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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爷连日劳累,支撑不住,刚歇下了。”
闵蓝氏点点头,嘱咐她道:“门口守着,莫要让任何人靠近这间屋子,相爷也不例外。”
帮闵蓝氏调整好靠枕之后,闵珏便像方才那样,端坐在榻前的小凳上,握着阿娘的手,一动也不动。
“世人都说,对一个未嫁的女儿家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家世如何,妆奁多少,而是闺誉。女儿家清清白白的名声一旦蒙了尘,别说是世家子弟,就算是寻常百姓人家的男子,也是不屑不顾的。我蓝凤生偏要说,那都是些屁话!”
虽然不知道阿娘忽然说这个做什么,闵珏还是很认真地听着。
蓝凤生瞧着她扬起的小脸,叹口气,“如今,是时候把真相告诉你了。”
“珏儿,你知道为什么每年大半时间里阿娘都是带着你住在别院吗?”
“相府里的人,都长着一双富贵眼,瞧不起我们出身,”闵珏想了想,继续道:“那里有太多姨娘,眼红父相对你好,个个都居心叵测不怀好意。阿娘嫌里面太憋气,我也不喜欢。”
闵蓝氏拍了拍她的手,“也对,也不对。城里人多眼杂,有些事做起来不方便,被人认出来,麻烦。”
“是那些逼死姥姥姥爷的债主们,还不肯善罢甘休吗?阿爹他也没有办法?”
闵蓝氏对上那双和她相似的月眸,心虚地别开眼,艰难开口,“其实,你姥姥姥爷都还活得好好的,并没有驾鹤西去。”
闵珏倏地瞪大眼。
“闵潜,他也不是你的亲爹……”
“什么?”圆睁的琥珀眼珠快掉下来了。
闵蓝氏好不容易聚集了把真相全部告诉女儿的勇气,哪敢停顿,一鼓作气地往下说,“你阿爹,就是你的亲生父亲,他叫……宁越。”
闵珏,呆了。
从小到大,在别具一格的教育方式下,闵珏的性子,比同龄人冷静淡然得多。毕竟,并不是谁都有一个像闵蓝氏这样的娘亲。
饶是这样,闵珏还是霍然起身,在屋子里团团地转,一圈,两圈……许久之后,她才再次坐下来,抱了榻上的玛瑙枕,把昏沉沉的脑袋搁在上面。
闵蓝氏瞧着她愣愣的样子,叹口气,“珏儿,阿娘还是先讲个故事给你听吧。”
闵珏不自觉地打个寒战。她最怕听阿娘讲故事,阿娘弹一手好琴,算一笔好帐,可她讲的故事烂透了。
闵蓝氏讲过的故事之一,闵珏童年的第一个噩梦:
从前有个小女娃,长得天庭饱满地额方圆,一脸的福相,却有个致命的缺点,怎么也学不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有一天,这个女娃在树林子里玩,遇到一头狼,狼问她,“你有弟弟没有?”
女娃摇头说,“没有。”
“既然没有鲜嫩美味的弟弟,那就吃你吧!哦呵呵呵呵……”
狼狰狞地笑,把女娃扑倒,剥皮拆骨,剔下肥美的屁股肉,哼哼唧唧,咬得满嘴流油,咯吱咯吱,啃着肋条上的脆骨,喀拉喀拉,掰开脑壳,吸溜吸溜,喝脑髓还有鲜血,一口气把女娃娃吃了个干干净净,连渣渣都没剩下。
故事完。
“珏儿,这个故事让你明白了什么道理?”
小闵珏吓坏了,把头埋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呼地一声,被子被人硬扯开,“小女娃,我来问你,你有弟弟没有?”
“我有弟弟,有弟弟!”不到三岁的小娃娃,粉妆玉琢,睁着一双琥珀色的月牙眸,尖声吼出瞎话。
“很好,”绝色倾城的狼娘亲,温和地笑,“语气放平和点,仪态再端庄点,学着阿娘的样子。”
闵蓝氏喘匀了气息,“从前有个小女娃……”
咚地一声,闵珏的头,重重磕在玛瑙枕上。
“这是另外一个女娃,另外一个故事。”闵蓝氏忍不住微笑,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她从家里偷偷溜出来,一个人孤单又无聊,前前后后交了很多好朋友,呃……都是男的朋友。直到她认识了一位公子,两个人渐生情愫,最后结为连理。这样相亲相爱过了三年,那人偶然间知晓了她从前的事情,两人为此大吵一架,男的一怒之下离家出走了。性子刚烈的女娃更生气,丢下一封休书,彻底决裂。没多久,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又不敢回家,逼不得已另嫁他人。第二年,就生了一个小小女娃。”
这听起来是一个正常故事,没有那些千奇百怪的拟声词,没有谁被杀死吃掉,可闵珏觉得这远比她听过的最可怕的故事,还要可怕几分。
“珏儿……”
闵珏已经想通了关节,“我就是那个小小女娃,对不对?”
闵蓝氏没有否认。对这个便宜爹,闵珏没由来生出一股反感,气闷地想,仅仅因为发妻交游广阔,就心存不满,吵架不过还摔袖而去,啧,这泱泱气度真是和绣花针眼有一拼……
“阿爹……”闵珏问得甚是艰难,“他知不知道,我不是他的……”
从小到大叫了不知多少遍的字眼在口中嗫嚅,她不敢去想象闵潜笑眯眯的脸容会变作什么样子,就像那天,太医院的老头提到一个名字时他的怒火,那人叫什么来着,还有,刚才阿娘说她的亲生父亲,他叫……
宁越。
两个名字在脑中重叠的刹那,闵珏什么都明白了。
“闵潜?他不知道。珏儿,宁越他气度并不小……”
闵蓝氏企图最后改善一下从未存在过的父女关系,哪知闵珏眉一挑,断然道:“不管他知道还是不知道,我只有一个阿爹。”
“他悬壶济世,本着一颗父母心,造福万千百姓……”
闵珏干脆捂住耳朵,“我不要听。”
“好好好,不说这个。”闵蓝氏扯下她的手,“阿娘还有件事问你,你身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闵珏愣了一下,笑道:“珏儿已经没事了。”
闵蓝氏幽沉的目光盯住她,“身上可有哪里出现蝴蝶形状的斑纹?”
“阿娘,你怎么……”闵珏讶然地捂住左胸。
病愈之后,心口莫名出现一只蝴蝶斑,初时呈浅粉色,痕迹尚浅,要细看才能看见,也没有任何不适,后来颜色渐重,隐隐成朱砂色泽,触之疼痛。偏生在女儿家的私密部位,也不好说给人知道。
闵蓝氏美目含愁,怔忪半刻,喃喃道:“蝴蝶蛊,原是蓝家女儿难逃脱的宿命……”
蝴蝶蛊?闵珏蹙眉,这蹊跷物事听上去就不是什么好词……
闵蓝氏歇了一会,再度开口,“这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其实,阿娘并不是什么破产的小富商之女,你姥姥是迷花宫的现任宫主……”
咚咚呛咚呛,闵珏的脑壳打鼓般磕在玛瑙枕上。
阿娘的故事,果然没有最可怕,只有更可怕。
听了这个开头,她的心顿时被一团浓云惨雾笼罩了。迷花宫这个地方,她是知道的。
她最喜欢的枕边书里,有这么一个故事。
“庆彤年间,迷花宫现。宫人皆女子,貌美而妖,倏忽来去,行踪诡秘。广发迷花帖,凡接此帖者,皆失踪难觅。一时人人自危,几欲诛之而不得。
如此十数年,有华姓少年出,美姿容,英侠无匹。寻得宫址,以一己之力独战众妖女,经一役而悉数毙之。后,有人闻其仗剑而歌,曰‘迷花已殁’,飘然而去。
——《琅嬛幽物志。华英侠》”
“你知道那个故事,很好,很好。”苍白面容骤然泛出一丝诡异红潮,闵蓝氏眯起眼,“认真算起来,那一任的迷花宫主,该是你太太太太太祖姥姥,那个华姓少年,是你太太太太太祖姥爷——”
闵珏双眼圆瞪,嘴巴圆张,“……”
半晌,闵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既然暴走抗拒都无用,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先全盘接受下来,“抓那么多人是为了做什么?”
闵蓝氏瞧了她一眼,理所当然,“试药,解蛊。”
见闵珏不明白,她慢慢地解释:“野史的记载有点夸大其辞了。其实在当时,只有各大门派的精英男弟子,再经过宫里多方考察,确定可用之后,宫里才会发出迷花贴。”
可用?药用还是食用?闵珏皱起眉,“那些人会死吗?”
“呃……根据宫志记载,前几代的药人,偶尔还有因药性错乱神智全失,变成活药尸的情形出现,宫里也好生供养他们终老。到了如今,选材、寻引、喂药、练气,每个环节都有专门的长老负责,成药的安全绝对可以保证……”
闵珏额头上越来越粗的黑线突突跳动着,药人、活药尸、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词语,一边去一边去……
好在闵蓝氏发现了爱女的异样,及时停止,“阿娘知道,突然给你讲这些事情,是有些难以接受。好在你自小性子就淡然平和,相信很快就能适应的。”
闵珏默。
有娘如此,不淡定成吗?(ノ_╯)ノ┴——┴
“珏儿,还有一件事……”
觉得自个儿的小心脏实在不能承受再多了,闵珏起身整了整闵蓝氏的靠背,“阿娘,你且好生歇着,明天再跟珏儿说。”
“不行,这件事情,一定要今天说,咳咳,你别走,咳咳咳咳……”
闵珏只好再次坐了下来。
“那个白蘅,你的丫环……她其实是男的,是这一代品质最好的药人。”
闵珏终于要晕倒了,可是她还不能。
因为闵蓝氏又想起了什么,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哦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
仿佛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在心里一掠而过,闵珏呆呆地看着闵蓝氏。
绝美的面容,因病而瘦削了许多,她紧握着闵珏的手,手心里都是汗,月眸中满满的恋恋不舍,“阿娘快要不行了。”
闵珏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不要轻易相信人,任何人。选择了,就不要后悔。知晓自个犯了错,要勇于改正。”
“珏儿,好孩子,好孩子……”
她的头慢慢地垂了下去,唇边印着一个淡淡的笑,像披拂在闵珏肩头的月光,宁静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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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无星无月,万籁俱寂。
黑沉沉的灵堂里,只有几星摇摇欲坠的烛火。
金丝楠木的棺材上,静静伏着一个人。借着幽淡的烛光看去,山眉俊目,白面细髯,不是权倾朝野的左相又是哪个?只是岁月无情,昔日大颢朝名噪一时的美男子,面上皱纹如刀刻,两鬓鸦发却也已是斑白了。
梦里琴音未绝,朦朦胧胧间,似听见轻唤声,闵潜睁开眼,见到面前一身白衣的女子,不由浑身一震,“阿凤,你终于来了。”
“父亲,我不是……”
闵潜哪里听得进去,脸上是痴然的笑,自顾自地说着,“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狠心。今儿是头七,我想着你肯定会来看看我,一早在这里等,从昨个夜里等到现在,终于还是被我等到了……”
闵潜见面前站着的人动也不动,想伸手去触碰她,伸到一半又缩回,指了指她手中的灯笼,“那个世界也有灯笼用?夜里冷不冷?你最怕冷了……阿凤,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肯理我了?……你又在想他了,是不是?是不是?!”
他面上忽然现出一抹狰狞神色,陡然提高了嗓子,嘶吼着:“明明是我先认识你,为什么当初你要选择他,为什么?为什么?宁越,宁越,”他格格咬着牙,凶而嗜血的眼神,像是修罗殿里的恶魔,“我恨不得剥你的皮,拆你的骨……”
显然,她是被当做阿娘了。
在闵珏的心里,阿爹一直是宽厚慈爱百求百应的,她从没见过闵潜这副样子。害怕、担忧、尴尬的情绪搅混在一起,正不知如何是好,两只大手猛地勒住了她的脖子,闵珏极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不是……”
“嘘——”闵潜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你瞧,我明知道珏儿并非我的孩子,可因为你不想我知道,我就装作不知道,你疼她,我也把她视若己出,好生抚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