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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阿渡身后的裴照 , 忍不住瞟了他一眼 , 米罗乃是一双碧眼 , 外人初次见着她总是很骇异。但裴照却仿佛并不震动, 后来我一
想 ,裴家是所谓上京的世族, 见惯了大场面 。上京繁华 , 亦有胡姬当街卖酒 , 裴照定然是见怪不怪了。
这酒肆除了酒好, 牛肉亦做的好 。米罗命人切了两斤牛肉来给我们下酒, 刚刚坐定 ,天忽然下起雨来。
秋雨极是缠绵,打在屋顶的竹瓦上铮铮有声。 邻桌的客人乃是几个波斯商人,此时却掏出一枚铁笛来 ,呜呜咽咽吹奏起来,曲调极
是古怪有趣。和着那叮咚叮咚的檐头雨声, 倒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风韵 。
米罗听着这笛声, 干脆放下酒坛 ,跳上桌子 , 赤足舞起来。 她身段本就妖娆柔软,和着那乐曲便浑若无骨, 极是妩媚 。手中金铃足
上金铃沙沙如急雨,和着铁笛乐声 , 如金蛇狂舞。 那些波斯商人皆拍手叫起好来,米罗轻轻一跃 , 却落到了玩么桌前 , 围着我们三个
人 ,婆娑起舞 。
自从离了西凉,我还没有这样肆意的大笑过。 米罗的动作清零柔软,仿佛一条丝带 ,绕在我的周身 , 又仿佛一只蝴蝶 ,翩翩围着我
飞来飞去。我学着她的样子 , 伴着乐声做出种种手势,只是浑没有她的半分轻灵。米罗舞过几旋 , 阿渡却从怀中摸出一只筚篥塞给
我 ,我心中顿时一喜 , 和着乐声吹奏起来 。
那波斯胡人见我吹起筚篥,尽皆击拍相和 。我吹了一阵子 , 闻到那盘中牛肉的香气阵阵飘来, 便将筚篥塞到裴照手里:“ 你吹! 你
吹 !”然后拿起筷子 , 大快朵颐吃起来 。
没想到裴照还真的会吹筚篥 ,并且吹得好极了。筚篥乐声本就哀婉,那铁笛乐声却是激越,两样乐器配合得竟然十分合拍 。起先是
裴照的筚篥和着铁笛, 后来渐渐却是那波斯胡人的铁笛和着裴照的筚篥。曲调由哀婉转向激昂,如同玉门关外 , 但见大漠荒烟 ,远处
隐隐传来驼铃声声,一队驼队出现在沙丘上 。驼铃声渐摇渐近 , 渐渐密集大作 ,突然之间雄关洞开,千军万马摇旌列阵,呐喊声 、马
蹄声 、铁甲撞击声、风声 、呼和省 …… 无数声音和成乐章,铺天盖地般席卷而至,随着乐声节拍越来越开 ,米罗亦越舞越快 , 飞旋似
一只金色的蛾子,绕的我眼花缭乱 。
那乐声更加苍凉劲越 ,便如一只雄鹰盘旋直上九天, 俯瞰着大漠中的千军万马 , 越飞越高 ,越飞越高,大风卷起的尘沙滚滚而来
…… 等我吃得肚儿圆的时候, 那只鹰似乎已经飞上了最高的雪山 ,雪山上雪莲绽放 , 大鹰展着硕大的翅膀掠过 , 一根羽毛从鹰上坠
下 ,慢慢飘 ,被风吹着慢慢飘,一只飘落到雪莲之前。哪根鹰羽落在雪中,风卷着散雪打在鹰羽之上,雪莲柔嫩的花瓣在风中微微颤
抖 ,万里风沙 , 终静止于这雪上之巅……
筚篥和铁笛戛然而止 ,酒肆里静得连外面檐头滴水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米罗伏在桌子上不住喘气,一双碧眸似乎要滴出水来,
说 :“我可不能了。” 那些波斯商人哄得笑起来 , 有人斟了一杯酒来给米罗 , 米罗胸口还在急剧起伏,一口气将酒饮尽了,却朝裴照
嫣然一笑:“你吹得好!”
裴照并没有答话, 只是慢慢用酒将筚篥擦拭净了,然后递还给我 。
我说:“真没瞧出来,你竟会吹这个 , 上京的人 ,会这个的不多 。 ”
裴照答:“ 家父曾出使西域 ,带回的乐器中有筚篥, 我幼时得闲, 曾经自己学着吹奏 。 ”
我拍手笑道 :“我知道了,你的父亲是骁骑将军裴况。我爹和他有过交手,夸他真正会领兵 。 ”
裴照道:“ 那是可汗谬赞 。”
我说道:“ 我阿爹可不随便夸人,他夸你父亲,那是因为他真的能打仗。 ”
裴照道:“ 是。”
他一说“是 ”,我就觉得无趣起来。好在那些波斯商人又唱起歌儿来 ,曲调哀伤婉转 , 极为动人 。米罗又吃了一杯酒,知道我们并
不能听懂,她便用那大舌头的中原官话,轻声唱给我们听。原来那些波斯胡人唱的是:“其月汤汤,离我故乡 , 月圆又缺 ,故乡不
见 。其星熠熠 , 离我故土 ,星河灿烂,故土难返 。 其风和和 ,吹我故壤,其日丽丽 , 照我故园 。知兮知兮葬我河山,知兮知兮葬我何
方 ……”
我随着米罗唱了几句 ,忍不住黯然,听那些波斯胡人唱得悲伤,不觉又饮了一杯酒。裴照微微颔首 , 说道: “思乡之情 , 人尽有
之 。这些波斯胡人如此思念家乡,却为何不回家去呢?”
我叹了口气 :“这世上并不是人人同你一般, 从生下来就不用离开自己的家乡, 他们背井离乡 ,知有多少不得已 。 ”
裴照沉默了一会儿 ,看我又斟了一杯酒,不由得道 : “公子饮得太多了 。 ”
我慷慨激昂地说: “何以解忧 ? 唯有杜康 !”
见裴照似乎很诧异地瞧着我 ,我伸出三根手指,说道 :“别将我想地太能干,其实我一共就会背三句诗,这是其中的一句。”
他终于笑起来。
米罗卖的酒果然厉害 ,我饮得太多,走出酒肆的时候都有点而脚下发虚 , 像踩在沙漠的积雪上一般 。 雨还在下 ,天色渐渐向晚 , 远
处朦胧地腾起团团蛋白的雨雾 ,将漠漠城郭里的十万参差人家, 运河两岸的画桥水阁,全都笼进水雾雨意里。风吹着雨丝点点拂在我
滚烫的面颊上 , 顿时觉得清凉熟识 , 我伸出手来接着琉璃丝似的细雨, 雨落在手心, 有轻啄般的微痒 。远处人家一盏盏的灯, 依稀错
落地亮起来,那些街市旁的酒楼茶肆 ,也尽皆明亮起来 。 而运河上的河船 ,也挂起一串串的红灯笼 ,照着船上人家做饭的炊烟,袅袅
飘散在雨雾之中。
水蒙蒙的上京真是好看 , 就像是一卷画 ,我们西凉的画师再有能耐,也想象不出这样的画,这样的繁华,这样的温润,就像是天上
的都城 , 就像是天神格外眷顾的仙城。这里是天朝的上京,是普天下最盛大最热闹的都会, 万国来朝 ,万民钦慕,可是我知道,我是
忘不了西凉的 , 哪怕上京再美好 ,它也不是我的西凉。
裴照一直将我们送到东宫的侧门边,看着我们隐入门内,他才离去。我觉得自己的酒意沉突, 这时候酒劲都翻上来了,忍不住恶心
想吐 。阿渡轻轻拍着我的后背 ,我们在花园里蹲了好一会儿,被风吹得清醒了些,才悄悄溜回殿中去。
一进殿门, 我就傻了 ,因为永娘正等在那里。 她见着我 ,也不责备我又溜出去逛街,也不责备我浑身酒气, 更不责备我又穿男装,
只是沉着一张脸,问道 :“太子妃可知,宫中出事了?”
我不由得问 :“出了什么事?”
“ 绪娘的孩子没有了。”
我吓了一跳 ,永娘脸上还是一点儿表情都没有 ,只是说道 : “奴婢擅自做主 ,已经遣人去宫中抚慰绪娘。但是皇后只怕要传太子妃
入宫问话。”
我觉得不解 :“皇后要问我什么?”
“ 中共之主乃是皇后,凡是后宫出了事,自然由皇后做主 。 东宫内廷之主乃是太子妃 , 现在东宫内廷出了事,皇后自然要问过太子
妃 。”
我都从来没有见过那个绪娘 ,要问我什么啊 ?
可是永娘说的话从来都是有根有据,她说皇后要问我,那么皇后肯定会派人来传召我。 现在我这副样子 ,怎么去见皇后 ? 我急得直
跳脚 :“ 快!快 !我要洗澡 ! 再给我煎一碗浓浓的醒酒汤!”
宫娥们连忙替我预备 ,我从来没有这么性急的冲进浴室 ,看着热水预备齐了,便立时跳进浴桶,将自己浸入水中 。 永娘看着我乱了
阵脚 ,忍不住道:“太子妃如果平时谨守宫规,怎么会弄到临时抱佛脚 ?”
“ 临时抱佛脚”这句话真妙,我从来没觉得永娘说话这么有趣 。我说道 : “那些劳什子宫规 , 天天守着可要把人闷煞,临时抱佛脚
就临时抱负叫 , 佛祖啊他回看顾我的。”
永娘还板着一张脸 ,可是我知道她已经忍不住笑了, 于是从浴桶中伸出湿淋淋的手,拉了拉她的衣角:“永娘 ,我知道你是好人,
你平日多多替我向佛祖说些好话 ,我先谢过你就是了。”
“ 阿弥陀佛!佛祖岂是能用来说笑的! ”永娘双掌合十 ,“ 真是罪过罪过 !”她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早绷不住笑了,亲自结果宫
娥送上的醒酒汤,“快些喝了,凉了更酸 。 ”
醒酒汤确实好酸, 我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下去 。 永娘早命人熏 了衣服,等我洗完澡换好衣服, 刚刚从新梳好发髻 , 还没有换上钗钿礼
服,皇后遣来的女官就已经到了东宫正门。
我叫永娘闻闻,我身上还有没有酒气,永娘很仔细地闻了闻,又替我多多地喷上了些花露,再往我嘴里放一颗清雪香丸。那丸子好
苦,但吃完之后果然吐气如兰, 颇有奇效。
此次皇后是宣召李承鄞和我两人 。
我好多天没见李承鄞 ,看他倒好像又长高了一点儿,因为要入宫去,所以他带着进德冠,九琪 ,加金饰, 穿着常服。 不过他瞧也没
瞧我一眼,就径自上了撵车。
见到皇后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 原来绪娘突然腹痛,御医诊断为误食催产之物 。皇后便将所以侍候绪娘的人全都扣押起来 。 然
后所有的食物饮水亦封存,由掖庭令——严审 。最后终于查出是在粟饭之中投了药,硬把胎儿给打了下来了。皇后自然震怒 ,下令严
审,终于有宫人吃不好租掖庭的刑罚,供认说是受人指使。
皇后的声音仍旧温和从容:“我将绪娘接到宫里来,就是担心她们母子有什么闪失,毕竟这是东宫的第一个孩子。没想到竟然就在
宫里,就在我的眼皮底下还被暗算,我朝百余年来,简直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 !”
她虽然语气温和,可是用词眼里,我从来没听过皇后这样说话,不由得大气都不敢出。殿中所有人也同我一样,屏息静气。皇后
道:“你们晓得,那宫人招供, 是谁指使了她?”
我看看李承鄞,李承鄞却没有看我, 只淡淡地道:“儿臣不知。”
皇后便命女官:“将口供念给太子、 太子妃听。 ”
那女官念起宫人的口供 , 我听着听着就懵了,又听了几句, 便忍不住打断:“皇后 ,这事不是我干的!我可没让人买通了她,给绪
娘下药。 ”
皇后淡淡地道:“眼下人证物证俱在,你要说不是你干的, 可得有证据。”
我简直要被冤枉死了 ,我说 :“那我为什么要害她呢?我都不认识她, 从前也没见过她,再说她住在宫里 ,我连她住在哪儿都不知
道……”
我简直太冤了!莫名其妙就被人这样诬陷。
皇后问李承鄞:“鄞儿, 你怎么看? ”
李承鄞终于瞧了我一眼 , 然后跪下: “但凭母后圣断。”
皇后道:“太子妃虽然身份不同,又是西凉的公主 ,但一时糊涂做出这样的事来, 似乎不宜再主持东宫 。 ”
李承鄞并不做声。
我气得浑身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