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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情关-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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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卿得官印成元帅,班师回京,家也顾不得回,首先要做的就是进宫复命和谢恩。  

麾下各人论功行赏暂且不提,皇甫卿也封邑加六千户。当听到长子皇甫睿钦荫为长乐侯时,皇甫卿渐渐觉得不安,这次的封赏也未免太过了,旨意却还没完,皇甫卿只有跪在地上静静地听着。  

「……故夫人郑氏封一品皓命夫人。」  

故夫人郑氏?!如玉?故夫人?!皇甫卿震惊地猛抬头,承玺安坐宝座上,笑吟吟地看他。  

接下来别人说的话皇甫卿几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是紧盯着承玺。 

他听见承玺说尊夫人产后失调朕也很难过,听见承玺说朕派了御医前去可惜还是回天乏术,听见承玺说朕把令郎接到宫中由皇后亲自教养朕会为他请最好的西席……  

李燕歌看见皇甫卿脸色惨白,直往宫门去,连接风洗尘的庆功宴席也推辞了。去吧,皇甫卿满眼将只是灵堂的白绫,铺天盖地的白。  

觐见结束后,承玺回到后殿,李燕歌看见他摒退侍从后开始偷笑,不说话,那神情让李燕歌想起先前刚告完密的自己。然后李燕歌看见承玺站直了身体,双臂一扬昂首挺胸大笑出声,又于前番不同,笑的志得意满、意气风发、唯我独尊,与刚接到皇甫卿捷报时一模一样。  

当晚,大小官员齐聚麒麟殿,祝贺此次大捷。皇甫卿不在,这次一同出征的将领还有很多,承玺却只向贺宇风亲自敬酒。 

各官员耳聪目明,紧跟着纷纷上前敬酒,贺宇风只有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没有停歇。  

李燕歌在殿后一间偏僻隔间里见到了王富贵。王富贵跟皇甫卿出征的这半年,李燕歌丝毫得不到他的半点消息。偶尔有奏折从前线送回,也只会提及战况和补给。  

有一次承玺将奏折推到他面前,道:「想看就大大方方地看吧。不过这里面可半点没提你弟弟。」  

李燕歌道:「这折子岂是我这等身份的人能看的。弟弟他跟着皇甫将军,我不担心。」  

承玺道:「哦?为什么?」  

李燕歌道:「难道皇上对皇甫大人没有自信吗?如果是,我再担心也不迟。」  

承玺大笑,抬手摸他的脖子。  

今天李燕歌终于见到了半年未曾见面的孪生弟弟,第一眼感觉便是王富贵黑瘦了不少。兄弟俩相对而坐,依旧默默无言,李燕歌细细看他,他结实了些,眼神还是那么干净与温和,却多了些迷惘。似乎有很多话都闷在心里。  

李燕歌看了他半晌,开口道:「军功大小的依据是取下敌人首级的数目,你的圣贤书上应该有记载才是。」  

王富贵抬头,神情惊悸悚然,五官略有些抽搐,道:「是有。可那是在形容蛮族的凶狠!他们像砍树一样杀人,一手提着尸体,把人头别在腰上!可是我从来没想到过天朝上国的我们也会这么做,而且也会抢夺财物抓普通百姓当奴隶!」 

他激动起来,声音越来越大,「这是错的!虽然我们赢了,可这么做是失道!只有仁义才是治国平天下的根本!」  

李燕歌喝道:「这里是皇宫,你是皇上吗?」  

王富贵一怔,李燕歌继续道:「你不是统帅,你没资格说军队应该怎么做。你不是皇帝,没资格谈什么才是治国平天下的根本。」  

「可那是圣贤书说的!」  

「决定哪本书是圣贤书的,是皇上;决定科举录取资格标准的也是皇上;决定谁是三军统帅的更是皇上,皇上选了皇甫卿,已是存了仁义之心。如果换成贺宇风,你觉得会如何?来,告诉我,贺大人是怎么对待下属和敌人的?」李燕歌静静地道。关于贺宇风的作风和为人,他耳闻过不少,因此方能如此有自信地质问。  

王富贵不说话了,垂下眼睛,视线四处游移。他清楚地记得贺宇风的凶悍样子,脚下人的首级一个一个堆成了小山。贺宇风的酒肉放着腐烂,下属却因为缺少粮食而有气无力,他不明白为什么贺宇风这样还能让大家死心塌地地跟着冲锋陷阵。  

一阵悉唆声,王富贵听见李燕歌道:「来。」抬眼看见几本书被推到自己面前。  

李燕歌道:「兵书你已经在读了,有空的话就看看韩非子和春秋左氏传。暂时把论语礼记收起来吧。」  

王富贵点头,用双手接过书,小心地放入怀中收好。然后,道:「哥,虽然我有时会比较愚钝,可无论要花多少时间,我都会努力让自己尽快变强,直到拥有足够的力量。哥,我会来救你的。别人说我们是贱民,如果我们自己也这么想的话,那就真的是贱民了。」  

李燕歌看着他,笑了,轻道:「你是解元郎,你愚钝的话世上就没有聪明人了。」缓缓伸手,牵住了王富贵的手,「记住了,走路的时候要抬头挺胸。」  

夜色渐深,宴席也渐渐散了。贺宇风喝了近百杯,再怎么海量也禁不住这么车轮大战似的灌法,醉倒在席中,被搀扶进房间休息。  

送走王富贵,李燕歌出来得知贺宇风的情况,便进到贺宇风所在的房里。果然看见少年睡的正熟,外衣也未脱,脸色潮红,当真是眉目清妍唇红齿白,只是眉头微皱,好象因为醉酒而不舒服。  

想了想,李燕歌伸手去解贺宇风的衣带,片刻后他便看到了成果。一向桀骜不驯、冷淡犀利的人,此刻却衣衫半解,裸露出光滑颈项,半个光洁般的胸膛,双眼闭合,面上晕红犹存,似情潮未退,黑发凌乱地半垂下数绺,正是说不出的万种风情。  

接着李燕歌跑到承玺跟前道:「贺大人醉倒后很不舒服,还吐了,挣扎着十分痛苦的样子!可怎么好!」  

承玺道:「朕去看看。」  

李燕歌看着承玺进了贺宇风睡的房间,不久就看见尾随承玺的侍从们被赶了出来,他们不声不响地合上门,有的离开有的守侯在门外。  

李燕歌掉头去睡觉。现在已经没他的事了。  

次日日上三竿时,宫中起了骚动。尖叫声,呼喝声,纷乱的脚步声以及器物破碎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将李燕歌惊醒。  

衣衫不整的少年颈项间满是斑斑点点,他红了眼持着利剑逼向承玺,咬牙切齿道:「他奶奶的,我早就应该宰了你!!」  

他真的挺剑向承玺刺去,金风呼啸,承玺闪身避让,衣袖嘶啦被划破了。 

贺宇风连续劈砍几次,不是只划破承玺的衣服就是都只砍中些桌椅。虽然被人拿剑追杀,承玺却笑嘻嘻的,似乎乐在其中。贺宇风愈发火大,奋力一扑将承玺扯倒,当胸揪住了举剑就要刺下,近卫军赶到,一涌而上将贺宇风擒拿住,摁在地上。  

承玺爬起来,整整衣服笑道:「贺将军远归,一路辛苦,以至身手都变差了。」  

贺宇风动弹不得,只有狠狠盯着承玺,银牙都快咬碎了。如果不是昨夜酒醉被他为所欲为,今日又怎会力不从心?  

承玺道:「贺将军今日就不要勉强了,好好休息吧。」挥手让近卫军架着贺宇风离开。并不是送他回去,而是「请他暂时在宫里稍微休息一下」,毕竟并不是只有一个人看见他对承玺举剑。  

承玺在近侍服侍下换了衣服,然后气定神闲地坐下处理日常事物。  

李燕歌过来为他磨墨,一边磨一边道:「贺将军方才分明是要弑君,皇上准备这么处罚他?」  

承玺手中朱笔不时作着批注,口中答道:「这不是没弑成嘛?等他真的弑成了,再处罚也不迟。」不见惊慌怒气,反而满含笑意,倒像是宠溺的意思多些。  

李燕歌笑道:「原来皇上喜欢贺大人。」  

承玺道:「喜欢呀,特别是他方才舞剑的样子。看着他,就不禁想起朕十几、二十来岁的时候,那个时候还真是年少轻狂……」他的眼神飘向远方,但马上就发觉到自己的失态,收回视线,笑道:「可惜朕不能跟到战场上去一睹他的英姿。」  

李燕歌道:「那么皇甫大人对皇上来说又算是什么呢?」  

承玺一怔,没有马上回答。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似乎不知该怎么回答。片刻后才道:「他嘛……就像左手握右手,右手握左手,没感觉了。」  

李燕歌格格笑,道:「但如果自己的左手被别人握了,或者长到别人身上去,那可真是天下最不好受的事。」  

承玺点头道:「不错。就是那样。」  

李燕歌又道:「皇甫大人要是知道皇上这右手握了其它的左手,恐怕也会觉得不好受吧。」压低了声音轻道:「皇上,皇甫大人会生气的。」不用说,他指的是贺宇风这件事。  

承玺一怔,随即不耐地道:「朕的后宫每隔一阵子就会新人换旧人,又有哪次见他变过脸色?他只会关心那些对朕来说已经没有用处的废物。」  

「皇甫大人是什么样的人皇上最了解。皇甫大人拘泥自己外臣的身份,怎好干涉皇上后宫的事?但皇甫大人脾气再好,忍耐也是会有限度的。俗话说泥人也有三分火。皇上要真当他是自己的左手,就趁早去赔个礼吧。」  

承玺愈发不耐:「朕又没做错什么,赔什么礼!」  

李燕歌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磨墨。承玺却不再气定神闲,批折子的过程中几次停下来望着旁边的香炉发呆,又用笔在纸上乱划一气,显得很是焦躁。一举一动都被李燕歌看在眼中。  

傍晚时分,皇甫卿进宫来求见。承玺哂然一笑:「倒来得挺快。」然后宣皇甫卿进来。李燕歌退出去。  

李燕歌洗了手抹了脸。整整衣冠。向被软禁的贺宇风出发。要带手巾,因为可能需要用来擦眼泪;要治拉肚子的药,不然拉肚子也会拉死人的;要带金疮药,要带纱布,因为可能需要用来止血,发现割婉的时候才不会手忙脚乱──当然最坏的情况就是抹了脖子,那也就没办法了…… 

到了地方,李燕歌不急着进去,在外面就着窗户缝隙往里面张望。如果里面的人想不开在准备悬梁,那就等他踢了凳子自己再冲进去救人。 

可惜的是,这房间的窗缝严丝合缝,竟然找不到一点缝隙,于是李燕歌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 

静静地,没什么异动。李燕歌心下疑惑:难道自己已经来晚了不成? 

急忙命人开门让自己进去。门刚开一条缝,李燕歌就看到原本趴在榻上的少年一个鲤鱼打挺腾地跳起来,等门完全开,少年已经正襟危坐。 

看见是李燕歌,贺宇风似乎有点意外,张口就道:「娘娘腔怎么是你?」 

李燕歌踏入门内,带上门,边走边道:「皇上命我来照料一下贺大人。皇上原本想让御医来,但怕贺大人见了外人生气,就让我来了。我是熟手,知道什么情况该怎么处理。」 

说着,面无表情地将带的东西一样一样掏出来,摆在桌上。 

贺宇风脸色发白,抿着唇,胸口剧烈起伏,似乎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李燕歌心道:叫出来吧。吼出来吧,从天上掉到地下在尘土里滚一遍的滋味如何阿?呵呵,可惜苦也没有用了,叫也没有用了…… 

却听贺宇风用异常平静的口吻道:「谢皇上关心。不过你不必忙了。我挺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李燕歌心道:还嘴硬,于是笑道:「贺大人何必害羞?放心,我可是从小看到大,经到大的,没什么出奇。再说了,这宫里和你我一般的人还少了吗?怎么着你我都不是头两个,也不会是最后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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