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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下微微叹了一口气,继而自嘲自己伤春悲秋,越显颓废衰老之势。
世态炎凉,挣扎求生竟是如此不易,徒徒耗的人心苍老,有若古稀之年。又怀疑,如果当初没有
杀琴心,忘记蓉卿之仇,随波逐流,安于赵姐姐摆布,现在可会轻松些?自嘲一笑,我可不是疯
了,居然会这样妄想,没了翻身希望的小棋子,就算琴心不屑与我计较,棋烟安能放?墓遥?
们倒是不会下狠手了结苟延残喘的我,因为到时根本没有那个必要,利用身份排挤的人生不如
死,杀人不见血的优雅手段多的是,又何苦象我一样被逼迫的双手沾满血腥?
收了心头千万般软弱柔情,我知道再从新选过一万次,如云还是会选择杀了琴心,走到现在这一
步,当下再无半分疑惑,我微笑着走进青墨楼。
小丫头喜儿早早掀了帘子,书袭笑着迎上来,牵着我的手往里走:“这一地泥水的,难为妹妹想
着来看我,我才和双儿说今天不用请安,在屋里发闷来着,天凉,瞧妹妹手冰的,”笑着回头吩
咐道:“喜儿去给如云妹妹拿条毯子来,双儿去把我那云雾茶给妹妹拿滚水儿泡上来捂手。”
果然是个极顶聪明伶俐的人,虽和我有了嫌隙,但是万事周全,半点儿礼数都不缺,倒底是大家
子里出来的名门闺秀!
我反握住书袭的手,笑道:“如云不过是得空了来瞧瞧书袭姐姐,姐姐这样客气,可不是和妹妹
我生分了。”
接过双儿递来的茶杯捂手,我向书袭笑道:“早听院子里其他姐妹说,书袭姐姐是一等一的象棋
高手,昨儿有人送了妹妹我一副水晶磨的象棋,我想姐姐必然喜欢,就拿了来让姐姐高兴。”
紫儿上前递过松木匣子,书袭看着我面上笑的惊疑不定,心里着实嘀咕我的目的。我低着眼微笑
着只管用茶盖子撇开茶沫,却并不喝。
打开匣子,书袭的手在空中顿了一顿,半晌才笑道:“妹妹真好福气,竟让安靖公舍得送这件轻
易不让人碰的宝贝。”面色却一点点灰败下去,我冷冷的打量她的颓色,总算将老色鬼颤巍巍的
双手留在肌肤上的恶心感觉冲刷下去不少,那是我当夜洗的几乎褪皮也无法降低一点的恐怖感
觉。
“妹妹也觉得自己幸运呢,”我微笑着道:“如云知道姐姐一定想用这棋子下一盘棋,所以一得
了这物儿,立时就想到得空和姐姐厮杀一盘,今儿可不就是特特为这件事来的。”
书袭的手一一抚过这明朝“象棋神童”徐达所用的棋子,神色极其复杂,半晌方勉强回道:“难
为妹妹如此惦记,正和了书袭的心意,在此先向妹妹谢过了。”
不再多话,各执一色,摆开阵势,猜过子儿,却是书袭先行。
卒七进一,端的是王棋士秘笈《梅花谱》的屏风马布局,我淡淡一笑,书袭到底是规矩人家的好
女儿,连下棋都曾得明师指点,方正守规,以静制动。
炮二平五,今天就来试试我当头炮能不能破了你这屏风马。我心中跃跃欲试,微微笑道:“姐姐
到底是候门深户出来的小姐,不仅裹的好小脚儿,不象琴心棋烟我等姐妹般一双天足大脚,就连
下棋也是稳妥服贴,一步挨一步呢。”
书袭脸色蓦的苍白,半分血色也无,手指紧紧扣住棋子,连指关节都泛白了,盯着我半晌,才挥
手打发丫头们下去,若无其事的马二进三,笑道:“妹妹一开局就出手不凡,书袭自知不敌,到
终盘时还望妹妹高抬贵手呢。”
这就想我放过你?不让你今天彻底知道我如云的利害,以后学学画瑰小心做人,我如何安枕无
忧?
我车九平八,笑道:“姐姐客气了,与姐姐这等高手对弈,得千万小心才是,虽然开局平平,但
是所藏后手可是非同小可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让我如云猛吃一惊。”
书袭知道我此言暗指前事,也行了一步车,勉强笑道:“妹妹言重了,书袭是个无谋的人,下棋
老是一时冲动,哪里又有什么后手。”
我上炮,步步紧逼,盯着棋盘笑道:“姐姐从小在海澄公府书香门第,锦衣玉食,就算落魄至
此,也强于我等乡野长大的懵懂丫头,冲动无谋之词实在太过自谦。”
书袭猛一抬头,脸涨的通红,迅疾又复苍白,想了一想,行了一步,回道:“妹妹说什么我不明
白,想是妹妹听错了人名吧,认错了人吧。”
我不理她,且慢悠悠的行了一步,喝了口茶,整了整衣服,方淡淡笑道:“是吗,我原听棋烟姐
姐说书袭姐姐是海澄公府郑克爽郑爵爷的嫡亲女儿……”
一语未了,书袭放棋子的手一抖,错了位。
“帅对将,王见王,虽然姐姐先行一步,但到底是输了一着啊,”我笑着举“帅”压在她的
“将”上,道:“听说这副水晶象棋是郑氏姐姐心爱的物儿,当年海澄公府破落,安靖公也是费
了不少银两手段才得到手的呢。”
书袭咬牙向我惨然一笑,两行清泪滑下,淡淡开口:“书袭这等降将之后,大明之耻,以色事
人,也不过是多苟延残喘了这条垢命几年而已,妹妹不必再说了,请回吧。”
我本是想给她点教训,谁知竟逼出了她的死志,心中一时万般滋味皆上心头,痛不可当,竟蹲在
地下抓住她的衣角大哭起来,其嚎啕凄惨令书袭百般无措,走不得劝不得,急得猛扯衣角妄图脱
身,我死死捉住不放,将眼泪鼻涕统统揉了上去。丫头们不敢进来,在门口伸着脖子探望,只道
出了人命了。
到底是书袭面皮薄,架不住,委委屈屈劝我,我方才慢慢收了泪,一手拭泪,一手仍攥住她衣
角,抽抽噎噎道:“姐姐只道如云狠毒,又有谁知道如云的苦楚,如云挣命至此,难道好受么,
如云不过把姐姐在赵姐姐面前做
的事重演一遍,姐姐就承不起,那姐姐当时可想过如云可承的
起。姐姐只为如云大意之下言词冲撞姐姐而威胁如云,如云却为保命而不得不如此,姐姐将心比
心自己评评,可是公道?”
书袭被我撒泼吓怕了,这时一意哄我放手,连连点头附和,只求速速从这场闹局中脱身。
我偏不放手,接着道:“这副棋子如云倒是诚心为姐姐要了来得,如云真要和姐姐过不去,又何
必大费周折从安靖公手里弄来,你也知道,安靖公是好哄易与的人吗?”
书袭脸色惨白,疲惫道:“不过是些身外之物,妹妹何须如此费心,书袭一介不耻贪命之人,如
何受的起妹妹重礼。”
我郑重了脸色,捡起一枚晶莹剔透的棋子,摊开她莹白的手掌,轻轻放了上去,紧紧合上,用自
己的手包住她的手,然后道:“我说受的起,就是受的起,如云小女子一个,既无经天纬地之
才,也无安邦定国之心,我只懂得人要六届轮回,历尽劫难,才得一世为人。无论何朝何代,谁
家天下,都要惜命惜福,不枉了母亲十月怀胎之苦,哺育扶养之难,姐姐说,可是不是?”
呆怔半晌,书袭这才握着棋子放声大哭起来,我将她揽入怀中,任这个同我一样无助挣扎煎熬的
女子将委屈一哭而尽,然后,再从新坚强的坚持的活下去。
第十五章
从青墨楼回来,好好的梳洗了一番,紫儿正拿着大布巾替我拭干头发,念儿赶着来回道:“有小
厮送帖子进来了,姐姐可要看看。”
赵姐姐不在,我实在是想偷懒歇息一天,阖着眼问道:“不是说了今天一概不见客吗,你怎么办
事的?”
念儿小声道:“是锦星,姐姐。”
锦星?他怎么会来亲自送帖子?不过我倒是吩咐过她们,只要是锦星,无论什么事都一概放行,
不得拦阻,睁开眼道:“人呢?”
话音未落,锦星打着千儿走进来,笑道:“如云姐姐如今好大气派,锦星都不敢进来了。”边说
着边双手恭敬递过一张大红拜帖。
我凝视着他的脸,确定因为害怕联想到胜瑞而不敢面对锦星的阴翳已完全散去,笑道:“这是哪
里的话,不过是换个地方挣口饭吃罢了。前儿你紫儿妹妹还念叨要给你送去些她亲手做的桂花糖
呢。”
紫儿正端着盛桂花糖的盘子进来,一听这话,羞的放下盘子,躲出去了,锦星回望了紫儿背影一
眼,随即直直盯着我,道:“如此多谢姐姐惦记了。”
姐姐两字咬的甚重,我抬头正要笑他谢错了人,正对上他那直视的墨色眼珠,手上一抖,差点抓
不住帖子,立刻收敛心神笑道:“那还不快尝尝紫儿手艺去,这可是惜春院的绝品呢,”然后若
无其事的接着笑道:“怎么遏琪贝勒的帖子由你亲自送来啊,风大天凉的,随便打发个小丫头不
就成了。”
锦星恢复常色,却并不吃糖,垂下眼帘,淡淡道:“因为这位贝勒曾着我用三天时间打听惜春院
是否有一位不得志的绝色歌姬,锦星无用,打探不出,所以顺道来问问姐姐,可有什么线索没
有。”
“啪——”帖子掉在了地上,厢房一时之间静寂无声,我思绪纷乱至极,他竟然不是随口说说,
是真的要来带走那个月色下看来柔弱堪怜的小仙女,可是这个小仙女一旦拆穿了是连杀数人的如
云后,这个同样心狠手辣的男子会如何?还会捡回这个他印象中象个被主人遗弃的小动物似的女
子,认为她是个无须戒心堤防,可以当宠物呵护疼爱的小姑娘么?
我借着弯腰捡帖子来掩饰我的失态和些许恐惧淡淡失落,直起身子,面上已一片宁静。
锦星脸上是微微压抑的痛苦神情,声音却异常冷淡平静:“贝勒稍后就到,姐姐还是赶紧梳妆才
是。”
我闭上眼睛,声音里藏着挥不去的疲惫:“多谢,你先下去吧。”
静了半晌,锦星方出去了。
紫儿上来接着替我擦发,奇怪道:“锦星这是怎么了,一脸委屈象是要哭了呢。”
“还不是你的糖不好,让人家以为你小气,舍不得给他多吃些,”我正经八百道:“所以哭着走
了呗,不然还能是我欺负他不成?”
“姐姐你真坏,又取笑我。”紫儿羞的眼睛不知该看何处。
“锦星年轻能干,长的又周正,不过是屈才当几年小么儿攒银子做本钱罢了,不要说这惜春院的
小丫头们,就是蓝册子里的各位想从良的姑娘都当他是宝,你心里真的没主意?”我嘴上调笑,
眼睛却从铜镜中细细打量着紫儿的神色。
“讨厌——”紫儿红着脸嗔道。
“哎哟,”我心下一沉,要是锦星眼中所藏真是爱慕的话,我虽无意,但对紫儿岂非有所亏
欠,故作很痛的样子叫道,“头发,头发,妹妹有了心上人,就要谋杀姐妹么?”说完站起来
提起裙子就跑。
紫儿反应过来,忍不住追着要打,我一边笑一边和她在屋子里躲猫猫,冷不防撞入一具坚实的怀
抱中。
四目相投,时间好似凝固,时光又倒流回那个朦胧的月夜,他含笑着拿起那方因跑动而显露在外
的玉佩,愉悦道:“小仙女总是令我惊讶,难怪找不到你,原来你是如云的丫头。”
我注意到他提起如云二字时那半欣赏半厌恶的神情,知道他误会了,以为我是受了那个他印象中
心狠女子的欺压,所以
于暗处偷偷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