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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派你的,荣王那点本事我清楚,你的青龙卫不出,说不定他又让把柄给溜了。”
老太太想着,反正自己家孙子的人,不用白不用,又说:“多派点人,四下里搜,务必把裴简给我找回来!”
***
裴和清醒过来,乌尔玛正坐在床边打盹。
“侯爷,您总算醒了。”裴和身子一动,乌尔玛就醒了过来,连忙扶他起来,递了一杯茶,“您喝杯茶润润嗓子。”
裴和怔怔地坐着,过了很久,眼泪落了下来。
裴简在的时候,他要么视而不见,要么只想拿鞭子抽死他。可得知他不在了,心里又好像被挖了一个口子,忽啦啦的冷风直朝心窝子里头灌。
还在襁褓中的孩子的脸,蹒跚学步的样子,第一声叫出的“爹”,此时一幕幕在他脑海中闪过。
裴和捂着脸,无声地哭了出来。
那是他第一个孩子,刚生出来的时候,他心里的激动和欢喜至今还清晰的记得。
只是在裴简身边围了太多的人,嬷嬷,侍卫,人人见了他都如临大敌一般,好像他们一错眼,他就会把自己亲生的孩子活活掐死一样。多少次,他听见内院孩子的哭声想去看一眼,都被人有礼地拦在外头。
多少次,他想俯身去抱一抱自己的儿子,都会被人抢先一步将孩子抱走,一脸戒备。
他怎么能不恼怒,怎么能不生怨气?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愿意去看那孩子一眼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肯听那孩子说一句话了?
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向自己状告乌尔玛要害死他,而他暗地查看时,总是见到乌尔玛低声下气去讨好,却被裴简冷漠让开,甚至出言讥讽时,胸中生出失望的时候吧。
气急的时候,他总不免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裴简和他的弟弟,乌尔玛所生的裴笙相比。
与裴简不同,裴笙总是粘着他,敬他爱他,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孺慕。这才是他的儿子,这才是儿子与父亲正常的关系。一个全心全意敬爱父亲的儿子才有资格继承他的全部家业爵位。
有时候他甚至会在心里想,若是裴简没了,该多好。
可是现在,裴简真的没了,他才知道这个儿子在自己心中的份量远比他所能想到的要重要得多。
裴和捂着脸,哭得不能自己,浑身都在颤抖。
乌尔玛温柔地抱着他,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侯爷您别这样,保重身体。”
希望这次不要再让她失望。如果送来的信里裴简是身亡而不是失踪该有多好啊!
裴和突然直起身,将脸上的眼泪擦了擦,对乌尔玛说:“帮我更衣,我要进宫去见皇上。”
“侯爷?”
“我要亲自去找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裴和咬着牙说,“我裴家的子弟,不能这样无声无息的失踪。”
乌尔玛跟着他站起来:“可是这么晚了,您不如等到明天?”
“我一刻也等不了,我现在就要回去!”裴和自己去开了柜子,要取朝服,“你带着孩子们在京里等我的消息。不找到那个孽障,我是不会回来的。”
乌尔玛的目光微沉,但那点寒芒转瞬即逝,她柔声说:“您放心。”
裴和进宫了,没见到皇帝,只见到了太皇太后。
老太太的精神并不大好,一个劲儿地打着哈欠。她歪在榻上,神情恹恹对地裴和说:“皇上在弘文馆见几个大儒,他没空见你。你有什么事对我说也一样。”
“娘娘,微臣想去滇南一趟!”
“哦?”太皇太后像是闭着的双目睁开一条缝。
“我要去把裴简找回来。”
“那是山林,他身边的护卫死伤了几近一半,只怕凶多吉少。”
“还有一半的护卫,他们去了哪儿?臣觉此事蹊跷,他身边的护卫都是镇南侯府精选,别说七八头狼,就算有七八十头,也不该死那么些。”裴和目光沉凝,“我要去找到他们,哪怕只能找到尸骨也行。我一定要查清楚真相。”
太皇太后嘴角微微一翘:“不用你去,皇上已经派了人过去。”
“姑母!”
“还记得哀家曾对你说过的话吧,若他有三长两短,镇南侯的爵位也就到头了。”太皇太后的声音在昏黄的日晖中显得有些暮气,却又格外的清晰,“哀家对你说的这句话,你有没有对旁人提过?”
就像被人在耳边敲了一记大钟,裴和的脑子里只剩下嗡嗡声响。
“没说吧。”太皇太后手里捻着小叶檀的佛珠轻叹了一声,“等皇上派出的人回来吧。别当哀家是说笑,若带回来的是裴简的尸骨,镇南侯爵位就在你手上断绝了。这段日子,你就在镇南侯府里住着,哪儿也别去。”
她的眼睛完全睁开,目光矍然,哪还有半点暮沉老气?
“关紧了府门,谢绝访客,好好待着吧。”
裴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侯府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马上下来的。等回过神时,已经坐在书房里半天了。
窗外一片漆黑,屋里也没点灯,四周安寂无声。
或浓或淡的阴影蛰伏在各个角落,仿佛有无数只眼睛正在暗处窥伺着他。
裴和大叫一声从椅子上跳起来,目光惊惶地左右看着,然后冲出了房门。
庑廊下挂着昏暗的风灯,一钩新月挂在树梢,将庭院映得格外凄清惨淡。
“来人,来人!”裴和高声叫着,仆从们闻声跌跌撞撞地赶过来。
“你们都是死人吗?这么晚了为什么不掌灯?”裴和咆哮着。
他的一个近侍战战兢兢地回答道:“侯爷,是您吩咐不掌灯,还把奴婢们都赶出院子……”
“侯爷!”乌尔玛闻声赶到,正看见裴和在跟下人们发飙,“侯爷,您饿了吗?妾身已经让人备了饭,有什么事,填饱了肚子再说。”
在乌尔玛的示意下,那些仆从们都退了出去。她扶着裴和的胳膊,轻声说:“有您最喜欢的汽锅鸡,云耳羹,还有竹筒碧粳。妾身还在为您整理行装,等你用过饭,正好过来瞧瞧,看还有没有什么疏漏之处。”
裴和停下了脚步。
“侯爷?”
“不用准备了。”裴和苦笑道,“宫里已经派人过去。你一会传令阖府上下,这些日子不要出门,更别出京城。”
乌尔玛一怔:“您说什么?”
裴和看着她,目光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冷:“太皇太后对我说,若裴简有三长两短,镇南侯的爵位也就到头了。”
乌尔玛张着嘴,整个人都僵硬了。她过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您、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裴和神情疲惫,“这也是皇上的意思。若是裴简死了,镇南侯爵位就会被朝廷收回。”
“不!”乌尔玛尖叫,“不,这怎么可能?这不公平!”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裴和声音低沉,喃喃自语。
“凭什么?凭什么?就算裴简死了,您还有裴笙,他也是您的骨血。镇南侯的爵位还有他可以继承!”乌尔玛简直要疯了!这一刻对她,无异是从天堂跌落地狱。她苦心孤诣地熬了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
“裴笙,不是嫡出。”裴和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才将这话说出来,“皇家只认裴简。”
乌尔玛放声大哭:“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我也是你的妻子,为什么他们对我这么不公平?为什么?”
裴和伸出手,想要将妻子搂在怀里安慰,可是手伸出去了,却又收了回来。
“是我对不起你。”他神色黯然,“我对不起裴家列祖列宗。”
乌尔玛尖叫一声,抱住裴和,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不可以除爵,镇南侯的爵位只能是笙儿的,只能是他的!不可以除爵,他们不能这样对我。我要杀了他们!”
裴和面上的血色在这一刻消尽。
“乌尔玛?”
“对,杀了他们!”乌尔玛抬起头,目中泪光已干,只剩下刻骨的怨毒和疯狂,“那座宫殿为什么我们不能进去住?只要他们都死了,你就是大齐的皇帝,我做皇后。侯爵算什么,我们不如当皇帝。”
“啪!”
乌尔玛的头一歪,脸上浮起清晰的指印。
“你疯了吗?”裴和的脸已经变得铁青,“居然敢存此大逆不道的念头!乌尔玛,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我会亲手杀了你!”
乌尔玛目光闪了闪,神智随着这记耳光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体。
“是,我疯了,侯爷,我刚刚一定是疯了才会那样说。”她有些惊惶失措地解释道,“您把那些话都忘了吧,忘了吧。”
能忘得掉吗?
那样疯狂的怨毒的眼神,就像林中的毒蛇一样,粘腻恶心,又让人遍体生寒。
一阵风吹过,裴和这才发觉,不知何时,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第124章 岳父
第124章岳父
乌尔玛还抱着一丝幻想,想着裴和与太皇太后是亲戚,除爵的话只是太皇太后一时的气话。但当她看到镇南侯府外突然多了一队禁军,她就觉得不对劲了。
府门被禁军围起,日常进出都要受到严格盘问,府中出去采买的仆人身后都要跟着两个持枪荷刃的禁军。
京中传言纷起,乌尔玛这时方意识到,这不是一句气话,裴简的失踪只怕是真的触到了皇家的逆鳞。
如果真如裴和所言,皇帝要捋了镇南侯的爵位,那她这么多年来的辛苦全都化为了泡影。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来回地走动。侍女试了几次都没办法送信出城。就算她想与派出去的高山联络,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办法。
信鸽她有,但完全不敢用。
不管高山做了什么,只要人不在,谁也栽不到她头上去,但若是来往信件被人截获,她就是浑身长满嘴也不能将自己摘脱出去了。
此时此刻,她不能慌!
要冷静一点。
乌尔玛脑中急转,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才好。
还没等她想出来什么好法子,荣王带着儿子孙子一家老少,手里拎着棍子,上门踢馆来了。
守在镇南侯府外的是金吾卫,见荣王一家子老少三代骑着马过来,忙上前帮着牵马。荣王老爷子很光棍,只带了儿子李坦和孙子李放,随身侍卫二十几个全都让他们站在门外头。
然后他吼了一声,手里一捋袖子,抬脚就去踹侯府的大门。
镶铜钉乌柚木的大门少说也有三四百斤,老爷子这一脚踹上去,万一震伤了骨头可不得了。也算侯府门子知机,知道荣王一家不好惹,早悄悄抽掉了门栓,于是荣王这么一踹,大门就被他威风又霸气地踹开了。
早有机灵的下人跑进内宅通知了裴和。裴和听说彪悍的老丈人来了,吓得一个激灵。不用想也不用问,荣王这次铁定是为了裴简的事杀上门来的,想要新账老账一起跟他算。
裴和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去通知乌尔玛,让她带着孩子们先躲避开。
他十年前曾带着乌尔玛回过一次京城,想为乌尔玛请封诰。当时就是被荣王和荣王世子父子俩拿着刀鞘从朱雀大街的南头一直追打到北边。那条长街是上朝下朝时朝臣们离开承乾殿的必经之路。那时候正赶上下朝,镇南侯在前头发足狂奔,荣王世子李坦挥着绿鲨鱼皮刀鞘凶神恶煞一样地追赶,荣王骑在马上,不快不慢地跟在裴和后头,追上了就拿束腰的玉带在他后背上抽一下。
玉带上的美玉都被他抽掉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