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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之夜,其聚集十余人在宿舍楼下大厅里点蜡烛、唱歌、喊叫、酗酒、跳不雅观的舞、放收录机大声喧闹至凌晨,并且在教室黑板上书写攻击、污辱院方领导人格的恶劣文字。
该生种种行为违反了学校的作息制度,严重影响了同学们的正常休息,造成很坏的影响。经学生工作部及有关院方领导进行细致的调查并证实,为了严肃校纪,教育广大同学,特对参加吵闹的同学在全院通报批评,并开除裘乐学籍。
希望同学们从中吸取教训,引以为戒。
下面落款一角被风或者什么人撕去了,没有确切的时间,但缪二已经明白裘乐是上学期末就被这所“怡人”的学院无情地除名了!
缪二呆呆地望着这张已被时间拂去新鲜面目的告示,心里沙起云涌。许久,她可怜兮兮地望向门房内的瘦老头:“大爷,您知道裘乐到哪去了吗?”瘦老头儿摇摇头,脸上的神情却忽然愤慨起来:“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她把何主任一辆崭新的山地车砸了;就跑掉了!”
裘乐!缪二的心脏一阵惊跳,为她不可理喻的过激行为。
走出大铁栅栏门,看着街上南来北往的行人,如鲫的车流。被暖暖的阳光照着,她感到一阵燥热,然后心又慌了起来。
裘乐,你在哪?对裘乐的担忧消失殆尽,瞬间转换成对自己尴尬处境的恐惧。
她毫无目标地沿着小巷往前走,没有了疲惫的感觉。不时有招手即停的小中巴停在她身旁,司机和售票员纷纷热情地招徕客人,他们这种目的鲜明的热情使她的心更加恓惶。
所有的人都在想,把别人的钱装进自己的口袋里!但是她的口袋里只有2元4角钱了。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她和她的皮箱坐“团结湖专线”花去了4元钱,又坐112路公交车各花去了1元,现在,想起两个小时前慷慨地送给歌手的那10元钱,她的心开始碰疼碰疼的了。
2元4角钱,在这个陌生的繁华的京都能干什么呢?
缪二不由自主地总是把手伸进牛仔裤口袋里去摸那2元4角钱,她汗津津的手已经把它们摸捏得湿溻溻的了。
从前缪二对数字的概念一直很模糊,上街买东西经常被小商贩涮一把,她不会算账,一算账脑子里就一踏糊涂。但是,现在她一下子就变得心明如灯了,她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清楚楚地知道过自己口袋里有多少钱。同时,她还发现自己有了另外一种变化——以前她走路总是昂首挺胸、目不斜视,脚下有个金元宝绊她一下她也未必能看见。但是,现在她却垂着头,目光潜意识地在地面上搜寻着。
她踏上北京还不到4个小时,还没有来得及认真地看上这个陌生的让她仰慕已久的都市一眼,它就已经把她改变了。
缪二不知不觉中站在了看上去人气很旺的一家商场门前,这个时候她听到了自己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声,她的泪水怆然而下。然后,她就想到了那个让她刻骨铭心、让她绝望、让她不得不出逃他乡的男人。她泪眼婆娑中看见了一个公用电话亭,她拉着皮箱奔跑过去,皮箱的轮子与水泥地面剧烈磨擦中发出一串刺耳的声音,许多目光惊诧地望向她。
缪二从一个人手里抢下了话筒,迅速地拨出了一串熟悉的号码,她相信,只要听到她的声音,他会立刻飞来把她带回去,或者派一个人来把她从困窘中解救出来。他曾经在这座城市一所全国著名的大学里读过4年书,这座城市给他留下了许多美好、温馨的回忆,也留下了他的许多同学和朋友。
“喂,哪位?”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懒洋洋的声音,她知道她是谁。她呆怔着说不出话,泪水立刻迷离了她的双眼。
“喂?”电话中的女人有些不耐烦了。
“请转212……”她颤着声说。
“你打错了,我们这里没有分机。”那女人挂了电话。
缪二的手一软,话筒便落了回去,发出很重的一声响。
“钱!一分钟一块五!”守电话的女人没好气地说。
她掏出2元钱递给那女人,对方找给她5角钱。
她一手捏着那5角钱,一手提着沉重的皮箱茫然四顾,不知所措。
“请问,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吗?”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缪二蓦然回首,愕然看见那个在火车西站卖唱的歌手正望着她微笑,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出现的。
歌手读懂了她的目光,他用手指了指那个电话亭说:“刚才,你抢了我手中的话筒。”
“哦,对不起。”缪二的脸莫名地红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歌手连忙解释,“我是说,你遇到什么困难了?我也许可以帮上忙。”
缪二听出来了,歌手的普通话里夹杂着些许湖南口音。
我真的一无所有了。”缪二晃了晃手中那5角钱,嘴角露出一种似嘲弄似苦痛又似悲凉的笑意。
“以后你会发现,北京到处都是一无所有的人。”歌手满不在乎地说,并且习惯性地甩了甩他的长发,故作潇洒的样子。
缪二正视着他,他那双坦诚的目光使她瞬间对他产生了信任感。
“跟我来吧。”歌手说,“我不会让你流浪街头的。”
3
歌手带她上了一辆拥挤的小中巴。
窗外的繁华一晃而过,缪二看见似曾相识的小庄、十里堡街景又闪现在她的视野中,不等她细瞧,又都消失殆尽。
小中巴驰过一座铁路桥,街道两旁的建筑便越来越低矮,车流依旧不断,尘土飞扬。
缪二看出来了,他们正驰向郊区。
大街一旁闪出几所大专院校,另一旁出现一大片平房。小中巴驰入一条小巷停了下来。
“这个地方叫‘定福庄’。”歌手对缪二说,“这名很吉利。”歌手扫了眼计价表,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零零碎碎的钱数给司机,并且向他要了一张发票。
缪二跟着歌手在曲里拐弯的小巷里走;好奇地窥视着两旁的院落;她发现几乎所有的院门前都钉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红色铁皮牌,上面写着:“房屋出租户,户主×××,准住人数×人”的字样。
“就这院。”歌手说。
缪二看见了一个标准的北方四合院;青砖砌起的墙;红色的屋檐,灰色的瓦,院里有两棵香椿树,香椿树刚刚发芽。香椿树下摆着一张圆桌,两老头、两老太太正在打麻将。
见他们进来,一位老太太咋呼道:“小曾,你媳妇来了?”老太太呲牙咧嘴的样子吓了缪二一跳,她的豁嘴里有两颗下门牙耸出来几乎戳进鼻孔里。“嗯,今天刚到。”歌手回答,又对缪二说,“这是房东大妈,那是房东大爷”。
缪二连忙向丑陋的老太太和她旁边的长得很周正的老大爷点头。
“你媳妇挺酷嘛!”插话的是一位精瘦的年轻男子,他正坐在一张小方桌前琢磨一盘象棋。
歌手没理他,在缪二耳旁小声说:“房东的小儿子,以后少理他。”
“她刚到。”歌手应道。
“你媳妇儿挺酷嘛!”说这话的是一位精瘦的小伙子,他正在一张小方桌前琢磨一盘象棋。
歌手带缪二走进一间小屋,一股臭袜子以及霉湿气混杂的气味扑面而来,然后她看见简陋而杂乱的屋里堆满了一堆堆破旧的书。缪二猜测他除了卖唱之外,恐怕还收破烂。
歌手再次敏锐地读懂了她的目光,他很骄傲地说:“其实我是个诗人!写诗才是我真正的职业。”
缪二有些愕然地盯着他熠熠闪光的眼睛。
他拍了拍手里的吉他说:“ 这只是我的一种生存方式。”
缪二明白他是指他在火车站卖唱的事。
“我的名字叫‘曾恶’!”他说,语气依旧是骄傲的。
不到十分钟缪二就完全相信了他的话,他的确是一位诗人,而且是一位才华横溢,在诗歌界光芒四射的诗人!
缪二在一大堆知名或不知名的报刊上看到曾恶怪诞的闪烁着非凡光芒的诗作,有些刊物上还刊登了他的照片。
在缪二欣赏曾恶的诗作时,曾恶在门外打开了煤球炉,他用一只断了把手的铝锅熬大米粥,米粥里放了一小把碧绿的油白菜和一小撮姜沫子,这种吃法让缪二陌生而又好奇。
很快,米粥开了,一种沁人的特异的香气清清爽爽地在大院里漾漫,又从洞开的门窗飘进来,唤起了缪二已沉睡的饥饿感。她的饥肠开始辘辘地叫唤,声音很大,此伏彼起,缪二很羞愧,脸上火辣辣的,却无法隐饰那没出息的声音。
曾恶肯定听到了她的肚子在唱戏,他递给她一块大饼和一个小塑料袋。饼很硬,可能放了两三天了,小塑料袋里装着酸辣萝卜条。缪二吃得很香,发出很响的声音。
粥好了,曾恶用一个大瓷缸给她盛了满满一缸。那粥看上去很可爱,翠绿翠绿的,清爽爽的香气怡人,使人食欲大开,何况缪二此时正是个饿鬼。
缪二觉得她长到28岁从没有吃过这么香的饭。
院内正是喧闹的时候,一片嘈杂的人声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还有几个小孩子在互相追逐嬉闹。
困倦之意像涨潮的水一样一下从缪二的脚底漫上全身,她觉得脑袋和眼皮都在沉甸甸地往下坠。小屋中只有一张床,床是用木板搭起来的,很大。床里面堆了许多书,床上的被单看上去脏兮兮的。
曾恶开始把床上的书往地上移,他的身上有一种欢愉的情愫在不由自主地往外溢。
难道我就跟这样一个陌生的男人在这样一张肮脏的床上同床共枕了?缪二睁大眼睛有些愕然地盯着曾恶忙碌的脊背,刚涌上来的困意瞬间又消失殆尽。
曾恶忽然回过身盯了缪二一眼,只一眼他便看到了她的心里,他说:“困了就睡吧,都是草木之人哪来那么多讲究。”
缪二的脸又蓦地红了。曾恶发现她实在是个爱脸红的女孩。
“放心,我不会强暴你。”曾恶又补充道,“除非你也想要我。”
缪二红了的脸倏地涨成酱猪肝色,目光慌乱地在屋顶飘来飘去。
曾恶轻笑着走了出去,缪二听见他在房东的屋檐下吹着口哨逗画眉。
缪二打开自己的皮箱,拿出自己带来的花单子铺在床上,并且用一条长丝巾把黑乎乎的枕头包了起来。她合衣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自己的风衣,风衣上面搭着曾恶脏兮兮的破被子,然后她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被惊醒的缪二倏地坐了起来,她看见屋里已亮起昏黄的灯,曾恶已脱了外衣正蹑手蹑脚地爬上床,尽管他很小心,但未固定的床板发出的声响依旧惊醒了她。
曾恶报歉地冲她耸了耸肩,然后在她脚下躺了下去,并伸手拉灭了灯。
院内黑黝黝的,早已万籁俱寂。
缪二重新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受惊的心脏“怦怦”直跳。
另一头的曾恶一动不动,但缪二却清晰地听见他紊乱的呼吸声。
窗外传来知了时断时续的叫声,隔壁有一个男人的鼾声从薄薄的墙穿越而来。
曾恶翻了一个身又不动了。缪二在黑暗中大睁着眼睛,耳朵却警惕地聆听曾恶的动静,她觉得时间如冰冻的水一样一动不动。
“妈的!”曾恶倏地坐了起来,并重新拉亮了灯。
缪二也坐了起来,有些紧张地望着曾恶,她看见曾恶脸上的神情恶狠狠的。
“太不人道了!”曾恶自言自语,“这简直是折磨人!身边明明躺着一个花姑娘却摸不得碰不得。”
曾恶说着下了床,坐到惟一的一张桌前默默地看起书来,那只昏黄的最多只有15瓦的灯泡就吊在桌上,离桌面仅有三十公分左右的样子。
缪二重新躺下,在幽暗中不由窃笑,然后又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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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缪二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已有蛋青色的晨光,屋内似明似暗,她可以看见曾恶在另一头沉睡的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