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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厌啦。”她喃喃抱怨,急急拉开抽屉,翻找出一张战痘贴布,撕下一块贴上鼻头。
还有哪里?
她拨开半湿的发缯继续寻找,果然在嘴角右侧也发现了一颗,前额左侧也有一小颗未成形的痘痘。她苦著脸,一一贴上贴布。
正忙乱间,敲门声忽地响起,她吓一跳。
“谁啊?”
“是我。”回应她的竟是蔡子麒清朗的语声。
她身子一僵,迅速拉下发缯掩住前额,然后起身走向房门口,不情愿地稍稍打开门扉,从缝隙中瞪他。
“有何贵事?”
“送东西给你吃。”
“嗄?”她一愣,数秒,才抓回神智,“不是说了我不吃吗?”
“别闹了。”他不理会她的抗议,展臂一推,轻松挤进她房内,将盛著家常寿司、一杯绿茶及三亚蔬菜汁的托盘搁落她桌上。
她瞪著他的动作。
他回过身,“你要减肥我不管,可是别让钟妈妈担心。”
“才一顿饭没吃,会怎样?”她撇唇。
“你也知道这样没效果哦?”他嘲弄她。
“你……”她恨恨磨牙,“总之我不吃,你拿走!而且干嘛把蔬菜汁也拿来给我?你想趁乱塞给我吗?想得美!”
“谁说要塞给你了?”蔡子麒挑眉,“这蔬菜汁是我的。”
她眨眨眼,又是怔然。
“你吃一块寿司,我就暍一杯。交换条件,怎样?”他豪迈地建议。
“嗄?”
“来吧。”他为自己斟了一杯蔬菜汁,递给她一块寿司。“我先喝。”语毕,他一仰头,将杯中惨绿液体一饮而尽。脸部肌肉,一阵怪异纠结。
钟晨露不禁微笑,闪闪发光的眸注视著他狼狈的神情。
“看什么看?吃你的寿司啊!”他粗声命令。
“我为什么要吃?”她优雅地耸耸肩,“蔬菜汁是你本来就答应我妈要喝完的,我可没必要跟你做这种交换条件。”
“钟、晨、露!”他瞪她的模样像恨不得掐死她。“没错,我是答应钟妈妈暍完这些蔬菜汁,可没说在你面前暍。既然本人在这边大方表演秀给你看,你好歹也应该付点观赏费吧?”
“这种秀有什么好看的?只会倒我胃口。”她闲闲摊手。
蔡子麒闷吼一声,双拳交握,指节喀答作响。
她直觉退后一步,“你想怎样?打人啊?”
“我看起来像是那种会打女人的男人吗?”一字一句自齿缝中逼出。
当然不像。
她在心底微笑,并不坦然说出口,只故意拿眼睛评估似地瞄了他全身上下一眼。
“钟晨露,你到底吃不吃饭?”他看来快气疯了。
“吃就吃。”她咬了口寿司,母亲绝妙的手艺垫入空空的胃里,她不禁满足地轻叹一口气。
幸而他早来了一步,否则她大概也忍不了多久,很快就要下楼偷偷觅食去了。
她可不想在觅食的时候当场被他逮著。
“我已经吃了一块,你继续暍啊。”她笑睨他。
他瞪她一眼,下乡说话,斟了一杯,同样一仰而尽。
她一面欣赏他哑巴吃黄连的精采表情,一面品尝著滋味鲜美的寿司,唇畔笑意逐渐加深。
终于,他喝完了一整壶蔬菜汁,她也扫光了一盘寿司。
捧著绿茶,她嗅闻著那清淡的芳香。“真好吃。”叹息逸出她的菱唇。
他以那种“你满意了吧”的神情瞪她一眼。
她忍不住笑了,“喂,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还特别送饭来给我?”
他呛了一下,“谁……谁关心你了?我只是不想钟妈妈担心你。”
“你干嘛那么在意我妈的想法啊?莫非你暗恋她?”她半故意地说。
他呛咳更剧,狠狠扫她一眼,“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可没胡说,是正常的推理。难道我妈今天捏你手臂的时候,你没脸红吗?”
“我……哪有?”他否认,可湛眸却掠过一道不确定的异芒。
还说没有?明明就有!
莫名的不满匆地堆上钟晨露心头,她颦眉,细声细气地说了一句,“恋母情结。”
“你说什么?”他低咆,高大的身躯逼临她,眸中点亮危险的光芒。
她呼吸一颤,却倔强地扬起下颔,“我有说错吗?你妈说要再婚,你不是反对了好一阵子吗?连她跟著你继父搬去台北,你也坚持不去,宁可寄住在我家——简直像个别扭的小男孩!”
“你……你懂什么?”他低头瞪她,炽热的鼻息撩起她鼻尖细细的汗毛,“我一开始反对那男人,是因为我怕他只是玩弄我老妈!我不搬去台北,是因为我想在南方中学读完高中!”
“是吗?你敢说你对你继父一点也不怨恨?”
“当然不恨!”他吼,顿了顿,容色慢慢黯下,“不但不恨,我还……很感激他。”
她蹙眉望他。
他猛然旋身,年轻挺拔的身躯靠上窗台,黑眸一扬,若有所思地望向天际一勾淡白色的新月。
新月,斜斜挂在云边,带著股不安定的气质,像随时会滑落。
“喂,你……”察觉他匆然黯淡的心绪,钟晨露匆地有些歉意,她犹豫地定向他,步履轻缓。“你还好吧?”玉指试探性地戳了戳他的背。
“我没事。”他粗声应道,眸光一落,凝定庭院里两条轻微晃动的人影。
她跟著他调转视线,赫然发现那是刚刚归家的父亲,他揽著母亲的腰,两人亲昵地往屋内走。
“……我妈苦了十几年了,也该是她得到幸福的时候了。”嗓音低微沙哑,“我不想打扰他们。”
她心一扯。
所以他才宁愿一个人留在台南,寄人篱下吗?因为不想打扰母亲得来不易的幸福婚姻?
“可是我相信他们一定不会觉得受打扰的,我相信你妈一定很想跟你住在一起。”她促声道,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语气如此焦急,“你知道吗?她临去台北前告诉过我,她好希望能三个人一起过著幸福快乐的生活。”
他一震,慢慢回过头来,“我妈真的这么跟你说?”
“我没盖你。”她举起右手,显示真心诚意。
他没说话,良久,才点点头,“谢谢你告诉我。”他端起桌上的托盘,转身意欲离开。
就这样?“你要去哪儿?”
“没看到吗?”他扬眉,举高托盘,“我把这些端回厨房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她咬唇,“你待会儿要做什么?”
“什么时候你会关心我想做的事了?”
“我……”樱桃小嘴张成0字型。是啊,她管他漫漫长夜怎么打发?像他这么粗线条的人,总不可能一个人关在房里想心事吧?
“算了,告诉你也无所谓。我要去打篮球。”仿佛觉得她愣然张嘴的模样很有趣,他含笑回应。
打球?
她一拍手,“正好,我也去!”
这回轮到他愕然张嘴,“你要跟我一起去打球?”
“我们体育课期末要考篮球,我正愁到时候考不过呢。”她微笑灿烂,“正好,你这个篮球校队的高手来教教我吧。”
“我凭什么要教你?”
“寄人篱下,难道不该表示一点感恩之意吗?”
蔡子麒闻言,抽口冷气,剑眉一拧。
早知道会这样,他当初干脆厚著脸皮跟母亲一起上台北算了,也免得老被这恶女拿这点小恩小惠来要胁他。
“要打就来吧。”凝思过后,他发现自己也只能咬牙答应。
“太好了,谢啦!”
他冷哼一声,端著托盘走出房间,转念一想,匆又回头,嘴角拉开不怀好意的笑弧。
“我说啊,你贴战痘贴布能不能技巧好一点?”
“什么……什么意思?”她嗓音发颤。
“边边都翘起来了。想想看,等会儿你一面打球,那几块布一面在脸上晃,会不会太难看了点?”
高温的火山熔浆,瞬间爆红了一张可爱的圆脸。
蔡子麒看著,忍不住得意地笑了。
这一回,他占上风。
秋天的月光流泄,在地上曳出两条人影,一长一短,一前一后,偶尔分得好远,偶尔又会紧缠在一起激烈摇晃。
那正是蔡子麒与钟晨露,走向社区公园的两人一路拌嘴打闹,没一刻安静。
“……Stop!”蔡子麒像是受不了了,蓦地低吼一声,“再跟你这女人讲话,我会发疯。”手一落,他一面前进一面运球,仿佛意欲藉此宣泄胸腔郁积的不满。
钟晨露只是笑嘻嘻地望著篮球反覆落地,听著球落地时那清脆响亮的声音。不一会儿,他们已踏进公园里一方小小的球场,另一道不规则的运球声加入。
她好奇地瞥了场内正对著篮框练习投篮的男孩一眼,接著,容色一变。
轻呼一声,娉婷的身躯迅速一旋,躲在高大的蔡子麒身后。
他拧眉。“你发什么神经?”
“是学长。”她低声应道,总是柔亮的声嗓难得抹上几许羞涩。
“学长?”蔡子麒目光一转,认清熟悉的人影后,冷哼一声,“啊,原来是我们前班联会主席兼校刊社社长展岳,你最崇拜的大人物。”猿臂一展,将躲在身后的她抓来身前,“躲在这儿干嘛?去打个招呼啊。”
她立刻转过身,背对学长,蜜颊淡淡染红。“不要。”
“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他吗?”
“我现在这样怎么见人?”她没好气地瞪他,“我不去。”
“你现在怎样了?”他不解。
她不情愿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啊。”他总算恍然大悟,拉长了声调,“痘痘啊。”
她怒视他,明眸燃亮的虽是愤怒火苗,可圆圆小脸漫开的却绝对是少女的羞赧。
这恶女居然会脸红?
瞪著钟晨露红成一朵玫瑰的容颜,蔡子麒有些惊,有些愕,却有更多难以厘清的愤慨。
奇特的窒闷卡在胸口,令他嗓音发涩,“别傻了!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会冒痘痘,我相信他以前一定看过吧?”
“他……才没有呢!”她跺跺脚,瞪他几秒后忽地别过娇红的脸颊,“我才不会让他看到。”
她不肯让展岳看到,却无所谓让他看到——这什么意思?表示她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愈想愈不是滋味,蔡子麒重重一拍球,“还说我别扭?你才别扭!”他翻白眼,“到底还打不打球?我要过去啰。”
“那你先过去打好了,我先在这边等。”她坚持不肯过去。
他长长瞪她一眼,“随便你。”
甩甩头,他迳自运球往篮框处奔去,在邻近展岳的三分线处停定。“学长,一个人打球?”
听闻他的招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