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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
冯异这场病,来势汹汹。
多年征战沙场,这个‘疯子’一般不知疲惫的大将,此番陈年旧伤一齐出动,高热不止,能寻到的乡野大夫皆摇头嗟叹。唯一说能治的,却一张口便要什么百年人参,百年灵芝做方。
此乃两军交战之地,且又在荒郊野外。莫说要百年人参和灵芝,就连人参须此时也是找不来的啊!
难道说,一代名将,竟然会因找不到药材而死去?
这就算载入史册,也绝对会笑死人的吧!
冯异的亲随急疯了。
而正在他急的头发一把把狂掉之时,忽有人告诉他,外头来了几个小白脸,自称是雒阳来人。
他一跃而起,慌忙冲了出去:难道说,将军有救了?
等到了军营之外,他便看到了几个短打的‘白净儿郎’。他也是个眼尖的,细细一瞅,便有些叹息:这些‘儿郎’腰肢明显比普通男子要细许多,哪里是什么儿郎?分明都是群美娇娘!
两军对阵,来群娘们算什么事啊?
为首的那个仿佛看出了他的犹豫,掏出信来:“凤卫军赵伊,奉太后娘娘之命,特来协助将军攻城!太后已然知道将军的情况,请速速派人送将军去汧县。”
“什么?攻城!”那亲随眼珠子要落下来了,“你开什么玩笑?”
“请速将此信交予能说的上话的人,”赵伊有些薄怒,“我姐妹中,墨敛精通医术,请速带墨敛去见将军!”
那亲随闻言便疑惑望去。
那群儿郎打扮之人中,便有一个身子有些娇小地往前迈了一步而出:“我乃墨敛。”
‘太年轻了!’这是他的第一个想法。
继而便是否定:“将军的身体,岂容尔等开玩笑的?”
“啰嗦!”那自称赵伊的女子身旁一文士打扮的女子走了过来,一招便将他利索的做了一个过肩摔,然后,她一脚踩到了他胸口上。
那亲随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怎么也起不来,只觉得那看似轻飘飘的一脚,竟重如泰山了。
“这般呱噪直接打倒了事,”那女子拍手道,“扒了他的衣服,咱们装作他,直接进去。”
“好啊!你们原来不是太后的人而是……”那人气道。
然后那女子的脚尖碾了碾,他便觉得那胸口更沉,哪里还说得出一句话来?
“林琅,不可无理!”等她教训的够了,赵伊方道,“他好歹,也是冯异将军身边的人,俗话说,打狗,还需得看主人呢。”
林琅闻言,方收回了脚:“打狗须得看主人,那么看在冯异将军的面子上,我就不为难你了。”
那亲随捂着胸口慢慢地站了起来:“你竟敢骂我是狗?!”
“我观你脸色发黄,印堂发黑,军营中,你去哪儿嫖娼了?”那赵伊身边又有一女子开口。
问的那问题……那亲随脸都黑了。
那少女伸出芊芊玉指,‘咦’了一声,掐算了几下:“哦,原来不是嫖娼,而是被嫖啊。”
“你给我闭嘴!”那亲随暴跳如雷,“不是说是太后娘娘的凤卫军吗?我把信先拿进去!站在不准动!”
“墨然,还是你最厉害!”那叫做林琅的女子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对了,能不能掐算出他到底被谁给那个啥了?”
那女子不说话,只默然地垂下了头。
“真无趣。”林琅叹息。
这个被叫做墨然的女子其实不姓墨,她的全名是徐墨然。同林琅一样,她今年也是十七岁。两个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女子,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和来历。
徐墨然是北地贵族出身,其母乃秦时阴阳家嫡系子女,秦灭后阴阳家隐于山林。她自幼便是习阴阳之术。阴阳术其实同大多数人想象中的不同。它不过是道教的一个分支,只是将其中的相面与占卜发挥钻研到了极致。
不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因相面之术太过厉害,习阴阳术的人大多被外界排斥。她的阿母虽然精通阴阳术,却极少使用,只言人心险恶,少些通透明白,便能多谢自在。可每每被邻人苦苦哀求时,她还是会用一用占卜之术帮助他们。
可徐母的善良并无什么用,对未知,人们总是惶恐不安的。她善占卜之言到底还是传了出去。
乱世中,想为皇者数不胜数。徐氏一家便被‘请’到了某个觉得自己是皇者的府邸。可悲的是,平日间的邻人,如今都紧闭家门,假装看不到他一家将被抓走。徐墨然的阿父徐衡于慌乱中,将她藏匿在山中。
数日后,徐墨然忍不住偷跑回家,只见,原先的茅草屋,如今只剩一堆灰烬。
乔装入城,方知,其父母因‘妖言惑众’已被棒杀。徐墨然在乱葬岗找到了父母遗体,她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方将父母遗体收好。又亲手挖了两个浅坑,将其掩埋。
便是那一日起,她便沉默寡言,不再听信阿母当年所言,而是加紧练习相面和占卜之术。也正是她的相面和占卜之术,才让她能安然活了下来,且能在几年后,到达雒阳,加入凤卫军。
其实,凤卫军中的女儿们,谁人没有一段过往?
乱世中,欢聚少,别离多。
或许,难得幸福的例外,只有林琅。林琅虽父早亡,母亲却为她撑起一片天来,又因其母乃墨家传入,自小便教她机关之术。是故,竟比墨敛更精通机关术。母亲的性格,对林琅影响至深。其母去后,为她留下丰沛家资。可林琅却是叛逆过了头,总觉得女子生来不应当只是为了传宗接代而存在。
听闻凤卫军一事后,她便果断地变卖家产,独自到了雒阳城中报名参军。
便也是因此结识了一帮好友。
“墨然,墨然,你告诉我,那个人是不是被冯异将军给……”林琅终究还是按耐不住心头的好奇,追问道。
“他昨日还被……”徐墨然终于有了反应。却说了一半又不肯说了。
“哦,那便不是冯异将军了,冯异将军还病着呢。”林琅感叹道,“其实好南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干嘛那么……”
“咳咳。”那亲随咳了几声,“李忠将军有请几位入内详谈。”
李忠,《赤伏符》中的二十八星宿之一,是冯异的副将。
此时他正坐在上首,看着这几个女子:“太后信中言,此战交由凤卫军赵伊统领指挥?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赵伊统领有何对这目前战局有何见解?若无,请赎罪,我不能拿将士性命做儿戏。太后责罚,我一力承担。”
“洛门之困,无他,乃高峻固守所致。”赵伊明白这是对她的考验,她跪坐在那里,用手沾了沾碗中温酒,于桌上慢慢写下两字来:‘高平’。
“冯异将军于天水郡击败贼子隗纯,”赵伊道,“隗纯逃匿到了堀江,堀江失守后,高峻便带着隗纯逃到了洛门,冯异将军此时追到了洛门,可还未下令如何攻打洛门之时,便颓然病倒。一发不可收拾。而李将军您,是下令攻打洛门。”
“不错,”李忠道,“可那又如何?”
“洛门之畔,还有高平!”赵伊道,“高平是何人守城?”
“高峻之副将,皇甫文。”李忠道,“其人乃谋士出身,武力不如高峻,可谋略极佳,且,洛门离高平所据甚远,我若去攻打高平,只怕隗纯贼子又会趁机逃逸。可我也需防着高平,故已然令一支军士在高平通往洛门的要道设下埋伏。以免腹背受敌!”
“将军此计太过中庸,”赵伊笑道,“将军,洛门虽无天险,但高峻勇毅,硬碰硬,只怕我军即使攻下,也会损伤惨重。”
李忠不服:“哼!黄口小儿,那你有何计?”
“我的计谋,有三,其一,瞒天过海!洛门久攻不下,我们急,隗纯等人更急。我们急不过是急不能立刻取胜,隗纯急,却是急他不知我们何时攻入,性命恐不能周全!而我第一计,便是要让隗纯知道,我们也疲惫了,我们倦怠了。让高峻心存侥幸,趁机夜袭,而我,却布下天罗地网,只等他入我瓮中。”
“其二,声东击西。让人做出我已撤离的假象,命伏兵佯攻高平。给他们机会逃。”
“其三,攻心。实不相瞒,太后已命大司马耿纯将军来招降高峻。而我等,不妨做一些事,让隗纯觉得,高峻已然叛变,想要拿他项上人头,来邀功呢,如此,他必匆忙逃窜。”
赵伊今时不同往日,她同郭圣通在雒阳城假练兵几次,思考已然很周密了。
“我倾向瞒天过海!”李忠道,“高平离此地实在太远。而攻心,道路漫长,且,若隗纯真的狗急跳墙,我等不好抓捕。毕竟,他在高峻军中时,抓捕目标还算明确,可若是融入到了平民之中,装作了平民,岂非是水融入河中?如何在筛的出来?”
赵伊点头:“我也是这个意见,这是最稳妥的做法了。”
两人意见达成一致,李忠高兴地将帅权暂时让了出来:“保险起见,你最好莫让我军中人知道,临阵换将,只恐真的会闹事呢。”
“我等还有姐妹在外,是否能一并叫进来?”林琅道。
她们此次,是五十人一起来的。
郭圣通有意要让她们见见血,上上真正的战场,故选了这个难度系数最低的洛门给她们喂招。
“自然。”李忠笑了,“听闻上皇曾为太后娘娘建立一军名曰凤卫,今日见了统领,只觉让人耳目一新,不知其余同泽,是否依旧如此。”
“我凤卫军,自然个个都是不凡的!”林琅笑道,“这是墨敛,精通医术,对了,刚刚还忘了,冯异将军的脉象莫若让她去看看?”
李忠自然满口应允,忙让人将墨敛带去了冯异帐中。
汧县。
“娘娘在看什么?”邓禹问道。
“洛门,”郭圣通叹息,“对于她们来说,杀人,只是一句话而已。可现实会给她们狠狠一击,刀光剑影之中,鲜血淋身的滋味并不好受。若是能熬过去的,才真正能算是浴火凤凰。能算凤卫啊。”
“鲜血淋身,”邓禹叹息,“我虽然不懂娘娘为何一定要坚持让她们出征,可我想,她们或许不一定有人熬不过去,但一定有人能名垂清史!便如商时妇好那般。”
“莫要让我失望。”郭圣通轻叹一声。
邓禹神色复杂地看着郭圣通:她做的事,桩桩件件都是那么的异于常人,不知……
“相父!”刘疆突然叫了一声。
“邓将军。”
“邓大人。”
“相父大人!”
天子卫们七嘴八舌地叫道:“快带我们去打猎,到时辰了啊!”
“到时辰了!”赵伊将手中缣帛打开一看,“耿将军已然联系上了高峻,他改变了主意,决定同我们一起里应外合,击杀高峻。传令众将士,今日埋锅造饭,造足三日之时,发与众军士,火头军撤离往汧县而去。早些安歇。今夜亥时,偷偷撤离营地,将其团团围住。”
她抬起头来:“隗纯等人终于忍不住,今夜预备子时开门绞杀我们。”
“来的好!”李忠击掌而叹。
“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便杀一双!”林琅英姿飒爽地将长枪往地上一杵,双手抱胸道。
“今夜,众姐妹第一次杀人,”赵伊却有些担忧,“不可单独行动,尽量两三人一队。若是有什么不适,也好有个照应。”
众女互相看看,深吸一口气,坚毅地点了点头。
☆、第84章
洛门之战,是凤卫军们一生戎马的开始;没有亲历过洛门之战的人;是永远无法想到,这些日后令人钦佩的铁娘子们,是如何辛苦的拿下她们人生中的第一场战役的。
那是一片黑暗,在只有寥寥无几的星光;连月亮都躲藏起来的黑夜中。来自洛门的敌军终于冲入了他们的军营。无人;很安静;就连马鸣声都听不到。
高峻一手是汗;他的戎马生涯中,极少有如此紧张的一刻。几乎是在进入营地的第一瞬间,他心头生出一个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