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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师表扬他们的时候，就好像被顺毛摸的狗。
Cris起身，拎起身边早就准备好的小半桶水，悄悄地，猫一样地在那些纵横交错的房顶上穿行，跟着Ricardo。
在地面上的男孩儿没有注意到自己头顶的动静，他一边走路，一边看着手里的一本袖珍的圣经。
Cris加快了速度，他飞快地穿过硌脚的瓦砾，比Ricardo率先来到了巷子的尽头，他探出脑袋，数着对方走路的节奏。
“1…2…。3…。”
一桶水从天倾盆而降。
Cris扔下水桶，捂着嘴，在房顶打滚儿，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当他忍不住把头再一次探出去时，他看到了有如落汤鸡的男孩儿僵硬地愣在原地，他手里还是那本全部湿掉了的圣经，乌黑的眼睛在上空茫然而气愤地寻找。
他看见了自己。
迪甘在学校门口看到了哥哥，大张起嘴巴：
“你掉进河里了？”
“不……”
他的心情从来没这么糟糕过，一上午，虽然衣裳已经干了，可是，房顶上露出的狡猾的脑袋不停不停地在他脑海里出现，可恶的笑容放电影一样在他眼前划过，他的圣经也被晾干了，皱巴巴的，有些纸张都粘在了一块儿，只要一用力，就可能把她撕碎。
鞋子里同样湿乎乎的难受，坐在操场上，Ricardo把它们脱下来，还有袜子，搭在看台上，然后换上了新球鞋。足球队的男生们已经集合了，但是教练还没有到。
文特尔教练一向都非常准时，严格，要求谁都一样，包括他自己。今天有点反常，Ricardo身后的男孩儿靠近他，低声说道：
“听说了吗？”
“什么？”
“文特尔要被清除出球队。”
“为什么？”Ricardo回过头。
“你不知道？现在学校里的老师都要受到审查，还有他们的家庭。”
“家庭…？”
“是教育厅发的话，他是犹太人吧…好像是。”
“我不知道…”Ricardo摇摇头。
男孩儿们都等烦了，有的人建议解散回家，大家都看向了队长，他是里面年龄最大的孩子，可是现在也不知道该这么办，要是待会儿教练突然又回来了，他要怎么交代。
“我看他今天是回不来了，说不定是以后都回不来啦。”
身后的同学压低声音，不知用的是什么样的心情说出了这样一句让Ricardo感觉很不好的话。
他喜欢文特尔，有时候，他其实知道这个整日和他们板着个脸的中年男人其实是想要成为他们的朋友的，他对于球队的奖惩分明和严厉的球队管理风格虽然招来了很多怨言，却也让卡兰奇学校的足球在利斯顿声名鹊起。
“我说这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不耐烦地站在大太阳底下，男孩儿们都开始不安定起来。
小叫花子从cris身边跑过，他的好朋友又在这里做白日梦了。手在对方的眼前晃了晃：
“喂喂喂，醒醒吧，你就算是下辈子也别想，除非你变得和他们一样有钱，一样贱。”
Cris的手指慢慢收拢，铁丝把他的手指勒得发紫。
他们今天没有照常开始训练，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没一会儿，就看到队伍散开了，三三两两地走出了草地。Cris纳闷，他们当中有些还是没有走，大概五六个依旧留在原地。通常他还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能够远远瞧上一眼，可是心里却憋闷得想要怒吼，所以这时候他就选择不去看，不用去看那些有权利能在足球场上跑的男孩儿们，不用去瞧他们得意洋洋的进球后的喜悦。
可越是不看，心里就越是有一把火在烧。那个左边前卫，他带起球来就知道一股脑向前冲冲冲，毫无大脑可言，而且轻而易举就让敌人从他脚里把球给断下来。Cris抑制不住想象自己如果身在这群人当中，他可以以一挡三，毫不夸张。
不知道哪里涌上的勇气，cris拉着小叫花子从被男孩儿们打开的操场门里走了进去。
“你不怕被打出来吗？”
“怕什么，又死不了。”cris无所谓，“那老头儿好像今天不在…”
Ricardo和弟弟以及其他三个好朋友站在球场里，他们看着脚边的足球，
“怎么办？”弟弟问。
“我们自己训练。”
脱下外套，Ricardo把球抛向朋友。
对面的队友皱起眉头：“他怎么还敢进来？”
回过头，不消一秒，Ricardo就认出来那个站在草地边缘的，瘦精干巴的小混蛋。
队友似乎认识他，这让Ricardo还是有些惊讶。他上个月才加入的球队，通过父亲关系的介绍，文特尔特别和自己见了个面，这让在外人面前就有些腼腆的Ricardo紧张了很久。但是，教练似乎很喜欢自己，他很赞赏他的踢球方式，有种现在男孩子们当中缺少的沉稳和从容。
“他以前混进来过，被文特尔给发现了，还教训了一顿。”
“不死心呐…呵呵…”
Cris也看见了Ricardo。
他们互相盯着，cris觉得自己应该要更加虎视眈眈一些，好让这些人不用瞧不起自己。在看到那个早上被自己好好捉弄了一番的男孩儿后，cris心里既是高兴又无法真的相信，就他那种文弱的，不堪一击的模样竟然还能踢球？？
“咱们不用理他。”
迪甘叉着腰，帮着哥哥回瞪着那两个看着就叫人不愉快的小孩儿。
Ricardo把球踩在脚下，他提起嘴角，一用力就把球向着男孩儿射去。
Cris一点儿也不退缩，一挺身将漂亮球停下，也踩在了自己的脚底，接着挑起来猛力地回敬向那伙儿都高出自己很多的男孩儿。
第 3 章
快乐，那是唯一一样能点燃他快乐的东西——足球。
他可以在球场上不知疲倦，似乎永远都不知道筋疲力尽。
这个干巴巴的孩子，在那些高个儿的男孩子中间，显出非凡的力量，极力渴求赢的力量。他们在心底里吃了一大惊，如果球队能有个像他这样的角色，或者就不用每次面对利斯顿小镇队的时候显得那样没有底气。尽管他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可靠，浑身散发着那种贫民窟下等人才有的古怪，冰冷和讨厌。
可一旦触及足球，这个小鬼似乎变得比谁都光芒四射起来。
Ricardo在回家的路上，还想着今天下午这场不可思议的比赛。他们猜拳分成两组比赛，那个茅厕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的小子和他分在了一起。他想，既然如此，也许是天意。可当比赛正式开始后，Ricardo发现自己和这个孩子的配合居然如此的默契，好像他们搭档了许久，早就没有任何的棱角。那是本能的，出自他身体的反应，他看着他跟随着自己的步伐，在他起脚的瞬间，出其不备地插上，洞穿球门。
他克制不住地兴奋起来，这有违他一向的个性，可在进球的时候，他跑上去，和cris拥抱，庆祝。
在他们都想起要尴尬时，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了。
虽然cris脸上仍然是臭臭的，不过Ricardo的心里已经清楚，他将会多一个朋友。
光着脚和小叫花子从雨花石的大坡冲下来，两个孩子快乐地嚎叫着，在头顶甩着书包和衣裳。尤其是cris，他今天不单在利斯顿最棒的球场上踢了场比赛，重要的是，比赛结束后，他看到了那几个原本带着轻蔑色彩打量自己的大男孩儿眼中染上的几分惊讶和佩服。他们高傲地不会低头认输，说他们输给了一个像他这样的小子，可事实上，他们是输了。
“你会是世界之王的，cris！足球之王~！”
好友笑嘻嘻地跟着他，两个人跑到了河堤，腐烂的水草发出一些怪味儿，他们蹲在河堤边缘，往下看，
“听说…河里来了一个怪东西…”
“什么怪东西？”
“一条大鱼…”
“鱼有什么可奇怪的？”
Cris使劲儿瞅着灰绿色的水面，看着看着，似乎真的感觉到了什么不一样的动静，他发出“呼”地一声，捅了一下身边的朋友，把那孩子吓得险些一头栽进去。Cris可开心了，他站起来，从桥上跑过去，到了桥的中间，天空中响起了隆隆渐大的轰鸣，两个少年抬起头，七八架飞机从他们的头顶掠过，不高不低，但强大的气流还是席卷过来，cris一把将朋友拉下，两个人蹲在了桥栏底部。
飞机远去了，他们又才站起来。
“报纸上说…我们赢了…要打胜仗。”小叫花子喃喃道。
“我们？”
“元首。”
“那个乱喷口水的小胡子？”
“谁跟你说他是乱喷口水。”
“我爸爸。”
“你爸爸什么都不知道。”
“你爸爸才什么都不知道呢。”
抓起地上的书包，cris往家里赶。今天是哥哥从汽车厂回来的日子，要是自己晚了，妈妈一定能打断他的腿。
Ricardo在厨房帮妈妈摘菜，父亲今天一定又不能回来吃晚饭了。母亲很不满意，他不过是当了个教团的负责人，现在却比教皇还要忙。Ricardo知道妈妈还在气头上，他们昨天夜里吵架，他听到了。父母都是性情温和的人，脸红脖子粗的情况极少极少。就是因为这样，Ricardo才真的担心。可是，他们是全身心奉献给主的人，父亲做的这些事情，上帝会看得到的。
显然，妈妈不这么想，她流着泪，抽泣着说，我们自己都快要成为去排队领救济粮的人了。
上帝保佑…
Ricardo在心里默默祈祷，至于保佑什么，他不知道。
“你怎么还是这么点儿？”
大哥笑眯眯地拉着cris，摸着下巴，望着自己的弟弟。
Cris害羞起来，他是想要努力长高，但是他八成是被矮人下药了，在他还在娘胎的时候。大姐端上了点心，是哥哥从厂里带回来的，她拿起一个就塞进了cris的嘴巴里，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Cris津津有味儿地吃着糕点，觉得今天他已然处在天堂一般，待会儿，他一定要把他如何打败那伙儿势利眼的故事完完整整地将给哥哥听。
一家人挤在小圆桌边，父母都很高兴，但是在哥哥从口袋里拿出一些白色的袖套的时候，父亲的脸色变了。Cris这才发现哥哥的右手臂上已经戴着一个一模一样的袖套。大姐抱住了妈妈的肩膀，那个粗壮的女人此刻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Cris望着身边一声不吭的，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二姐，“那是什么？”
“如你所见，袖套。”
“有什么用？”
“用来向别人说‘我们是杂种猪’。”
“卡米拉，住嘴。”母亲喝道。
二姐迁怒地瞟了一眼多话问自己的弟弟，把头转向了一边。
“他们还是要让我们戴上？”
父亲看着大儿子。
大哥点点头：“工头和我说…如果我还想在那儿待下去，这是唯一的办法。”
母亲插嘴道：“去找找钱思先生吧…说不定…”
“妈妈，你刚说了，他姓‘钱’。”
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母亲，大哥的眼睛直直地瞅着那些白布。
全家上下，陷入了叫人窒息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