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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道具跑过来帮我卸钢丝的时候,我几乎是依靠在他们身上的。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听见有个女人的声音,凄切地大喊了一声:“周希!”
我抹了抹脸上的黑灰,抬头一看,竟然是水柔边哭边跑了过来。
后面跟着的是陈默和张导演。
水柔跑到我近前,一把拉住我,边哭边说:“你不要命了啊!这么危险的动作你怎么也敢上去啊!你这是干嘛啊!”一边说着,她一边刷刷地掉眼泪,摸了摸我的胳膊又摸了摸我的腿,说:“有没有摔坏啊?能不能走啊?”
这时张导演也跑了过来,对指挥拍摄的助导组吼道:“这是谁他娘让他上的?特技替身呢?你们胆子也太他娘大了!出了事故谁负责!”
我连忙摆了摆手,说:“张导,是我自己要上的,别骂他们。”说完我还嘿嘿地笑了几声,说:“挣点儿小钱嘛,看你激动的。”
陈默这时候看了水柔一眼,有几分酸气地对我说道:“后二十集的剧本都给你改了,还不够你赚的啊?还挣什么小钱啊你?”
我听完一愣,激动地挣扎着要站起来,说:“啥?你再说一遍!”
张导说:“你这小子怎么这样呢?我不是说我最后争取一下了吗?你不信任我也就算了,怎么还要钱不要命了啊?就在刚才,钟制片终于同意了,把后面二十集的剧本都交给你改,并聘你做文学统筹了呢。”
我听完差点没乐昏过去,连说:“谢谢张导,太谢谢您了!”
张导演摆了摆手,说:“我他娘的说服不了那老顽固,你要谢就谢水柔吧,是她给你尽力争取过来的。”
我疑惑地看了看水柔,还没等问她,就听见陈默说:“还得谢我啊,要不是我向小柔整天汇报你的行踪,她怎么会知道你搞剧本的事儿呢?”
张导演说:“先别说了,赶紧去洗洗,再检查检查摔坏了没有。”
听他说完,陈默就和水柔扶起了我。
见水柔还在抹眼泪,我就问她:“别哭啦,我没事儿。对了,你是怎么说服钟制片的啊?”
水柔说:“他是我父亲的老战友,我到这家公司就是他介绍的。”
我谨慎地看了她一眼,说:“真的?”
水柔瞪大了眼睛,刚要说话,我就凑到她耳边,很小声地说了句:“他没潜规则你吧?”
水柔听完大怒,抬腿就踢了我一脚。
见我疼得嗷嗷大叫,她才抹了下眼泪,破涕为笑地说:“让你再乱贫。”
我简单地洗擦了一下,发现除了屁股和后背磕的有点疼,胳膊肘子被战车刮了几条口子以外,全身的零件儿还算正常。
张导把前面我改好的五集剧本都签收了,当场就让财务给了我五千块钱。
李剧务被张导骂了个狗血淋头,除当初说好的五百块钱以外,又多给了我两百,说是买点云南白药啥的抹抹。
我端着这五千七百块,恍惚得有点不敢相信,乐得嘴都咧到后脑勺儿去了。
张导又跟我说了一下后二十集的修改意见,就让我先回去休息,过几天再到剧组报到,然后在家写也行,跟剧组也可以。
我和水柔打了辆的士回广州,一路上她都在不停地问我有没有摔伤,我说没事儿她还不信,直到我说给她表演一下从车窗爬到车顶上的时候,她才连说信了并把我按了下去。
我们回到市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水柔说公司没什么事儿,可以不去了。
我就坚持说要请她吃饭感谢她,她推辞了半天,说还是她请我吧,以前住在我家的时候总是吃我做的饭,这次就做点她拿手的饭菜回请一下我。
我想了想了,答应了。
水柔新租住的房子在天河,是个一居室的独立房,房间布置得很温馨。
一进到房间她就去厨房洗菜准备了,我说帮她打下手她不让,让我先休息一下。
我觉得全身都很难受,就没再推辞,斜靠在沙发上看杂志。
可没想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黑了下来。
水柔见我醒了,就把我拉到了餐桌旁,我只看了一眼,肚就呱呱地叫了起来。
想不到她的手艺比我强多了,不但香气扑鼻,而且菜色都很精致美观,显然是个练家子。
水柔还准备了红酒,我胃口大开,不但风卷残云,还把大半瓶红酒都干掉了。
吃到后面的时候,水柔就不怎么动筷子了,笑眯眯地看着我吃,还不停地提醒我慢点儿,她不和我抢。
待我连吃带喝地造了个肚圆胃满时,红酒的后劲儿就有点上来了。
我平时也就喝点啤酒还行,整白的和红的就容易上头了。
打了几个饱嗝,我就觉得有些眩晕。
水柔给我倒了杯茶水,没有开灯,在餐桌中央点了根蜡烛,托着腮看我。
我不好意思地说:“别看了,我知道我吃相比较像猪八戒他爹,饿了嘛。”
水柔咯咯地笑了起来,说:“你还知道啊,我以为你连盘子都会吃下去呢。”
我喝了一口茶,嘿嘿地笑了几声,却忽然没词儿接话了。
水柔见我如此,好像也被我感染了似的,抬眼看了我一下,就低下头没再说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一下子沉默了下来,蜡烛无声地燃烧着,我们的影子在墙壁上明明暗暗,周围的气氛尴尬了起来。
过了半天,水柔才幽幽地说了句:“明天,你就要去买戒指了是吗?”
我低下了头,不置可否地“呃”了一声。
水柔也没有抬头,像是对着酒杯自言自语地说:“这段时间,我去看过你四次。我看见你砍木头,割草,像个农夫似的满脸灰尘;看见你扛三脚架,搬几十斤的轨道,累得满脸都是汗水;看见你站在高高的梯子上面,帮人家举收音话筒,你的胳膊好像平衡不了似的,总晃;看见你被人吼,有时候还被骂几句,你还笑……每次看完你回来,那些画面都会在我的脑海中盘萦好几天。有时候想起这些,我就掉眼泪。有时候我很想打电话给你,但迟疑犹豫着把手机号码按了十位,却还是挂掉了。因为我知道你所做的这一切,是为了给你爱的女人买一枚婚戒。”
我的喉咙好像被什么塞住了,咕噜着说了句:“水柔……”
她没有看我,低头叹了一声,我看见有几滴泪珠掉了下来,摔在桌角的边沿上,仿佛啪地一声,碎成了花瓣。
我沉默了半晌,还是颤抖着把手伸了过去,探到她低垂的脸颊边,抹掉了她的泪痕。
正当我要收回来的时候,水柔忽然一把攥住了我的手,紧紧地靠在了自己的脸上,喃喃地说:“别……让你的温度多停留一会儿,好吗?”
我的心软软地颤了一下,有些动情地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说:“水柔,对不起。就如同你懂得我一样,我也能看得见你的心。但是你知道,我不能……”
还没等我说完,水柔倏地一下站了起来,张开双臂抱住了我。
我的两只手张开着,心脏咚咚地跳了起来。
水柔靠在我的胸口,说:“你能抱抱我吗?”
我迟疑了一下,合住手臂,环住了她。
水柔得到了我的应和,双手抱得更紧了,忍不住哭得抽噎了起来。
我轻轻地一手拍着她的背,一手摸着她的头发,像安慰小孩子似的。
我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但是这个长久的拥抱,记载了我们彼此的温度。我不知道在以后的时光中,若干年之后,当我们都已经双鬓斑白时,是否还能够想得起对方清楚的轮廓和样貌,但是我知道这个时刻对于我们来说,却是个永久的凝固。
从水柔的家中出来时,夜已有些深了,但街头的灯火依然通明,让人恍惚得不知是否进入了白夜。
水柔睡了,我蹲在她的床边,给她讲了个故事。
具体我讲的什么,现在我已经记不清了,但她是带着微笑缓缓地睡去的。
看着她安然的样子,我仍然无法完全释怀,因为我能给她的,恐怕只有这个混乱的故事了。
但是值得欣慰的,是我们彼此的清醒。
这可以让我们在下一个白天时,仍然可以面对一切。
我满怀心事地低个头走着,一会儿想起明天去首饰店的兴奋,一会儿想起这段时间在剧组的种种,一会儿又想起闵娜乖乖的小脸儿,一会儿又想起水柔的泪水,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理不太好头绪。
谁知就在我低头想事儿的时候,一个不留神,砰地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我刚想道歉的时候,猛地一抬头,发现眼前的人竟然是孙仁贵!
他好像刚从身后的饭店出来,拿个车钥匙想晃晃悠悠地准备来停车场开车。
他显然有点儿喝多了,眼珠子发直,腿脚也拐来拐去的。
还没等我说话,他就大着舌头骂了我一句:“我操你走……路没……没长眼啊?”
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牙咬得咯咯响,用力推了他一把,说:“你他妈看清楚了我是谁?”
孙仁贵眯缝个眼睛瞅了我几下,打了个饱嗝,然后嘿嘿笑了两声,说:“哎,这不是……这不是周……周什么屌毛来着?”
我一听,火气腾地就上来了,二话没说,轮圆了胳膊就照他的脸削了一拳。
这一下就把他打得嘴角淌了血,他跄踉踉地退了几步,我没等他站稳,就又冲了上去,抓住他的脖领子就是一顿暴踹。
待我把他踢了好几个跟头之后,他再次爬起来的时候,才好像猛然间醒了酒,一边叫着一边朝我扑了上来,跟我扭打在了一起。
我已经很多年没打仗了,上次还是读大学的时候,我跟蒋大彪去学校旁边的一个小饭馆吃饭。就因为进门的时候,我朝门口的一桌人看了一眼,结果那三个喝高了的老爷们儿就骂了我,说你他妈看什么看。东北人就这一点不好,不知道啥时候养成的臭毛病,怕看,而且脾气都暴,点个火儿就燃烧了。一年到头儿因为看一眼就打起来的架,不知道有多少。
结果我们俩就和他们三个打了起来,蒋大彪还跑厨房去拿了把菜刀,他们轮了酒瓶子啥的,几个人差点儿没把小饭馆拆了。事后双方都受伤了,店主找到了学校,我和蒋大彪被记了大过,学位还给取消了。从此以后,我们俩就老实了,再也没敢动过手。
但是今天面对孙仁贵,我一点也没老实,几乎是红了眼似的,把他打得再也没爬起来。
这孙子还挺硬气,都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