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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谁?向前那两口子?”
“对,是啊……中间那是?啊,那是小石头,他回来了?”
“就是啊……”
“嗨,这一家子是怎么了?”
奇异的队伍,穿街而过,引起了莫大的好奇,不少惊讶的、愕然的、甚至于认出武小磊来的,好奇地跟在队伍的背后,甚至于那些杂牌拼起来的片警队伍、巡警队伍,曾经也不过是张家的淘气包,李家的鼻涕娃,跟来的群众连那些警察队伍也没放过。 有人在拽着胳膊,嗨,铁蛋,这咋回事。 当警察的一拉脸,说句执行公务,肯定会赢得一堆鄙视:切,看把你拽得。
有人甚至插进了警察的队伍里,左右好奇地问着:咋啦?咋啦?这是。
去去去,插队的被巡警轰出队伍之外,然后人群一阵起哄。
就是啊,拽个毛呀,谁不知道你是找不着工作才去应聘当巡警的,挣钱不多脾气还不小!?
来了,来了,曾经还记得那年血案的人,曾经目睹这一家十几年艰难的人,看着武向前、李惠兰夫妻两人,不时地悲恸地抹着泪,他们抱之以同情的一瞥,然后对着那些整装整队的警察,呸地吐上一口。
来了,来了,王丽丽从她栖身的那个快递公司奔出来,她看到了人群之中,已经长大成人的武小磊,十八年前的惊恐,仿佛今天才化开这个心结,她莫名地有点愧疚,看了一眼,悄悄地躲开了。
来了,来了,几十人的队伍席卷着邻里、席卷着街坊、席卷着这个小小的县城,看到丁字路口那个偌大的“人民公安”标识时,李惠兰再忍不住了,哇声大哭,一侧头抱着儿子,难受地喊着:
“儿呀,妈救不了你了,你别恨妈啊。”
“妈……你别说了……我不恨,我恨我自己……妈……”武小磊扑通跪下了,娘俩抱着,哭得肝肠寸断,武向前抹了把泪,一手搀着儿子,一手扶着老伴,慢慢地挪着,后面的警察奔向前队,在丁字路口排成人墙,暂时阻断了交通。
让开了一条路,一条通往公安局大门的路,一条通往救赎的归宿。
来了,来了,顾尚涛和赵少龙局长,紧张地从办公楼里奔出来了,这个结果让他们大松了一口气。
不过旋即被这个场面吓住了,除了维持秩序的警察,黑压压向局大字涌来的人,何止几百。
“怎么回事?”顾局问。
“不知道。”赵副局摇头。
快步奔来的杜伟平敬礼汇报,这时候却是没时间听了,顾局安排着,解押队伍重新列阵,以最快、最妥当的速度,把嫌疑人解押走,以防再出意外。
可这么解押呀,一进大门,哗声把外围维持秩序的警察全撞开了,一大院子家属、外三层里三层街坊邻居,有人在嚷着,陈建霆杀得好,杀人无罪。有人在嚷着,好样的,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杜所长火了,是几个流里流气的小家伙,他叫着片警,把那几个胡嚷着给揪起来,那几位捣蛋的见势也快,吱溜声钻进人群跑了。
来了,终于走到了归宿。
时间,指向十二时一刻,延误了一刻,可终究还是来了,值班室里还被扣着的几位,长长地吁了口气。
人真到了,习惯于发号施令的顾尚涛倒觉得头疼了,突然间他扫到追捕归来的车时,他拉着赵少龙附耳一句,赵少龙急匆匆地往办公楼里奔,踢开值班室,拉着袁亮不容分说一句:“快。”
“怎么了?”
“把人带走。”
“他就准备走,还用带吗?”
袁亮有点不屑,现在倒是看得更清了,有胆放武小磊的人,怨不得是能抓到他的人,已经把他抓死死的了,除了这儿,他无路可走。
出到楼口,顾局挥手示意,那几位迟迟不敢动手的刑警自动地站到袁亮的背后,袁亮分开人群,直到武小磊面前,哭着的娘俩抹了泪,武小磊道着:“妈,就是他……袁队长放我回去的。”
“谢谢……谢谢啊,亮啊,别怪我老糊涂了啊,谢谢。”李惠兰要来大礼,袁亮赶紧的搀住了,他搀着李惠兰道着:“李阿姨,我要带他走了,知道他在那儿,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您二老就不用这么揪心了,还可以常去看他。”
嗯……李惠兰流着泪,抱了儿子一把,悲从中来,哭诉着呀:“儿呐,妈给你赎了十八年罪,可那是一条命啊,赎不清呐……你要是还能出来,你可得好好做个人呐!”
那声音悲痛的已经嘶哑,武小磊扑通声跪下了,抱着亲娘哭着:“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别哭了……”
一家三口,相拥而泣,武向前搀起颤危危的老伴,武小磊跪着抹干净了脸了,恭恭敬敬地朝爸妈,朝叔伯一大家子,磕了三个头,悲呛地喊着:“姨啊、叔啊……别怪我爸妈给你们找的麻烦,都是因为我,我给你们磕头了。”
七尺男儿的膝下,一跪千金,一众亲戚抹着眼睛,唏嘘不已。
武小磊抹了把泪起身,面对着袁亮,伸出了双手,那表情里却是再没有恐惧,他道:“谢谢,袁队……来吧。”
袁亮掏出了铐子,嚓……嚓,慢慢地扣在武小磊的腕上,领着人,向车走去,车后厢洞开,一个钢筋网状的牢笼,嘭声合盖,盖定了十八年悬着的这一案。
车倒出来了,慢慢的驶向涌着的人群,走得很慢,袁亮从车窗里伸出脑袋喊着:
“街坊邻居们,老少爷们,都让一让,别挡着阿姨送孩子的路……”
这一路有无形的威力一般,人群慢慢的让开了,李惠兰透过钢网的车窗,在仅留的缝隙处看着儿子,抹着泪,跟着车走,是那么的不舍。
开了,让开了,袁亮在倒视镜里看着,那一群追来的老老少少,那个奔跑着,满头白发飞扬的妈妈,他总是狠不心来,踩上一脚油门,总想给他们留一点,再多留那怕一秒钟的时间……
囚笼里的武小磊双手死死的扣着钢网,他看着爸妈还是那个样子,他焦急地喊着,妈,爸,妈爸……你们回去吧,你们别送了……
儿啊……我的儿啊……李惠兰跟着车走着,跑着,哭着,走了好远,仍然舍不得放弃,就像十八年了,怎么也舍不得放弃。她拍打着车窗,哭喊着,甚至后悔亲手把儿子送进这个牢笼里。
“袁队……袁哥……你快点吧。别让我爸妈遭罪了……”武小磊在车厢里哀求着的袁亮,袁亮鼻子一酸,狠狠心,一踩油门,车绝尘而去。
车后哭着、奔着、喊着,再也支撑不住的妈妈,扑倒在地。她仍然爬着,哭天呛地爬着,依然试图爬着追上来,可怎么追得上渐行渐远的囚车,悲恸的老父,搀着依然执迷不悟的老妻,却怎么也搀不起、拉不走、劝不住。
亲戚围了一圈,劝着这两位,街坊跟了一群,围着这一家。
有小伙背着已经昏厥的李惠兰,一群亲戚街坊慌乱地喊着快救人。杜伟平看着戒备的警察,他怒不可遏吼了句:“都他妈站着干什么?不知道帮一把?”
一语惊醒梦中人了,那一帮子小警们开车的、封路的,还有分开人群把李惠兰接到背上,送到车上来,巡逻车载着家属直驱医院,后面跟着数百放心不下的街坊。
结束了,就这么结束了。
公安局的大院清空了,孤零零的台阶上,只剩下顾局和赵副局两人,目睹着和街坊邻居一起送两位老人的警员们,顾局若有所思地轻声道着:“我明白了,他们是想在武小磊的档案加进去‘悔罪表现”给他一个减轻罪责的机会呐。〃
说着,匆匆回身,赵少龙追问着:“那顾局,他们怎么办?还需要报告吗?”
“报告什么?枉法的事多了,今天这件不算。有什么责任我担着。”顾尚涛踌蹰满志地道,倒把赵副局说得愣在当地了。
是啊,结果很好,谁还会过问那过程中的瑕眦呢?
顾尚涛匆匆直奔值班室,到了门口,他长舒了一口气,调整着心态,刚刚那场景,他也差点没忍住,终于找到了平时自信的表情,他准备安抚这几位抓捕队员一番。
一推门,笑吟吟地一看,愣了,那一群被关着的,齐齐站在窗口,齐齐回头看,然后齐齐的慌乱地抹着眼睛,有的甚至还在抽泣,一抽,赶紧地害羞似的低下头。
好歹是刑警,怂成这样啊,顾尚涛一笑,不过他一下子又省得为什么会这样,刚刚伪装的住情绪上来了,他鼻子一酸,一侧头,又拍门而去,因为他也止不住了,手指抹过眼睛的时候,湿湿的两滴泪。
是日,潜逃十八年零五十六天的嫌疑人武小磊验明正身,被羁押于县看守所。
也在当日,此案向上一级的情况汇报中出现了这样的字眼:
……鉴于该嫌疑人的悔罪表现,以及其家属对受害人主动赔偿的情况,考虑到有助于对嫌疑人日后的改造,专案组特许他回家祭祖省亲,时间为两个小时,该嫌疑人表现良好,在事毕后由家属陪同,主动回到了公安部门认罪伏法,现已正式羁押于看守所……特此报告……
又一起枉法,却不循私的事,被悄无声息的掩盖过去了。
第88章太息何长
一周后;五原城。
省厅的办公楼传达室的老杨;像往常一样;笑吟吟把平时的报纸挨着办公室发过去;和往常不一样的是;他加上了一句:看第四版;咱们五原公安的报道。
人事上的、财务上的、政治处的;连那些平时不怎么关心时事的后勤人员;也被撩起了兴趣;翻着都市晨报的第四版;一副占了小半个版面的照片;给人的眼前一亮的感觉。
标题是:《心的救赎》
副标题是:一个逃亡十八年嫌疑人的心路历程。
配图是武小磊在看守所被民警羁押的照片;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报道的侧重不在于民警如何地机智勇敢;擒获嫌犯;大量笔墨叙述了这一家三代人在逃亡人员身上倾注的心血;有去世的长辈;有守望的父母;还有即将失去父亲的下一代;看至中途;不少人扔下了;看不下去;看到父母含辛茹苦时;很多人愤愤地把报纸扔过一边。
有的强忍着看完了;看完了就一句感觉:一个人害了三代人啊。
这个案子是省厅挂牌的命案;因为年限长的缘故;省里不少同行知道;一朝告破;自然而然成了关注的焦点;县里的报告被市局宣传部挂在了内网;又触动了省厅政治处的敏感嗅觉;两方都派专人了解过;最终形成报道虽几经删改;仍然让观者唏嘘不已。
厅长;崔厅手边放着前一阶段差强人意的破案大会战报告;他无心去看;而是动着鼠标;看着采访的视频记录;县局长、副局、刑警大队长的采访他快进拉过了;反倒在那个乱哄哄的场面上多看了几眼;秘书和政治处的看领导注意;赶紧提醒着:
“崔厅长;这是当时准备摄录他归案场面的同志;无意拍下来的;后来据地方报告;是考虑到对此人的日后改造;特意在解押归来时;放了他两小时假;让他回家祭祖探亲;之后由家属陪同;主动到县公安机关认罪伏法。”
“好;好……这样好。”崔厅看着那个画面;和普通人没有两样;视线的焦点;仍然在那一对头发花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