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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兰累得满头大汗正躺着歇息闻听这话没好气的翻下白眼奋力砸了个枕头过去——皮埃斯目前京城第一美男子的称号仍由某齐姓已婚男子保持
胡子轻巧接下枕头笑呵呵的坐在床头亲亲妻子又亲亲儿子心中满足喜悦忽叹道:这会儿皇上若叫我致仕我定一口应下
此后几日胡子忙的甚至见不到清醒状态的妻儿
远征大军尚在外头更别说甫平息变乱暗底下还有多少从逆多少要犯潜逃如何处置圣德太后和睿王母子……商讨捉拿叛贼余党抄家缉拿三司会审入罪定名布防京城等等等拉拉杂杂一大摊子胡子日日是鸡叫出门猫叫回家连剃胡子的功夫都没有
如此折腾了三四日到了第五日皇帝终于良心发现放郑大将军回家奔丧另几位重臣也各得了半日的假还是轮流的
郑家置好灵堂后可怜两子都不能在亡父亡母跟前守着总算长子儿女不少好歹撑住了场面——其实哪怕没有儿女守灵端看日日祭拜之人串流不止热闹红火堪比菜市场又有圣旨厚葬就知郑家情势正好
煊大太太去过后绘声绘色的将情形说给明兰听聊解产妇闷闲末了迟疑得说了件事——那日落山坡激战后检首论功时从死人堆里扒拉出了顾廷炜的尸首据说第一轮乱箭齐射就死了;将尸首送回宅子太夫人当场晕死过去醒来后大半个身子动弹不得
明兰不欲多语淡淡道:薄熙小将军家学渊源他领的箭阵自是凌厉无双对这种明火执仗要害她母子性命的人管他去死呢
煊大太太笑笑也不再多说其实照她看来来探望明兰母子的贵家女眷不见得比去郑家祭灵的少可见顾廷烨眼下圣眷正隆而那顾廷炜居然敢邀集山贼上侯府杀人放火何止胆大包天简直疯了傻子才会替他家说话
次日总算轮到胡子休沐午间便与明兰在炕上用饭炕桌上摆一盘清炒芥兰一碟蜜汁胭脂鹅脯一条鲜美的清蒸鲈鱼另一大盅荷叶口蘑鸡汤
胡子吃相凶猛吃得八分饱才撂下筷子微微叹气道:说起来这竟是回来后与你吃的头一顿饭呢很伤感很感慨
明兰盯着他的脸:你什么时候去把胡子刮了吧
这段日子你都一个人吃饭吧继续伤感
你胡子上没挂汤么要不要巾子
胡子不悦了瞪眼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好好好我说我说……我说什么呀我说明兰咬着筷子想半天我挺着个大肚子一不能踏青游玩二不能吃酒看戏连拜佛都怕庙里人多冲撞了……每日都是吃饭睡觉看账管孩子日复一日有甚好说的……你这一去就是半年行军打仗的见闻可不比家里的鸡毛蒜皮精彩得多么还不若你说我听
不知怎的这句话像把闸刀一下关掉了胡子的说话兴致胡子沉默了许久才平淡道:有件事早就该跟你说了一直没功夫…曼娘母子…
他顿了下明兰提起一颗心找到我部大军处了
明兰艰难地咽下米粒那然后怎么样了呢这家伙真可恶说一半留一半极端缺乏讲故事的基本素质
胡子正待开口外头忽传来顾全恭敬的声音:回禀侯爷耿大人到了在门房等您呢您是这会儿过去呢还是请耿大人等会子
皇帝的假不是白给的其中一个重要行程就是去郑家祭灵是以同日放假的顾耿二人相约结伴齐去胡子稍稍沉吟看向明兰道:不好叫老耿等他家也是一大摊子事等着我们早去早回晚上把蓉丫头叫来咱们一家人吃顿饭
哦那好吧……明兰耷拉着耳朵不情不愿的嘟嘴被吊起了胃口断在此处别提多难受了
胡子翻身下炕整理衣装转头瞧见她失落的模样好笑的摸摸她的耳朵:也没什么大事跟咱们过日子干系不大你若耐不住想知道我去叫谢昂那小子来跟你说
明兰略一迟疑随即用力点头天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难道要吊她一下午的胃口既然他敢让个外人来说这事那她就敢听
胡子出门后夏竹和小桃合力撤下饭桌换上个半旧的如意菱角边小炕几夏荷从外头拿进几个晒得滚烫的靠垫塞到明兰身后顿时腰后一片暖热熨帖的舒服又指挥两个婆子搬了架两折的八仙过海绡纱屏风放在屋子正中间
女孩们堪堪收拾停当绿枝领着顾侯的贴身侍卫小队长谢昂进来了
谢昂跟随顾廷烨多年生死阵仗也见得多了此刻却红着脸拧着手活像个刚过门的小媳妇隔着屏风给明兰行过礼绿枝给他搬了把凳子坐高高大大的小伙子偏身只敢坐一半那姿势别提多秀气含蓄了
谢小兄弟别拘束了你跟侯爷这么多年了就跟自家亲戚一般明兰努力放柔声音企图使他轻松些
不不敢…小的…亲戚怎敢谢昂头都不敢抬明明隔着屏风什么也看不见他却死活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动
明兰继续道:侯爷跟我说了过两年再给你谋个好出身将来成家立业就好了
不不不必…我娘说叫我多跟侯爷几年…眼下就好就好谢昂一边辞谢一边在肚里哀怨侯爷为甚给他摊上这么个差事主母和侯爷的前任外室——多尴尬的话题
明兰又柔声说了几句见谢昂始终羞羞答答终于泄气道:侯爷忙得厉害叫你跟我说说你就说罢
谢昂目光茫然:说啊哦…那事儿…他心中一团乱这个…从哪儿说起呢…
屏风后传来平静的声音:就从你见到曼娘时说起罢侯爷说还是你最先发现她们母子的
谢昂叹口气:也不算发现实是……他停顿了下似乎在想如何措辞
那是刚收复西辽城不久前段缩在草甸子里装了大半个月的孙子总算在粮草耗尽前引出了单于大军血战一场后咱们大获全胜可也死伤不小便到西辽城里休整那日神箭营的小薄将军忽来寻我说他帮着去城北土窑给饥民放粮时遇到一领着病重孩童的妇人自称是咱们侯爷的家眷说的有鼻子有眼……
谢昂咽了口唾沫想去窥伺主母的脸色结果只看到屏风上的吕洞宾正在自命风流的捋胡须何仙姑看人的眼神很风骚他只好继续道:我吓了一跳赶忙过去看谁知竟是曼娘姐…呃我早先在江淮时就识得她的…
那时曼娘处处以顾夫人自居着意结交车三娘夫妇等人还非常主动的对一众小兄弟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他也跟旁人一道起哄着叫过她‘嫂子’——想及往事谢昂更不安了再次想去看主母的脸色
结果吕洞宾还在捋胡须何仙姑继续风骚
我不敢自作主张忙回去报了侯爷侯爷跑去一瞧什么也没说便把她们母子带了回去可怜昌哥儿已重病的昏迷不醒他微微叹息当初他还将那男孩举至头顶过军营重地不好随意进人侯爷便将人带至一小院先找了大夫去瞧昌哥儿
其实没这么简单他省略了些叫他不舒服的事
到了小院后顾廷烨面色极难看张口就问:你来干什么
曼娘饱含热泪:二郎我来与你生死相随呀哪怕死咱们也要死道一块儿以及诸如此类的肉麻话她并不知前日大胜只道听途说还以为张顾大军是龟缩在西辽城中
亏得当时小薄将军已遣散众人院中只有谢昂和几名亲信回营后众兄弟闲聊——
一个说:生死相随唱戏呢怪恶心人的兄弟还真叫你猜中了
另一个说:死什么死哥儿几个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眼看回去就是荣华富贵这丧门星说什么疯话若不是……看老子捏死她婆娘嘛男人出门打仗就该好好在家伺候老人带孩子跑来添什么乱
一个有些知情的道:我听说咱们副帅早年在江湖上混过少年人嘛风流大约沾上了个甩不脱的女人
又一个出来插嘴:瞧那娘们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段没身段老得跟我娘似的咱们副帅相貌堂堂瞧上她什么了呀
莫不是榻上本事好老货老货才去火哦
——荤段子上场哄堂大笑
军中女子只有洗衣妇和营妓又不能常去光顾一帮大老爷们闲时只能说些上官的八卦来解闷——再说了良家女子哪有曼娘这等轻佻的行径这等不尊重的说话众兄弟虽无恶意但口气中自然带上些鄙夷和轻蔑谢昂听得难受暗替顾廷烨难堪
他晃晃脑袋赶紧继续说下去:……谁知昌哥儿已是重病不行了不论随军的大夫还是城中的名医瞧过后都说没救了公孙先生说若在繁华的大城里还好说可西辽那种穷乡僻壤又逢流民肆虐过几阵缺医少药的连吃的都不大够…唉…
屏风那头轻轻‘啊’了下清脆的瓷盖碗相撞声里头道:难道昌哥儿…死了…
谢昂低低道:是已化了骨灰请后头的公孙先生带回来到时再入土下葬
那曼娘呢明兰急急道
昌哥儿是顾曼二人间唯一牵连这会儿死了曼娘能善罢甘休
谢昂沉默了会儿口气艰涩道:从曼娘被带回去起侯爷就将她们母子分隔开…到死都不肯叫她再见昌哥儿一眼…
他虽幼时胡闹过但总的来说人生坦荡光明那几日于他几可说是噩梦他只盼以后再不用记起偏此刻还得细细说给主母听
曼娘一开始紧着纠缠男人可侯爷根本不理她只叫人将她关在屋里给吃喝衣裳没几日京城辗转送来一封刘正杰的信侯爷看过后叫人开锁曼娘一出来就迫不及待的要诉说自己的深情和不易侯爷一言不发的听着曼娘自说自话了半天直说的口干舌燥涕泪横流终于住了口
侯爷这时才开口很平静的:说完了那么我说当初我跟你说过倘若你再敢进京再敢去纠缠明兰我叫你这辈子见不着昌哥儿我的话你记着么
曼娘不死心又哭又说:你还提她她在京城吃香喝辣根本不在意二郎的死活只有我只有我惦记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见到了你……
侯爷不理她撂下一句:我说话算话从此刻起你休想再见昌哥儿一面然后扭头离去
曼娘又被关回屋里开始嚎哭着要见儿子大夫奉命来告诉她说昌哥儿正用人参片吊着命就在这几日了曼娘不信说侯爷要骗去她的儿子满嘴诅咒叫骂几日都不歇;骂累了开始哀哀哭求不停的哭每天哭哭得好像嗓子冒血了哭的满院的人都快疯了……
终于侯爷又得空回来了一趟叫放出曼娘来见
曼娘前面说了些什么谢昂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最后她瞪着血红的眼睛蓬头散发状如疯癫:二郎难道你真的对我没有半分情义了么
她其实早已哭哑了偏还捏着尖细嗓子仿佛在台上唱戏般拿腔作调语意婉转配上砂石般嘶哑粗糙的声音竟如鬼魅般阴森——彼时西辽城里懊热不堪可听见那句话谢昂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侯爷第一次对着曼娘露出表情那么反感那么倦怠甚至带了几分匪夷所思: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很早很早起我就厌憎你了
他叹了口气我是真的对你早就没情分了为什么无论我说多少遍你总也不肯信
粗莽了小半辈子的谢昂头一回听出这两句话下的深深的无奈
曼娘傻呆呆的像抽空了精气只余一具空壳也不再哭闹几日后昌哥儿过世火化前侯爷让曼娘去看一眼
公孙先生也是早识曼娘的与旁人不同他初见曼娘就十分厌恶于是当场讥讽道:这孩子本就不甚健壮还被你硬带着千里奔波忍饥挨饿病又不得及时医治白白拖死了一条小命都是你这好母亲的功劳
对着儿子的尸首曼娘痴痴笑着忽然满嘴胡说八道起来半说半唱又时哭时笑旁人也听不清楚只知道她抱着儿子尸首直说要回家
明兰指尖微颤午后温暖的阳光似乎突然冰凉一片好像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