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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已经成为这个大杂院中寄居着的人们每日生活的一个十分重要的内容了,好像没有人拌上几句嘴,这一天的生活就没法开始一样。不过,吵闹虽然是从未间断过,但居住在杨宝兴院子里的房客们却很少因为彼此间的争吵和纠纷而闹出什么不共戴天的过节来,往往是早上吵了,晚上大家有没事人似的地嘻嘻哈哈地不分彼此,男人们照例聚在一处喝上一瓶廉价的老酒,女人们则会交头接耳、眉飞色舞地把私房体己话絮叨个没完没了。
离乡背井的人们,面对着枯燥单调的生活,一切细小的变故,都足以给他们苍白的精神带来一丝振奋,哪怕是争吵和谩骂。
阳子忙和着手里的活计,眼睛和耳朵也都没闲着,饶有兴趣地关注着邻居们的纠缠。
“亮亮妈,”
有人在招呼她。
阳子定了定神,寻声望去。
“今天得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摊子了。”
和阳子住对门的单身汉刘大,一边刷着牙,一边含混着满嘴的泡沫对她说。
“怎么啦,又有牌局呀?”
阳子看了一眼刘大,这个自打男人死了之后就对她越来越殷勤的小伙子样样都好,就是喜欢打牌,一听见麻将牌响就走不动道。
刘大含了一口水,扬起脖子咕噜了几下,“噗”地一声,喷得老远。
“没那事儿,我是去‘捞’人。”
“‘捞人’?‘捞’什么人哪?”
阳子不解地望着他。
“咳,我老表小峰,你见过的,前几天还到我这儿喝酒来着,昨天让联防队抓进去了。”
刘大苦着脸说。
“犯什么事儿了?”
阳子替他紧张起来。
刘大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还不是因为没有办‘暂住证’。”
阳子同情地叹了口气。
“干么不办一个,就为省那几个钱,整天提心吊胆的,多难过呀!”
“谁说不是哪!”
刘大分开人群,凑在水龙头下草草地洗了把脸,抬起头来眯着挂着水珠的双眼。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昨晚上托人去派出所打听过,人家说如果今天不去交罚款、补办暂住证,明天就要遣送回老家了。”
“那可得抓紧。”
阳子把锅放在炉子上,直起腰来。
“所以我得赶紧去一趟派出所,去晚了说不定还会出什么岔子呢!”
“行,你去吧,我替你看着你那摊子。”
阳子答应着刘大。
刘大和阳子在同一个农贸市场摆摊子,他是卖粮食的,摊位和阳子的摊位正对面。
“咱们有缘。”
刘大平常喝了几口酒后,总会涨着通红的脸,这么对阳子说。
“你瞧,住的地方儿是对门儿,摊位又是面对面,哪儿找这么巧的事儿去呀!”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永远是一片情意绵绵。
每当这时候,阳子总是把目光仓皇地避开,心里突突地乱跳个不停。男人死了,一个成熟和健全的女人却还顽强地活在她丰满的身体里。
3、守门人李老伯
阳子把亮亮送到幼儿园的时候,幼儿园和往常一样还没有开门。
阳子敲打了几下紧闭着的铁栅栏门,值班的李老伯就从门房里探出他那张永远和善着的脸。
“亮亮来啦?”
李老伯跟阳子和亮亮打着招呼,等阳子招呼儿子向李老伯问了好的时候,他已经走出了门房,捏着一串钥匙来开门了。
幼儿园规定是早上七点半才开门接纳小朋友,但阳子要在七点钟之前赶到农贸市场开档,所以她只能和园长商量,希望能在六点四十五分左右把儿子送到幼儿园。园长一口回绝了这在她看来绝对是无理的要求,因为她不可能为某个小朋友安排任何一个老师提前上班。
“当初你们申请孩子入园的时候,我就是看在你一个乡下女人带着个孩子不容易的份上才同意的,现在又冒出这么多额外的事情来。”
园长沉了脸,忘记了阳子交给她的赞助费,象是悔不当初的样子。
“可是,园长,我实在是有难处啊!”
阳子近乎乞求地望着园长那张永远描绘得很浓重的脸。
园长把一双被眼影过分夸大了的眼睛的白眼球翻得很权威,两只细巧的鼻孔对着阳子喷出些牛奶的香气。
这女人实在是威风得很,别说是家乡那个识文断字的村妇女主任了,就是她们乡里的小学校的女校长也从来没有过这般的神气。城里的女人就是不一样!阳子盯着园长白得极为雅致的眼球,不知道是敬畏还是憎恨。
阳子好话说了一火车,还是没能让园长破一回例。
“这不是在你们乡下!”
园长终于打出了她的底牌。
“城里凡事都有制度。制度,你懂吗?不好随便破坏的!”
最后,看门的李老伯看着阳子实在不容易,就主动应承下来早上照看亮亮的事情。
想到园长的威仪,阳子战战兢兢地为李老伯担起心来。万一园长追究起来,因为这事给李老伯带来麻烦,闹不好再砸了老人的饭碗,她于心何忍呢?
“那,制度?”
阳子诚惶诚恐地问。
李老伯笑了。
“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
李老伯没有告诉阳子,他是园长的亲戚,虽说园长一向趾高气扬,可多少还得买他这个长辈的帐。
阳子将信将疑地把老人的神情读了好半天,在确认了李老伯的诚恳后,差点感激地掉下泪来。什么地方都有好人,城里人也不全都是拿白眼看人的。
“反正我老头子孤身一人,吃住都在园里,帮你带带亮亮,也解解闷儿!”
李老伯在阳子千恩万谢的时候轻描淡写地说。
阳子曾经想多少给老伯一点钱,算是对老人的报答,可是李老伯却死活不肯接受。
“亮亮妈,你要是再和我提钱的事儿,我可就不管亮亮啦!”
李老伯扳了脸。
阳子没办法,只能隔三岔五地拿上点儿咸菜送给李老伯,李老伯倒也不再推脱。
“这就挺好,晚上有了喝老酒的小菜儿啦!”
李老伯乐呵呵地说,一脸的满足。
“爷爷早!”
大门一开,亮亮扎撒着小手扑到李老伯的怀里。
“嘿哟!”
李老伯一伸手,把亮亮抱了起来。
“好小子,又长分量啦!”
李老伯慈祥得象是怀里抱着自己的孙子。
“亮亮,下来,别累着爷爷!”
阳子关切地说。
“没事儿,没事儿!”
李老伯笑着说。
亮亮已经听话地从李大爷怀里溜了下来。
“听爷爷的话。”
阳子胡噜了一下儿子的头,叮嘱着。
“赶紧走吧,别晚了!”
李老伯冲阳子摆摆手,催促着。
阳子对李老伯点点头,又看了儿子一眼,跨上自行车,走了。
4、马路上的“电驴子”
从亮亮的幼儿园到阳子卖咸菜的农贸市场,骑自行车需要十分钟的时间,当然这绝不是用那些城里人信马由缰的骑车速度能够完成的,阳子必须把她那辆骑上去除了车铃不响,上上下下哪儿都“叮叮当当”响个没完的破车子蹬得飞快,在非机动车道上引起一片其他骑行者的惊呼和咒骂。
农贸市场每天早上五点钟就开门,这座中国江南最大的都市中的人们历来有起早逛菜市场的习惯,虽然如今那些年轻的主妇和持家的男人们已经染上了睡懒觉的毛病,但很多上了年纪的老人们还是还保持着早先的作息习惯,所以市场上卖菜、卖肉、卖水产品的摊档都在天不亮的时候就开始营业了。
阳子不能象其他人那样在五点钟就开市,为了亮亮,她只能牺牲一些早上的生意,毕竟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钱可以少赚一点,但不能亏了孩子的睡眠,这一点读过一年初中的阳子还是很明白的,再说,即便她想象别人那样早早地开市也不行,总不见得把亮亮一大早就扔给幼儿园的李老伯吧,人家已经够帮忙的了,再有别的要求那可就过分了,过分的事情阳子从来不做,因此,阳子象市场里那些卖小百货、粮油之类的摊档一样,每天七点钟才开始她一天的营业。
阳子风驰电掣般地超越着非机动车道上的一辆辆在她看来慢得象是在爬的自行车,甚至还超过了两辆屁股上“突突”地冒着黑烟的助动车,这些烧汽油的家伙也象人似的,一老了就不中用了。
城里的一切都让人眼晕,其实阳子日常生活和活动的这个区域还不能算得上是严格意义上的城市,这不过是城市外围的郊区地带,但比起家乡县城那条最繁华的十字大街,这大都市的郊区已经是纷繁热闹得多得多了。阳子也进过几次城,比起城郊,那里又是另一番景象,没有亲身感受过大都市的乡下人真的很难想像得出都市的繁荣。阳子听老乡们讲过一个笑话,说是她们家乡的一个县长第一次来到这座国际化大都市出差,走在街上忽然内急,满街找厕所,打听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公共厕所,走到门口却没敢进去,因为他实在不敢相信,如此漂亮、清洁的一处建筑,是供人们方便的所在。
“县长回到县里逢人就说,咱县的政府宾馆还不如这城里的厕所高级!”
老乡笑弯了腰。
“听说,那回县长尿了裤子哪!”
县长的遭遇让阳子她们着实笑了好一阵子。其实,人家县长再没见过世面也比他们这些祖祖辈辈只知道跟土坷垃打交道的农民强得多。
刚到城里的时候,阳子第一次骑车上街就让那些在非机动车道上横冲直撞的助动车吓了个半死,最后是推着自行车回的家。
“这么长时间才回来!”
男人还以为老婆自己偷了闲,到什么地方闲逛去了,一脸的不高兴。
“我是推着车子走回来的。”
阳子有些委屈。
“那些‘电驴子’很吓人的!”
后来她知道了那叫“助动车”,不叫“电驴子”,是烧汽油的。
“这些‘电驴子’,不敢跟汽车叫劲,就知道欺负我们这些骑自行车的!”
在被助动车撞过几次之后,她忿忿地跟男人发着牢骚,执著地把它们还称作“电驴子”,多少算是侮辱了它们,给自己出了点恶气。
“电驴子”却没有因为她的侮辱而有所收敛,这不突然之间又有一辆崭新的助动车从她身边掠过,兜起来的一阵疾风,让她连人带车不由得一阵乱颤,赶忙死死地攥住了车把。
每天一上街,这“电驴子”就是让阳子最头疼的一件事了。
第一次听男人说起一辆“电驴子”要好几千块钱的时候,阳子着实把那些骑着助动车的城里人羡慕了一番,好几千块哪,那不就是骑了一间大瓦房吗!在乡下,再有钱的人也不至于把这么些钱骑在屁股低下呀。在城市生活的时间长了,阳子才知道骑“电驴子”的并不是象她想像的有钱人。
“真正有钱的城里人才不骑那玩意儿呢!”
同院的秀兰,那个被邻居们背地里称作“卖肉的”的暗娼不屑地撇着嘴说。
“夏天热死,冬天冻死;赶上阴天下雨,又淋个半死!”
秀兰把骑“电驴子”的鄙夷了一通。虽说平日里来光顾秀兰的男人们中能骑个“电驴子”的也算是不错了,但秀兰依旧显示出对他们的不屑。
阳子知道秀兰说的不错。有钱的城里人不骑助动车,那满街跑的出租汽车比起“电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