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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她后悔了,定是这一碗水出卖了她。
季真的眼底一片清明,就是两人初初见面时那种通透的黑白澄澈的纯粹。嘴唇边有点点血污,惯于紧抿着的严肃的唇线,甚而微微地勾着一个弧度。
是讽刺,还是嘲弄?
“喂……”
你倒是说话啊!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了控制,差一点恼羞成怒的竟然是闵珏自己。
季真淡淡地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马车,终于开了口:“咱们被困在荒宅里,瞧,下了一夜雨,车辙上面干干净净的,半点泥星都没有。”
没有讶然,没有质问,也没有火气或愤怒。他平和的语调,像是在谈论天气,或者等下吃什么这种问题,
闵珏怔愣了下,“我也是猜的。”
话一出口,她简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不等于间接承认,自己说谎了吗?
昨夜曾有一度,稍稍恢复了体力的季真大声呼救来着,她就随口胡扯说拘禁他们的地方四下里应该荒无人烟……
闵珏有些懊恼,果然是言多必失,转念一想,就算是被拆穿了又怎样,在那之前,她可是耍得他团团转……
季真似没有听见般,“昨日那些绑架的人,是兵,不是贼罢?”
闵珏骤然变色,“你……怎、怎么,什么时候……”
如同最后一张面具被无比平静地拆穿,她忽地全线溃败,语无伦次。
季真摇了摇头。恐怕没有人告诉过“他”,人在被蒙住眼睛的时候,其他的四感特别是听觉,会异常敏锐。
那些个跟班们,走路的声音,呼吸的节奏,回答问题时不自觉地先跺脚……这些小细节,无一不暗示了他们可能并不是什么市井无赖,或者地痞流氓。
而那个头头,张口就是三百七十四条大颢律例——要知道,有十三条新增的律法,三个月前才由各州、县府衙张榜示众,普通百姓对这些根本不感兴趣。
季真并没有被全然蒙在鼓里,他其实一早留意到,只是直到方才才完全确认罢了。
闵珏死死咬着唇,却仍掩不住声音中的颤抖,“你……既然知道有可能被骗了,为什么还要挨那些鞭子?”
然后,闵珏看到那个人轻轻笑了笑。
她想,她一定是眼花了,居然从那个笑容里读出了苦涩和沉痛的意味。
默然了半晌后,季真才道:“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我宁可相信,蓝四还是那个天真纯善的小兄弟。”
有一点他没有说,也不想说。今生今世,他再也不会重蹈那沉痛的覆辙。
闵珏彻底呆住了。
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如果,她现在不是洋洋自得地站在这里,而是继续装无辜地演戏下去……只要谎言一天没有被戳穿,他就不会用最坏的揣测去怀疑所谓的狗屁朋友,是不是?
尽管身上的织云锦袍纤尘不染,连半点褶子都没有,闵珏仍觉得有满满的血渍污痕,像贴着她的肌肤般,粘腻腻的难受。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镇住了,令她喘不过气……
“伸出手来。”
季真微凛的声音里,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威慑力量,闵珏一个不察,呆呆地便照着做了。
像是被一块凝寒的冰,蓦地捉住了一只手,“本应戒尺三十,念在你年岁尚幼,且是初犯,只小惩大诫罢。”
迷茫中,闵珏觉得有一种极轻极凉的触感,一下一下,拂在她手心里。明明轻飘飘地,却又含着千钧的沉重。
她忽然想起昨夜,依稀有人在耳边说过“别怕,大哥在这里”……
乱了,彻底乱了。
“啊!”
微雨披拂的静谧巷弄里,蓦地爆发出一声大叫,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闵珏小姐,一把将人推到墙上,又不忿地上去补踹了一脚,恨恨地撂下伞,跑了。
第七章
西南角的几株花树上,累累垂垂地结满了花骨朵儿,整个小院里都是芬芳甜沁的香气。
红茗才收了拳,隔了帘子望了半天,忧心忡忡地道:“小姐又皱眉了。”
绿棋正坐在门口的小花墩上打络子,闻言叹了口气,“昨天还是个品字式,今天改攒心梅花了……”
红茗又研究了半晌,再扭头看了看绿棋手里已成型的络子,继续用顶风还传一二里的音量说着悄悄话:“别说,还真是像。”
闵珏手把一本书,靠在软榻上,看也不看正嘀嘀咕咕的两人,踢了踢脚边的一团雪白,“小炸,去!”
小炸嗷地兴奋起来,浑身的毛炸得跟个团线球似的,箭一般地冲了过去,身矮腿短志不短,专拣裙脚和鞋面,连扯带咬不松嘴。
红茗怕狗,早叫着跳开了去,绿棋来不及起身,边躲边笑着求饶,“好小姐,奴婢们再不敢了……”
小炸旗开得胜,摇头摆尾地跑回去,贴在闵珏脚边打了个滚,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闵珏抚摸了它几下,犹不满足地自言自语:“将来我定要养只老虎一样的恶犬……”
“妹妹这是想咬谁啊?” 一把懒洋洋含笑的声音响起。
“看谁不顺眼就咬……”闵珏话至半截,才发现差点掉进了对方言语陷阱里,好在及时顿住了。
还未等丫鬟们打起帘子,忽地扑啦啦一阵响动,“二爷吉祥!二爷吉祥!”
因那声音太突然,倒把丢了书正要起身的闵珏吓了一跳。
小东西显然不知道大难即将临头,仍无比欢快地拍着翅膀蹦跶着。
这只红嘴绿毛的鹦鹉鸟是不久前闵瑞送来给她解闷的,还没养熟。平日总是耷头蔫脑地蹲在架子上,任凭绿棋她们怎么逗,等闲不愿出声。
瞧如今这欢实劲儿,要不是有链子拴着,指不定早飞过去献殷勤去了。
闵珏心下不悦,凉凉地瞥了那扁毛畜生一眼。
鹦鹉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小身子立刻凝固了……这张脸它记得,对它只说过一句话:“不听话的鸟,抓下来,炖了。”
屋里顿时没了声息。
水晶帘一阵响动,进来一个眼含笑意的华服俊俏公子,正是闵家二公子闵瑞。
闵珏上前行了礼,“二哥。”
一时闵瑞还礼毕,兄妹二人喝茶闲话。
“翡翠在这里没淘气吧?”
半晌,闵珏才反应过来是在问那只鹦鹉,“哦”了一声,“它现在叫绿毛。”——为了这名字,绿棋还恨恨地找她磨了半天牙,因其他丫环都拿这打趣她。
闵瑞一愣,抬起头望候了一下爱鸟。
鹦鹉还一脸呆滞地蹲在那里,两只绿豆小眼睛却滴溜溜转动着,拼命地向前主人发出求救的信号……
他当即就乐了,不过送给妹妹的东西他是从来没想过再拿回的,假装没有读懂鹦鹉的表情,咳了一声转移话题,“上次那个人,怎么得罪你了?”
这是自那天雨巷事件后,半个月来,闵珏第一次被人当面问及和季真有关的话题。
她不自觉地脸上一热,只含含糊混地回了两句。只说上街时不小心起了冲突,被其得罪了,打了一顿出气也就罢了。
闵瑞暗暗将她有些不自在的表情收入眼底,却识趣地并未追问,自袖筒里掏出一件东西递给她,“这是乐昌公主的生辰宴请帖,送到家里的门房去了,今日来给母亲请安,正好帮你拿了过来。”
乐昌公主是今上的长女,因两三岁上其生母云妃便因病去逝,太后便留在身边亲自教养,又深得帝后怜惜。
偏偏这位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公主,姻缘却不怎么顺当。第一嫁普天同贺,没多久,驸马爷便英年早逝;第二嫁风光依旧,偏又感情不笃,不久前才由大理寺调停和离,从陪都回到崇观。
闵珏讶异地接过帖子,她跟这位大名鼎鼎的公主陛下没有半点交情,“只我一个人有?还是咱们都有?”
“我也有,三弟也有。”
言下之意,是除了闵家老大,其他人都有。
闵家大哥闵珩,两年前已经娶妻生子,夫妻感情甚好。
闵珏想起了在坊间听来的小道消息,不由抿着嘴道:“听说公主陛下现今正在物色第三任驸马,二哥你可要好好表现。”
闵瑞伸指弹了她的头一下,“像我这般粗俗不堪之人,公主陛下哪里会瞧得上眼?”
闵珏捂着脑袋,无语地扫了眼对方头顶的金丝篆绣束发带,身上的五色祥云织锦袍,脚下的百鸟争春麝皮靴,真是处处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才几日不见,闵瑞对华服美饰的执念显然又上了一个新层次。
二哥,公主瞧不上你只有一个原因——站在你身边,怕是天仙也会自惭形秽吧!
闵瑞如今在五城兵马司领着差事,只告了半天假,不能逗留太久。
才走到门口,他又笑眯眯地折了回来,“好妹妹,那副《山居秋晚图》,二哥等着急用,还有,库房里新来了几匹縠纹蝉翼纱,听说很不错。”
闵珏不禁莞尔,点点头,“知道了,晚间就要了给你送去。”
几个哥哥都是这样,每次看上了父相的东西,自己不好去说,都支使她去讨。
闵珏淡淡一笑,将那张绛云闪银纹描边的帖子,顺手丢在了案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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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昌公主第一次出嫁时,皇帝在崇观城里赐了府邸,当时还叫御赐驸马府……如今昔日主人再度归来,重又改换了门头,却只能称作公主府了。
府邸是年前才重新修缮过的,端的是富丽华美,难描难画。是夜,正值公主廿二芳辰,府内处处张灯结彩,一派热闹气象。
闵珏在侍女的引领下,走进等候的小花厅时,里面已有了十几个女孩。
去年她快要及笄的时候,开始陆陆续续地收到邀请的帖子,无非就是赏个花、游个园、吟个诗什么的,十分枯燥无趣。
实在是推脱不掉的,闵珏就去站上一站,但次数着实有限,以至于这崇观城里的世家闺秀们,她实在是连个脸熟都混不上。
至于今年……咳,流言猛于虎也,不提也罢。
所以,见她走进去,大部分人侧目扫过时,脸上都露出了些许疑惑之色,但很快就被掩饰住了。
屋里的这些女子,看似或站或坐十分随意,仔细观察便知道内中大有玄妙,都是一个个壁垒分明的小团体,相互之间井水不犯河水。
正在她犹豫之时,忽然听到有个人在叫,“珏妹妹,来!”
闵珏举目望去,西墙下围站着几位小姐,想是之前正在品评墙上的画卷,其中略显年长的那个,正在冲她招手。
与此同时,闵珏极为敏锐地捕捉到了,坐着喝茶谈笑的几位小姐面上一闪即逝的傲慢和鄙夷。
那个跟她招手的人,是国子监孙大人家的长女孙瑾,因闵珏出席的为数不多的几次游园会,她都在场,所以勉强算是认得。
唉,她暗暗地想,可惜世家公子们都是有眼无珠的俗人,重颜色而轻才学,令得这位少时便有才女之名能出口成章的闺秀,都快二十了仍是待字闺中。
闵珏慢慢地走过去,这种情形之下,有个熟人总是好的。
等默默地听了半晌话,闵珏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坐着喝茶的,是几位郡主们,窗前赏花的,大约是世袭公侯家的小姐们,而她身处的这拨,父亲官职就没有超过正二品的,怕是从前都是乐昌公主小圈子外沿的人。
哪里都是这样,有抬身价的,自然便要有捧臭脚的。
无形中被拉低了层次的闵珏,并没有半点不悦,反而暗暗地松了口气。混迹在这里,不会被人找茬挑刺,起码比较安全吧。
她始终没想明白,为什么公主会给半点交情都没有的她发帖子,偏偏帖子上又镶着代表皇族身份的纹路,让她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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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摸半个时辰之后,便有公主府的女官,一路引着她们到了宴厅。接下来仍是漫长而枯燥的等待。
闵珏是歇过午觉时出了门,在马车只吃了几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