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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盐库的官员咬牙瞪了杜司库一眼,差点儿吓尿了裤子。因为不知道这位知府大人的秉性,趁着他来之前,大家着实做了好几笔大买卖,如今那盐库里的盐还真只有一半。听没听见大人的话?自己要掉脑袋了吗?该死的杜润物你他妈能不能不要胡乱攀扯,要死你自己死就好了?何苦拉我垫背?
好在池铭并未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他只是指着杜润物的脑袋叫嚣着:“你看没看见这册子上,扬州粮库的存粮应该是八千石,结果你这里只有五千石,还好意思和我说不少了?敢情你还觉着存了五千石粮是不错的成绩是不是?那另三千石呢?那三千石粮食哪里去了?让你吃了?”
杜润物又羞又气,池铭拿着的那册子都是十年前的了,这么多年,哪一任司库没点猫腻?自己比起那些硕鼠来说还算是好的了?结果偏偏摊上这么个愣头青知府,一点儿也不讲道理。
因越想越气,索性咬牙道:“回大人的话,这三千石粮不是让下官吃了,下官十辈子也吃不完三千石粮,三千石粮都是让老鼠吃了,这粮仓里闹了几次鼠患,下官到现在还养着十几只猫呢,可是老鼠太多,十几只猫实在是杯水车薪。”
“老鼠?多少只老鼠能吃三千石粮?是全天下的老鼠都集中到扬州粮仓来了吗?你哪里长了招老鼠爱的肉?你当大人我是三岁小孩子来糊弄吗?”池铭气得眉眼都竖起来了。旁边于明海一看不好,他太了解杜润物的性子,被池铭这样连番恶骂,只怕那倔驴心里也早存了火气,因连忙上前打圆场笑道:“大人有所不知,去年咱们江南遭灾,当时朝廷吩咐地方开仓放粮,咱们扬州也是响应朝廷的号召,开了粮仓放粮的,今年这粮还没收成,所以那些放出去的一直没有补上,才会只有五千石。”
他说到这里,就瞪了于明海一眼,咬牙道:“你怎么和知府大人说话的呢?好好儿的话非要犟着,你是驴吗?”
杜润物尚未等说话,就听池铭冷笑一声道:“于大人说的没错,我看他虽是人形,却长了一颗驴脑袋。刚才于大人说这粮是去年开仓放粮了,只怕你还不知道,这粮都是放给谁了吧?你不如让杜司库来和你说说?”
这话一出口,于明海和杜润物心里便不由得一凛,去年扬州也的确是开仓放粮了不假,然而那粮却不是放给灾民,而是放给了那些大粮商,让他们趁机哄抬物价用的。事过境迁之后,旧知府被抓去京城砍了脑袋,这事儿惊动了于明海和杜润物,两人心中惶恐,便和粮商们勾结,将那些积年的陈芝麻烂谷子倒腾了来充数。事实上,每一年他们都是把收缴上来的新粮卖给那些大粮商,粮库里的粮都是些陈年的,只有一千多斤新粮放在外面应付检查。所以池铭这话一出口,于明海和杜润物心中便是一惊。
只是表面上万万不能表现出胆怯模样,因杜润物便梗着脖子叫道:“大人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你这个司库不用干了,本大人把你给撤职了。”池铭大手一挥,他是知府,司库在衙门里虽是重要官员,但品级不高,他这点任免权还是有的。
“大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于明海慌了,这杜润物可是他的心腹,这样就让池铭给撤了可不太妙。因此连忙上前一步,想要替对方求求情。却见池铭沉着脸道:“从长计议什么?就凭他刚才对本大人出言不逊,便该办他个不敬长官之罪。何况去年放粮的事儿他还说不清楚呢,撤了撤了,现在这年头儿,什么都缺就是人不缺,哼!知府衙门里这么多人才,我不信就找不到个靠谱的来管这粮库。唔,你……就是你了,先来兼着这职务,稍后我定下了新的粮库司库人选,你再和他交接。”池铭这一指头看似随意,然而指的人却恰好就是林朗,一时间,不但于明海惊疑不定,就是杨筹和林朗,也都是大吃了一惊。
“大人,大人,不能这么草率啊。”
于明海上前想要继续劝说,却见池铭眼睛一瞪,冷冷的道:“怎么?于大人的意思是说本知府连这点权力都没有?既然如此,没关系,你去总督府告我滥用职权好了。”
“大人,下官不敢。”于明海擦擦额头上的汗,心想他妈的真倒霉,这才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呢。谁知这愣头青竟是连一点儿规矩都不讲。嗯?等等,莫非他是故意的?从杜润物下手,这是要慢慢把我的心腹都给撤掉,是这样吗?
一念及此,这老狐狸心里倒是镇定下来,咳了一声后轻轻叹道:“罢了,既是大人一意孤行,那就……先这样吧。”既然对方已经开始露出了爪牙,他倒是想看看,这个新来的知府大人究竟是怎么个打算。
“唔……”
池铭似乎是因为于明海这么个反应愣了一下,接着摸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才挥挥手道:“算了算了,我今天也累了,明天再视察别的库房。”说到这里,他在几个司库的脸上都转了一圈,严厉道:“你们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准备着,本官也希望你们能弄得好看些,省得让本官我为难。”说完又冷哼一声,便转身去了。
于明海松了口气,送了几步之后便停□形,下一刻,官员们“呼啦”一下都围了上来,杜润物尤其显得激动,拉着于明海的袖子,眼泪都快下来了,咬牙切齿道:“大人,我……我可怎么办啊?”
于明海瞪了他一眼,森然道:“我看你是这些年耍威风耍惯了是不是?跟谁都敢顶嘴。要不是你之前那态度,知府大人就算想撤换你,也不可能有这样现成的理由。还说什么啊?先回去吧,等日后我看看有没有机会再把你安插去别的地方。”
第235章
杜润物点点头;这里其他官员也都七嘴八舌问起来;一时间只吵得于明海脑袋都大了几圈;连忙挥手让众人安静,他这才沉声道:“你们现在不用问我,究竟我也不知道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是那句话;先静观其变吧;不过大人既然说了给你们一晚上时间,你们就好好准备准备,别再出一点儿纰漏,不然的话,我也保不住你们。”
杨筹凑过来;陪笑道:“说起来,知府大人不是没有一点儿顾忌的;不然天色还早,他就再去其他几个库房走走又如何?别说咱们不是那没有缝的蛋,就算是,鸡蛋里挑骨头,谁还挑不出来?叫我说,知府大人撤了杜大人的职,不过是立威罢了,他心里对于大人还是很顾忌的,今天晚上这个时间,也可以说是给于大人面子。”
此语一出,众人都觉着有道理,纷纷点头附和着。于明海也松了口气,不过仍是沉声道:“杨大人说的有道理,只是大家仍不能掉以轻心,咱们和池大人相处的时间太短,对他并不了解,这种时候,未雨绸缪居安思危是最重要的,你们一个个都打起精神来。”
众人齐声答应,这才散去。杨筹和林朗走在一路,直回到了杨筹看管的材料库,两人四下望着没人,林朗这才急不可待的问道:“杨兄,依你看,知府大人这一招是什么路数?他……他怎会恰好就点到我,让我去管那粮库?这是巧合还是大人故意的?我想着未必会有这样巧合,只若是故意的,他又是什么目的?我该怎么做呢?”
杨筹沉吟道:“不慌,就如同于大人说的,咱们也静观其变。我估摸着,许是和春宁秋月去拜见了知府夫人有关。是了,最近就没什么信儿吗?关于那个闹鬼的院子。”
林朗道:“没有信儿,说是前些日子知府大人身边的一个丫头和护卫去了那院子里,扑腾了一番,没找到线索,接着很快他们两个就成婚了,估摸着也是再没时间去找。”
杨筹皱眉道:“到现在还没找到吗?会不会咱们埋藏的太深了?要不要再往外挪一挪……”不等说完,便见林朗摇头道:“不用,你刚才还说了静观其变,知府大人若是连这点耐心都没有,找不到线索,那也正好给了咱们时间。且咱们这里也慢慢观察着,若真是能够清楚明白他是个好官儿,那会儿再把线索露出来也不迟。”
杨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那就先这样吧。如今你又监管着粮库,若那知府大人真是要有一番作为,只怕这是试探之举,你忖度着配合他,恰好也趁此机会看看他的心性为人,到底值不值得咱们托付。”
林朗点头道:“好,我会注意的。”说完又望了望,确定这番话没被人听了去,方告辞离开。
“大人,你这会不会太冒失了些?司库虽然不是什么品级高的职位,可却也是知府衙门的重要职位,你说撸了就撸了,这……一旦引起下面人反弹怎么办?”
秦东林作为知府衙门的同知,刚刚也是跟着池铭在粮库那里,所以发生的一切他都清清楚楚,因此回来路上,便忧心忡忡提出自己的担忧。
池铭淡淡笑道:“反弹?就为了一个司库?这还不至于。他们如今八成是要静观其变,看看我到底是什么样人呢。这一点秦大人不用担心,我能把握好分寸。只是有一条,那粮库的司库我换成了林朗,过两天你就以检查账目为由,去查一下粮库这两年来的账目,且看看那林朗是怎么配合你的。”
秦东林道:“那我可不会看,你让我查账没有问题,但你若要我看人,我不行的。”
池铭笑道:“无妨,秦大人就记一下他都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之后来告诉我就好,我来判断他到底是不是同道中人,这总行了吧?”
秦东林点点头:“嗯,这个应该没问题,我虽不通人情世故,记这些还是可以的,不然当年那经史子集和八股文我深恶痛绝,还是为了我娘读它,靠着这些死记硬背,硬是拿了个进士回来。”说到这里,秦东林脸上不由得也露出一丝骄傲。
两人回到后院,恰好看见洗雨手里提着一篮子杨梅走过来,看见他们,便笑道:“这个时候儿街上就有卖杨梅的,从前在京城,即便能吃到,也是珍稀物件儿,总是吃不多,如今可算是能管够吃了。我刚才就在后院,听见外面有人叫卖,便出去买了一篮子,奶奶还让告诉厨房一声,要他们去街上的时候,多买一些回来呢。”
她一边说,便举起那篮子给池铭看,又问秦东林道:“秦大人要不要弄些回去吃?”
“唔,这杨梅倒是又大又圆,既如此,就麻烦姑娘等下给我送过来几斤吧。”秦东林微微顿了顿脚步,目光在洗雨脸上看着,露出渴望神情。
“好,那大人且回屋里等着,我洗好后给您送过去。”洗雨答应的也干脆,说完让池铭先走,她随后进了院子,就把篮子递给小丫头,让她们去洗杨梅。一边就去厨房找大磁盘子,要给秦东林送杨梅。
这里池铭进了屋,找遍里屋外屋,却不见兰湘月,丫头们也一个个都没了影儿,他觉得奇怪,忙出来往书房去,还不等到近前,就见红袖和翠竹从一间厢房里出来,满面通红,他正要叫住问一声,就见两个丫头像是根本没看见他似得,捂着脸冲到院子中。
“这是怎么了?”池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要进厢房看看有什么东西,结果就见兰湘月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他便笑道:“咦?怎么回来的这样早?你东张西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