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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砂泪-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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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皇上陪摄政王妃来占卜问卦,所有的人都聚在慈航大殿了,道观里显得特别清净。上官嫃缓缓合眼,耳边就只有风声、鸟声,和着风声,忽然揉进了一阵缥缈的曲调。上官嫃眼睛睁开一条缝,望见院外一道明黄的身影。有那么一瞬的错觉,她惊得几乎从藤椅上弹起来,但又在一瞬之间冷静下来,定定地望着卷了树叶吹曲的司马轶。
黑猫被惊醒了,跳上了树。一旁的元珊有些错愕,见机道:“奴婢去沏茶。”然后匆匆端着茶具进了屋。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夜未央(13)
司马轶温和地笑着,慢慢走近,“我以为有曲子你会睡得更安稳。”
上官嫃面庞苍白,唇无血色,有气无力道:“我素来睡不安稳。”
“我带了御医过来,一会儿给你诊脉。”司马轶在她面前踟蹰,最终在另一张藤椅上坐下了,似是解释一般说,“李尚宫说太后凤体抱恙,迟迟未好。见李尚宫忧心忡忡,朕便亲自带御医过来了。”
上官嫃冷言相对,“皇上日理万机,何必将些无谓的事放在心上。”
司马轶侧头望着她,敦厚一笑,“日理万机自然有人代劳,我很清闲。”
“清闲得要去管人家的婚事么?”
司马轶不置可否,仍旧笑着,“他们很般配,不论家室、年纪、相貌,都很配。”
上官嫃冷嘲热讽道:“摄政王想必是不赞同这门婚事的,皇上不是素来孝顺么,怎敢忤逆父王?”
司马轶诡秘一笑,答:“是朕宽厚,才留了表兄在宫里当差。可他疏忽职守,频频往道观跑,惹姑母心烦。朕只是成全姑母爱子心切,亦算是尽孝道吧。”
“原来除了带御医过来,皇上另有话想要警告哀家?”上官嫃嗓音低缓道,嵌在苍白面容上那对眼珠儿愈发黝黑。
“没有,我只是想看看你。”司马轶扔了手里的树叶,仰头朝树上唤了声“小环”,黑猫哧溜蹿下来,撒娇一般用脑袋在司马轶掌心蹭着。上官嫃还陷在那一声“小环”的余音中惊魂未定,司马轶却起身告辞,“请太后进屋稍做准备,朕去传御医过来。”
元珊见司马轶走了,从屋里出来,见上官嫃目光呆滞,狐疑地问:“娘娘,进去么?”
上官嫃面无表情,却逃一般冲回屋子。元珊望着窝在藤椅上打呵欠的黑猫,若有所思。
桂树下新长的草翠绿翠绿的,一棵棵好似弱不禁风,一大片却生机盎然。莲花靴轻轻踩进草地,柔若无声,袍摆拖曳,将草叶上的露水拭去了。鸽子三三两两聚在鸽舍四周低声叫着,有的一蹦一跳落在藤椅边上,时不时在草地里啄一啄。
上官嫃理了理衣袍端端坐下,点火、烧水、沏茶,忽然望着另一张空落落的藤椅发愣,似乎少了一个月下对饮之人。
挂在枝丫上的灯笼在沉沉夜色里漾出朦胧的金黄,与金陵城上空姹紫嫣红的烟花相较,愈发显得晦暗和孤清。上官嫃才知道烟花能冲上这么高的天,在浮椿山顶都能看见。
元珊拿了件斗篷出来给上官嫃盖上,劝道:“娘娘,吃了那么多苦才调理好身子,今后可要珍惜了。”然后也顺着上官嫃的视线看去,半边天都是红彤彤的,她不禁感慨,“皇上赐婚就是不一样,这时候城里一定热闹极了。”
上官嫃幽幽道:“他成亲,我都没有备一份贺礼。”
元珊叹道:“娘娘就算备上了也送不出去,即便送出去了,长公主也不会收。”
“我成亲的时候……”上官嫃茫然地望着夜空的烟火,思绪回到了十年前。那时候,大概也有这么热闹,只是她被凤冠霞帔压得透不过气,只觉得满天满地都是红色。她却牢牢记住了那只微微颤抖的手,带着阵阵寒意,手心里满是汗水。她当时也恐惧,不知前面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幸好,盖头掀开,她看见了他,然后就不怕了。犹记得他惶惶不安地说自己做了噩梦,梦见太液池的莲花全都枯死了,还看见了女鬼。上官嫃禁不住笑了,眼睛微微眯起来像一弯月牙。
元珊不知上官嫃在笑什么,但见她笑了便觉得十分欣慰。这些年,她发自真心的笑容越发稀罕,整个人仿佛被雪水渗透了一般冰凉。
水壶里咕噜咕噜响,热气袅袅,两人却专注地看烟花,由它一直响着。
这夜才刚刚开始,却被眼花缭乱的烟花层层遮盖,看不到尽头。
看不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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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我思存(1)
金箔剪成大大的双喜贴在新房的朱漆门上,半透明的窗纱之内,红烛燃出耀目的火光。蒙着喜帕的新娘坐在婚床上纹丝不动,纤长的手指却不安地绞在一起。嘈杂热闹的声音渐渐从院外逼近,新郎官被簇拥着往洞房里闯,趁着酒意大声呼喝,笑得狂放不羁。
房门被粗蛮地撞开,凤冠霞帔的新娘浑身一颤,脸微微朝门的方向偏过去。
査元赫醉眼蒙眬,踉跄了几步靠在门框上,呆呆地望着红烛环绕中那一袭炫目的嫁衣。
外边的人都在起哄,査元赫促狭地笑着,硬是把门给关死了。脚步忽轻忽重,还绊倒了东西,听起来不免让人担忧。新娘不禁向前倾了身子,似乎急于上前去搀扶,但又不敢妄动。査元赫拖着步子到圆桌边坐下,良久,拎起桌上的茶壶仰头往口里灌。早已凉透的茶流入心田,如同冰冻三尺的严寒。他想起藤编的案几上那壶桂花茶,咕咚咕咚烧开了,热气袅袅,依稀模糊了她的面容。
夜太深,酒力发作,他头痛欲裂,恍惚中望着那袭妖冶的红,三步并作两步扑了过去。新娘娇弱,承受不住他的重量,二人一齐倒在铺满红枣、花生、莲子的鸳鸯被上。浓重的酒气从他一呼一吸中喷洒出来,他紧紧钳住她的手腕,隔着喜帕吻住她的耳朵,悄悄说:“我骗尽天下女子又如何?我骗不了你,还有我自己。我喜欢你,上官嫃。”
喜帕下一张娇艳欲滴的容颜刹那间僵住了,她甚至忘记了呼吸,只是呆板地瞪着眼睛。
査元赫越发用力地拥住她,仿佛要揉碎她一般,热切的气息带着愈加浓烈的酒香,喃喃低语:“听见了么?听见了么……哦,你的左耳听不见。其实……我故意的,我不敢让你听见……可我真的想说出来,憋着很难受……很难受……”
绦穗轻颤,烛摇红影,春宵帐暖。
子时将至,不知睡了多久的査元赫因喉咙肿痛突然醒来,一面揉着太阳穴,一面掀开被子,想下床去喝杯水。就着屋内几十盏红烛,他蒙眬的视线逐渐恢复清晰,随后倒吸了口气,惊愕地瞪着自己身边未着寸缕的女子。他微微张着嘴,半晌缓不过神来,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面色惨白,最终胡乱拾起自己的衣物落荒而逃。
他顾不得自己衣裳不整发髻散乱,像疯子一样冲出了新房,冲出了院子,一路狂奔至马厩,跨上自己的枣红大马疾驰而去。呼啸的风无孔不入,钻入了他的衣领、袖口,最终完全侵蚀了他的心,一阵阵麻麻地发疼。他愈心急鞭子抽得愈狠,马蹄飞溅起滚滚灰尘。
巍峨的城门正在徐徐合上,査元赫大喝一声,推门的护军纷纷扭头,只见一匹红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逼近,从尚未关死的门缝中飞掠了过去,丝毫看不清马上何人,对方早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城门守将交头接耳,预备上报这个情况,门继续合上,拖曳出刺耳的吱嘎声。
无比熟悉的路,在今夜显得尤其长。査元赫心急火燎地赶到浮椿观北面的院落,却茫然不知所措,他来做什么?他还特意绕道后山,避开道观的正门,他还特意走了条崎岖的小路,为了不让任何人察觉。他高高骑在马上遥望,藤椅上雪白的身影还在,几上茶壶腾起袅袅水汽,和他想象中一样安宁。
査元赫跳下马,飞快地跑过去。上官嫃错愕地望着他,觉得难以置信,惊呼:“你怎么来了!”
另一张藤椅上早已睡着的元珊惊醒了,张大了嘴,喃喃:“査大人,今日你……”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匪我思存(2)
査元赫整个人狼狈不堪,眼里满是恐惧,抓住上官嫃的肩膀一个劲儿地说:“我们走吧!我带你走!”
上官嫃见他神色异常,焦急地问:“出什么事了?”
査元赫的眉头紧紧蹙成一团,无助极了,“我……我好难受……”
元珊警觉地问:“査大人,是不是城里出事了?”
“不是不是……”査元赫有些语无伦次了,忐忑不安地看着上官嫃,“你随我走么?我们去大漠、去西域,只要我想躲,没人可以找到我们。”
“走?”上官嫃又惊又慌,忙垂下了头,按捺住自己波澜起伏的心,平静道,“去哪里不一样,都是熬日子。”
査元赫斩钉截铁道:“不一样!至少每天看见的人不一样。”
上官嫃深吸了口气,喉咙紧紧的,挤不出话来。她何尝不知道査元赫的心意,只是……她始终垂眸不敢看他,淡淡说:“我不能走,我要在这等皇帝哥哥。”
“你说什么?”査元赫一滞。
“一日见不到尸首,我就相信他还活着。”
査元赫猝然松开她,下意识地退了两步,好似仍然被疾风包裹着,浑身麻木。他盯着她,她垂着头,二人就这样僵持了许久。
元珊打破沉闷,小声问:“査大人,究竟出了何事?”
査元赫苦笑两声,脆弱得像个孩子,“我无法假装欢喜,无法忍受枕边的陌生人。”
上官嫃道:“上官妦是跋扈了些,但本性纯善,况且她对你有心有意,你又何必辜负人家。你也该成家立业了,整日游手好闲,正好需要一个硬气的女子来管管你,收一收你的心。”
听她娓娓道来,似乎情绪平淡,并无异样,査元赫失落到了极点。定定地望着她,想起过往的时光,一起读书、一起打猎、一起练剑的日子,愈来愈遥不可及,终究化成泡影了吧?他失魂落魄地转身牵住马,喃喃念道:“有女如云……匪我思存。”
枝丫上的灯笼被夜风吹得直晃,一人一马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上官嫃抬起头,眼里泛着泪花,同样念道:“匪我思存……”
春寒料峭,街边的铺子一过了亥时便冷冷清清。上官鸣夜是一家酒肆的常客,于是店家都等他喝尽兴了才打烊。伙计正在柜台算账,忽见一只玉手往面前放了锭银子,伴着清冷的一声“回避。”
光看那手已是贵气逼人,伙计并未抬头,亦不敢多言,躬身退下了。
上官鸣夜只管喝酒,对其他漠不关心。
“四哥,独饮不会乏味么?”司马银凤堂而皇之地在他身边坐下,并不觉自己唐突了。
上官鸣夜却蹙了眉头,兴致阑珊道:“至少不会败兴。”
“看来我真是个败兴之人。”司马银凤夺了上官鸣夜的酒杯,一饮而尽,微微擦拭嘴角,笑道,“那边拆散了一对情深意浓的小冤家,这边又来打扰四哥。”
上官鸣夜脸色一沉,“你想说什么,别绕弯子。”
司马银凤发觉上官鸣夜丧妻之后,整个人性情大变,不仅对她不理不睬,甚至敢言语冲撞。她暂且忍着,强颜笑道:“你怎么从不去看望皇太后?如花似玉的年纪,在道观里寂寞度日,很难熬哦!”
“我自然去探望过她,只是浮椿观乃女弟子清修之地,我也有不便。”提及女儿,上官鸣夜忽然有些担忧,侧头问,“她怎么了?”
司马银凤温柔地看着他的眼睛,道:“她勾引我儿子。”
上官鸣夜不禁失笑,对她眸中的嘲讽视若无睹,扭转头继续饮酒。司马银凤有一瞬的诧异,复又从容起来,不依不饶地说:“元赫平日里去得勤快也就算了,洞房当夜居然丢下新娘子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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