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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儿出来,斥责严品:“好大胆的奴才,敢偷看姑娘洗澡。”
严品百口莫辩:“我……我……小少爷……”
潘备见贝儿误会严品,心里一喜,顺水推舟:“‘我’什么!俺爹花钱让你到府里来是服侍俺读书的,不是请你来偷看大姑娘的。”
贝儿:“看你斯斯文文,没想到是个斯文败类,我告诉老爷,打得皮开肉绽,捆送官府!”
严品:“姑娘误会了,刚才明明是小少爷趴在窗台,我叫了他一声,他唬得跌下窗台,我过来扶他,却被你无缘无故泼了盆水,怎说我是斯文败类?”
备少爷听得此话,撒泼一头向严品撞去:“自己发花痴,竟然诬赖本少爷,俺撞死你。”
严品边退边道:“我何曾发花痴,小少爷别胡说。”
备少爷理直气壮道:“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俺,你别以为俺不知道,你每天找借口往这园子里跑,就为偷瞧着金莲那丫头一眼。没见着,心里象没魂似的;见着了,就整天傻笑。你说不是花痴却是什么?”
严品闻言,却是哑口无言,找不出半句反驳,只道:“我却并不曾偷看金莲洗澡。”
贝儿道:“这却由不得你说,咱们就到老爷跟前辩去吧。”
严品不意今日受此冤屈,叫苦不迭,抬头见潘金莲穿好衣服出来,忙上前作揖道:“好姐姐,我实在没有干那等龌龊事,请姐姐明辨。”
潘金莲见他一脸惶恐,说得诚恳,有些儿相信他说的话,却想到女儿清白事大,不禁有些两难。谁知这潘备因严品是个呆子,颇无情趣,不好做伴玩,早想把他赶出潘府,好换个伶俐的书童,此时又要跟自己撇清,当下一口咬定严品偷看:“俺亲眼看见你偷看,你还敢抵赖!”
吵吵闹闹间,府里的总管潘成过来,忙细明原由。还好,这潘成同严品的爹严文业颇有几分交情,便对备少爷作揖道:“备少爷,这浑小子就交给奴才们去处理吧。您老金贵,值不得为此事生气,没的伤了肝脾。小的这就将他乱棒打出府去。”又对潘金莲道:“这事出在府中,外人面前须不好看,就不报官吧?”
潘备心里只想自己撇清,把严品赶出去完事,便点点头,理直气壮地走了。潘金莲见严品哆嗦得象筛糠似的,也不忍加罪,便道:“也许个中有甚误会也不可知,就请总管发落吧。”
潘成便将严品带至后门,数落了一阵,把他放了。这里却跟老爷汇报,说潘备有些不检点,已乱棒打出府去。
这边贝儿去看视窗户上被戳的小洞,却见窗台上落着一块玉佩,正是备少爷之物,方知自己怪错了人,心下懊悔:“刚才一时心急嘴快,却真个误会了好人,这却如何是好?”
潘金莲也道:“我看这严品虽然有些呆,人却是规矩的,不是做这等龌龊事的人。”
贝儿道:“你怎知道他是规矩人,难道整天偷看你也是规矩么?”
潘金莲脸一红:“总之咱们怪错了人,须是带累了他,不知他可受了什么责罚?”
贝儿笑道:“莫不是姐姐动了春心,怜惜起那人来了吧?”
潘金莲打了她一下:“去你的,别不正经了。刚才就是你闹着玩儿,才惹出这事端。”
贝儿:“是我?谁将水溅到我脸上呢!”
两人又闹了一回,因事儿已不可婉转,贝儿终是有些愧疚,道:“只什么时候见着他,跟他道个歉吧。”
过了几天,潘金莲和贝儿出府办事,刚走到街角,斜刺里出来一男子,挡住二人去路,把金莲和贝儿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是严品。
那严品不待金莲、贝儿开口,早一揖到地:“金莲姑娘好,贝儿姑娘好,小生在这里候着多日了。”
贝儿见他一脸呆相,有心作弄他:“候着怎的,还贼心不死啊?”
严品惶恐:“小生不敢,前日我实在并未干那等龌龊事,还请两位姑娘明鉴。”
金莲欲说话,贝儿阻住她:“此事备少爷说是你,你说是备少爷,反正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姑娘们可没有闲心听你扯这些。原该送你到官府,已是轻饶了你,只管在这里絮絮叨叨什么!”
严品急得说不出话,只管作揖。
贝儿见严品如此窘态,心下偷笑,嘴上却喝道:“好狗不挡道,快些让开吧,姑娘们还有正经事要办呢。”
还是潘金莲见不过,道:“严公子别听她的,你走后我们就发现备少爷落在窗台上的玉佩,情知不是你。当天错怪公子,还请公子担待些。”
严品脸上惶恐之色才稍解:“只要姑娘明白就好。”
贝儿却道:“即便那日你未干那肮脏勾当,闲时却常跑沐春苑偷看金莲姐姐,却是何为?”
严品一时语塞,就是潘金莲也羞得两颊绯红。
贝儿偷瞧着二人,不觉好笑,有心撮合二人,便道:“好个呆子,枉你是个读书人,怎么就是个不会说话的!”
严品也不是十足的呆子,贝儿话里一点拨,又见金莲此刻娇媚无比,便鼓足勇气道:“小生也知自己行为卑鄙,非君子所为,实在因为对姐姐……所以情不自已……”
那金莲听得这几句,心下有些儿高兴,却又有几分失落。这几句话实在诚恳而知心,正是自己所期待的。只可惜不是那人说出来的罢。那人即使说出这样的话,也定是满不在乎的油嘴滑舌,何曾过过心呢!
贝儿见金莲怔住了,还以为她是高兴得不知所措呢,手肘轻轻拐了拐金莲:“姐姐。”
潘金莲这才反应过来,见严品巴巴地望着自己,不觉也有几分感动,却到底是个大姑娘,脸一红:“谁听这呆子在大街上胡说什么傻话,贝儿,咱们且办正事要紧。”说着,拉着贝儿就走,留下严品一个人在当街发呆。
两人走出几步,贝儿回头,见严品发呆,不知所以,便对他喊道:“呆子,这些体己,岂是当街说得的么?”
这严品才反应过来,满脸浮出微笑,向贝儿深深作揖。
贝儿回转身,对金莲道:“真是个呆子。”
潘金莲道:“妹妹去招惹这呆子做甚,没的惹得人胡思乱想,以为……”却住了口。
贝儿:“以为什么?”
潘金莲:“好好的,却找补上这么一句,让这呆子便以为我是有心的呢。”
贝儿嘻嘻一笑:“姐姐是无心的么?那是妹妹会错意了。我便去告诉他去,要这呆子莫痴心妄想了!”
金莲拉住她:“越发疯了!”
贝儿拉住金莲的手:“好姐姐,你口里埋怨,心里却有几分感谢我呢。”
金莲啐了一口,伸手去拗贝儿的嘴:“我恨不得撕了你这张嘴下酒呢。”
贝儿道:“我的嘴不好吃,且有人的嘴合你的口味。”
金莲这下不依了,真个伸手去拗贝儿的嘴,贝儿闪开。
两人笑着走远了。
正文 第九章
这以后,严品这呆子当真托贝儿来约过潘金莲几回。金莲虽对严品并无恶感,到底心里有些拿捏不定,几回都推脱了。
这一天,贝儿说上街买些胭脂水粉,要金莲帮忙参谋参谋。
两人上街,贝儿挑好胭脂,道:“难得碰上个好天儿,主子那里也没什么事,听说城内大佛寺那株千年铁树今年竟开了花,咱们也瞧瞧去。”
金莲道:“还是早些儿回去吧,怕主子叫人不应。”
贝儿:“内里还有小厮金郸在,怕什么?再说,咱们去瞧瞧便回转,耽误不了事。”
金莲到底也想瞧瞧开花铁树,便一同前往。
来到大佛寺,内里几株铁树枝繁叶茂,其中一株一人多高的铁树果然开了花,结出些小球。树下香烟环绕,一些善男信女正顶礼膜拜。
潘金莲道:“可怪,一棵树有什么拜的!”
贝儿道:“铁树开花,人说是菩萨显灵呢,都来求子问福,不如咱们也去拜一拜吧。”
果真买了两柱香,跪在树下膜拜。潘金莲虽觉鬼神虚妄,但也把一份心愿寄于这一线,在烟雾中微闭双眼,默默祈祷。
拜过铁树,见一旁有个抽签算命的先生,贝儿抽出一签,递给先生。先生问:“姑娘问何前程?”
贝儿道:“问问姻缘吧。”
那先生看了看签,吟道:“佳人拾翠春相间,仙侣同舟晚更移。”
贝儿问:“是何意思?”
先生笑道:“这是个上上签。照签上说,姑娘将觅得如意郎君,共享白头。”
贝儿笑嘻嘻道:“这先生尽捡好听的说!”又叫金莲也求上一签。
潘金莲便也抽出一签递给先生,道:“也问姻缘。”
那先生看签吟道:“波漂菰米沉云黑,露冷莲房坠粉红。”他抬头看看金莲,面露惋惜,叹了口气:“姑娘红颜命薄,这却是个下下签。”
潘金莲心里一沉:“愿听先生指教。”
先生道:“照签上来看,姑娘已遇自己心爱的人,并将于露冷之日成就好姻缘。”
贝儿拍拍胸口,道:“吓我一跳,这明明是好签,如何却是下下签?”
先生不紧不慢道:“姑娘稍安勿躁,且听我讲来。这位姑娘虽然与情郎‘露冷莲房坠粉红’,却一个是菰米,一个是江波。正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江波便是有情,也载不动菰米之小,实在是有缘无份。我看姑娘还是早日抽身为上策。”
贝儿啐了一口:“呸!你们这些算命先生,不是说好讨人欢喜,就是说灾唬人,总之是如何骗钱吧!”丢下几个铜子,拉了金莲便走,“姐姐别信他的,没的少了咱们的兴致。”
谁知金莲听了算命先生这一席话,竟象着了魔怔,呆呆地不吭声,想来自己对哲少爷的一相情愿,便如波漂菰米罢,不免有些心灰意懒。
正胡思乱想,眼前却有一男子作揖道:“两位姑娘好。”
潘金莲看时,却是严品,回了个万福:“公子也到寺里来瞧铁树?”
严品点头道:“可巧在这里遇上两位姑娘。”
贝儿笑道:“我们正要走呢,再晚些来可就不巧遇不上了。”说着,突然想起什么,“我先前买的胭脂还搁在胭脂铺柜台忘拿了,姐姐先等等我,我且去拿来。”不等金莲回答,给严品递个眼色,飞快地走了。
原来,今日这一局正是贝儿布的。因金莲屡番推托不见严品,贝儿便叫严品在大佛寺候着,引了金莲到这里来。她这一去,就径直回了府。'奇‘书‘网‘整。理。'提。供'
潘金莲久等未见贝儿归,心下有些着急,道:“这小蹄子毛里毛躁,怎么竟去了这么半天?”
严品道:“姐姐不如到寺里茶室喝口茶,一边等她吧。”
金莲点点头,两人便到寺里的茶室坐定,边喝茶边漫无边际地说话儿。金莲一壁说话,一壁思量着刚才算命先生的那一句“波漂菰米”,心浅浅的无落处,目光游移,说话漫不经心。严品待要说些体己,无奈茶室香客众多,也只好呆呆地望着金莲。
其实,金莲未尝不知道严品对自己的一份痴情,也觉得这样的痴情实在,合理,安全,可靠,她也试着说服自己接受这样的一份痴情,却始终难以融到心里去。
两人沉默,场面有些尴尬,严品便没话找话:“金莲姐姐,你画的什么呢?”
金莲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地沾了茶水,在桌上写写画画。自己看时,画的却是月亮,应是十五的满月吧,却总不够圆。
她便笑了一下:“胡乱画个圆玩吧,可怪,却怎么也画不圆。”
严品道:“这圆看似简单,其实是最难画的。我来画一个吧。”便把茶盖取下来,在边缘沾了茶水,望桌子上一印,果然印出一个浅浅的圆。
潘金莲看了看,觉得圆是圆,可是圆得太死板,不如自己胡画的有韵致。看着,心里突然触动了一下,觉得这两个圆便似分别的两张脸,圆的呢,太死板,有韵致的,却不够圆,原来生活并没有十全十美的。
说起了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