光,这才迷迷糊糊有了些许睡意。
真是:谁料风波平地起,顿教躯命即时休。
翌日,夏悠琴从里间轻轻出来,春纤忙迎了上去,“夏姑姑,主子还未起身么?”
夏悠琴点了点头,春纤看了看外头,“现在都巳时了,皇后娘娘那儿怕是去不了了。”
夏悠琴思忖片刻,道:“你去储秀宫一趟,向皇后娘娘说明原委,就说主子今儿身子有恙,不能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春纤领命去了,到了储秀宫时,早坐了满满一殿的人,正在那儿你一句我一句的或是奉承或是讽刺钮祜禄氏。
见只春纤一人过来,皆面露异色,李氏最沉不住气,瞥了一眼钮祜禄氏,娇声道:“唷,怎么昨儿见年妹妹那身子骨还好好的,今儿早上就微恙了,莫不是见皇上招了熹妃妹妹侍寝,生生给气病的吧。”
不止李氏,便是在座其他人,此时也是满心不解,急需乌喇那拉氏或其他人解释内情。原来昨儿秋月离席后,胤禛紧接着离席,且后来两人一直未归,众妃嫔和命妇不禁猜测胤禛又和秋月一起。
倘或这次胤禛不去乌喇那拉氏的储秀宫,那可真是天大的讯息,胤禛宠贵妃竟到了这个地步。正当众人暗自揣测时,胤禛竟然下旨招熹妃侍寝,一时间,众人的注意力便都吸引到了这个事情上。
毕竟自胤禛恢复侍寝的规矩以来,除了秋月被招幸过,其他女人不过是个摆设。如今,熹妃被招虽然有些突然,到底却是一个信号,她们也有可能被临幸。
故而,今天一大早,便都梳洗打扮好了,来乌喇那拉氏的储秀宫,既希望得点什么讯息,亦在乌喇那拉氏这儿露露脸。
不料现在还有这出好戏看,低位的妃嫔互相对视了一眼,皆凝神屏气的看着场内的事态发展。
春纤等了一会,见乌喇那拉氏并不发话,对李氏福身道:“齐妃娘娘说笑了,贵妃娘娘身子向来纤弱,昨儿夜里逛御花园时受了冷风,今儿便有些不适,所以才不能过来给皇后娘娘请安,还望皇后宽恕。”
乌喇那拉氏笑道:“瞧这小嘴利索的,只是御花园虽好,到底要看时辰,这黑灯瞎火的,有什么景致好看的。下次多劝劝你家主子,可是请了太医。”
“皇后娘娘放心,已请了太医,说是无甚大碍,多休息休息就好。”春纤不卑不亢道。
李氏插嘴嘀咕道:“这黑灯瞎火的,年妹妹去御花园作甚,不会是和谁碰头吧,昨儿半路离席的男子可不少。”
春纤心里恨极,这齐妃狗嘴里怎么就吐不出象牙,这不是在说主子私会外人,败坏主子名声么。
又见乌喇那拉氏在上首老神在在的觅着茶沫儿,根本就不接这个茬儿,不禁福身道:“奴婢希望齐妃娘娘说话前能三思,宫里是什么地方,怎么可能有齐妃娘娘说的事发生。倒是奴婢曾在御花园一偏角处看见齐妃娘娘和廉亲王福晋言笑晏晏,还交换了信物。”
“闭嘴,你一个小小的奴婢,竟敢在皇后娘乃国内面前诬陷本宫。”李氏倏然变色,从座位上起身,色厉内荏道。
春纤迎着她犀利的目光,不卑不亢道:“是否有其事娘娘心里清楚,娘娘这般诬陷我家主子,不过是因为自己做过此事,所以认为我家主子同娘娘这般罢了,还望皇后娘娘明察。那日廉亲王福晋可否进宫,可否去过御花园。”
“是你贱婢。”李氏恼羞成怒骂道,全无一点妃嫔的气度,“反了反了,来人,给本宫拖下去掌嘴。”
春纤冷笑道:“齐妃娘娘莫不是恼羞成怒了,所以才要将奴婢屈打成招。奴婢确实是贱婢,可这大狗还要看主人呢,齐妃娘娘以为巴上廉亲王,就高枕无忧可以再这宫里一手遮天了么。”
“你……”李氏被春纤的口齿伶俐气的说不出话来,一时指着春纤抖个不停。
她心心念念隐瞒的事情,居然被一个婢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剖开,她如何气能平。
“奴婢如何,若不是齐妃娘娘主动往奴婢主子身上泼脏水,奴婢也不会想起齐妃娘娘做过的事。”见乌喇那拉氏仍不出言阻止,春纤继续说道。
李氏面向乌喇那拉氏,开口道:“皇后娘娘,您就看着这个贱婢诬陷臣妾么?那日廉亲王福晋到宫里不过是和臣妾讨论一些花样子,哪里是这个贱婢说的这般。”
乌喇那拉氏见所有的人都看向了她,也不得不出声道:“行了,本宫自然是相信齐妃的,只是齐妃也无需同一个小丫头计较,她不过才十几岁罢了。或许是眼花看错了,也无不可。”
见乌喇那拉氏这么说,春纤对其福身道:“皇后娘娘可还有其他吩咐,若无事,奴婢还要回翊坤宫办差。”
乌喇那拉氏点头道:“你也是年妹妹的左膀右臂,自然是忙的很,你下去吧。”
“奴婢告退。”春纤福身退下后,李氏看着或明或暗疑惑的视线,心里更是气闷,只将春纤和秋月恨个不停。
余下几日,胤禛更是将宫里所有女人都一一招进了养心殿,只除了病着的年贵妃,齐妃李氏和老贵人清陵。
这样有品级的妃嫔轮下来,正好到了九月份。
雍正元年九月初一,帝亲自主持了圣祖仁皇帝与孝恭仁皇后的葬礼,乌雅氏的梓宫随同康熙的梓宫入葬景陵地宫,而皇十四子允禵被重新送回遵化守陵。
出殡那日,允禵在雍正的注视下,于乌雅氏的灵柩之前痛哭失声。哭奠完毕后,这两个同胞兄弟依旧是面无表情,谁也不看谁。在一片漠然的空气中,雍正走到皇太后的梓宫前,从袖里掏出一道谕旨,缓缓念道:“贝子允禵无知狂悖,气傲心高,朕惟欲慰我皇妣皇太后之心,晋封允禵为郡王。伊从此若知改悔,朕自迭沛恩泽;若怙恶不悛,则国法俱在,朕不得不治其罪。”
当秋月从小林子口中知道出殡那日的场景时,不禁更觉悲哀:权杖狰狞血犹在,无情最是帝王家。
胤禛待亲弟弟也不过如此,更遑论年家。
想到这里,秋月便又是一阵剐心剐肺的痛。
半年的时间,雍正和允禵便失去了自己的父母,但失去的还不仅仅如此。与此同时,雍正失去了自己的同胞弟弟,允禵也不再有雍正这个同胞哥哥。他们已经是势如水火的敌人和对手,这段恩仇,只怕永远都不能化解。
秋月懒懒的躺在贵妃榻上,仲秋时节白日暑热退去,午后的暖阳透过半开的窗柩洒满一室,晒在身上暖洋洋的,秋月舒服的喟叹了一声,蹭了蹭软软的纯白毯子,听外间脚步声越来越近。
见秋月悠闲的样子,夏悠琴不禁有些气急,“真是娘娘不急奴婢急,这半个月皇上日日找宫妃侍寝,却一次也没来看过主子,难道主子不急么。不是奴婢说您,您啊,就别在和皇上强了,您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难道强的过皇上。主子这外表看着柔柔弱弱的,可这性子倒是倔的紧,您不主动低头,难道还要皇上主子低头不曾。”
秋月懒懒的起身,伸了个懒腰,看着下悠琴提进来的食盒,“有什么好吃的?”
见她耍赖的样子,夏悠琴颇有些无可奈何,到底还是揭开了食盒,“都是主子素日里爱吃的点心,吃的倒是比平时多了,怎么这身子倒愈发的瘦了。”
说着又叹道:“也不知折磨的是谁,前两日我听养心殿伺候的小路子说,皇上这两日脾气大的很,饭也不曾好好吃,除了苏总管,竟然所有当值的宫女太监都被皇上骂过。现在养心殿那边人人自危,都不敢凑上前去呢。”
秋月假意没听到,只从小碟里面捡了一个粉红色的外形似螺狮的果品,捏在手上,对着阳光细细看了看,问道:“这是什么?”
“这个是酥油泡螺,御膳房的人才做的,主子尝尝,可否絮甜软口。”
秋月听了,眯了眯眼睛,怎么这么熟悉,是了,《陆小凤传奇》里面好像有这么个东东。轻咬了一口,赞道:“如甘露洒心,入口即化,果然是好东西,可给福儿送去了。”
“主子放心,奴婢也不敢多捡,只各捡了三个给小主子送去了。”
秋月又拈了一个纯白的,尝了尝,“这个怎么做出来的?”
这个将牛奶倒入特制大桶里,用力上下搅拌来回数百次,使表面便浮出一层淡黄色的奶油,把它舀起来,冷却后便成酥油。然后再加入面粉搅拌,制成酥皮,搓成鲍螺状,并将边缘捏出螺旋状,然后或煎或烤。
秋月点头道:“张岱的《陶庵梦忆》里也提到过:乳酪以蔗浆霜,熬之、滤之、钻之、掇之、印之,为带骨鲍螺,天下称为至味道。既然称之为至味,尝着倒也不过如此。”
夏悠琴笑道:“就这奶油也是个稀罕物,京里多少王公贵族都没尝过呢,只就宫里的御厨有这功夫做这出个。”
秋月撇了撇嘴,“行了,撤了吧,赏给你们吃。”
夏悠琴笑道:“做这个可费工夫的紧,留着给主子夜里吃吧。这个热的吃的好吃,冷了配热茶也好吃。”
“随你吧,”秋月净了手,点了一支藏香。夏悠琴问道:“主子可是要写经?”秋月点了点头,已经拿起了一支笔。
夏悠琴劝道:“今儿主子起的早,这会子又写经,只怕太劳神了,不如上榻在躺躺,多歇会子,恰好今儿太阳好的很,照在热身上暖暖的。”
秋月道:“不过是借写字解解闷儿,总这么呆坐着倒不好。”
正说着,忽听得“唿喇喇”一片风声,吹了好些落叶打在窗纸上。停了一回儿,又透过一阵清香来。
秋月闻了一阵,问道:“这是何处来的香风?闻着倒像木樨香?”
夏悠琴笑道:“这大九月里的那里还有桂花,只怕是菊花的香味。不过若是在南边,现在正是晚桂开的时候了,所以才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说法。”
秋月笑道:“你竟是南边的人,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
夏悠琴笑道:“奴婢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不过有个远亲表妹嫁到南边去了,这还是几年前她来京说给奴婢听的。”
“哦,她来京作甚,可是来投奔你的?”
“那倒不是,她如今家里也发迹了,南边有几个铺子,过的还算不错,打算接我去南边过活。只是那时候奴婢伺候主子,不欲离开,等以后奴婢老了,伺候不了主子了,便去南边养老。这些年奴婢也攒了两个钱,在南边买了房子,就等着日后老了去那边过活呢。”
秋月笑道:“你倒想的远,你伺候我这么久,哪里就短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