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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数,便不再深究,敛眸道,“那边的梅花开得不错,我们过去瞧瞧吧。”
孟月如此息事宁人,却不曾想仍是有一抹纤细且挺拔的身影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冷声问道,“你便是景国那个一舞动天下的太皇太妃?”
、第十章 漫漫岁月(六)
孟月并不作答,而是直直瞧着面前之人,反问道,“那么你呢?你又是何人?”
少年沉默片刻,冷然吐出三个字,“端木华。”
听得这个名字,孟月不禁怔了怔,端木华!?
片刻后,孟月敛眸轻叹:身为皇室中人,即便离了皇宫,也难得平静。
只是,既然不随西域使臣入住景国驿馆,想来便是不愿暴露身份,孟月并未表现出半分异样,继而报上了自己的名讳,“我姓孟名月,景国人士。若是无事的话,便告辞了。”
端木华并未再阻拦,任由孟月等人擦肩而过。
回得雨禅院,玉秀瞧着孟月,斟酌了片刻,终是开口道,“太皇太妃,您方才究竟是怎么了?”
孟月摇了摇头,“无事。只是你们切记,在龙佛寺的这些时日,莫要同那端木兄妹有所交际。”
自方才端木华报上姓名那一刻,孟月便有些不大寻常,此时看来,确是因了那两人,玉秀同小元子礼了一礼,应道,“是,主子。”
杨依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刘瑜自打陪同西域使者在龙佛寺一游回宫之后,便一直有些异常,即便他仍是一如既往的漠然、冷清,朝政上的事儿也处理得很是妥当。但是,他出神的时间比从前更久了,无论是同她出去赏梅散步,还是用膳,亦或是宿在她宫里,他时不时的便会出神片刻,怔怔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杨依依本以为是年关将至,事务繁忙,疲累所致。因此,便尽量不去叨扰刘瑜,然而即便如此,他这样的状态却是没有得到半分缓解,这让杨依依不禁自事务繁忙,转移到别的猜测上去。因为,那日的龙佛寺里,住着一个曾经在刘瑜心中,极为不同寻常之人。
年三十那日,杨依依思虑再三,终是对刘瑜道,“皇上,太皇太妃毕竟是皇室中人,如今年关已至,仍是居于龙佛寺,且不说于礼不合,或是外人如何看待。太皇太妃虽是素来喜静,往常,臣妾等晚辈也不敢多去叨扰,但是太皇太妃终究是长辈,独居于龙佛寺度年,难免孤寂冷清。皇上,依臣妾愚见,还是派人将太皇太妃接回宫吧。”
刘瑜转眸瞧了杨依依一眼,淡淡地道,“不必了。太皇太妃既是一心礼佛,便莫要派人前去叨扰了,况且,爱妃初入皇宫似是不大了解太皇太妃的惯例,太皇太妃是从来不出席除夕家宴的。”
听得刘瑜的话,杨依依不禁苍白了面色,跪在地上请罪,“请皇上恕罪,臣妾已经自作主张派人前去龙佛寺请太皇太妃回宫了。臣、臣妾本想给皇上一个惊喜,不曾……不曾想却是臣妾愚钝,未明君心所向。”
刘瑜不禁心中一动,面上却是颦了颦眉,片刻后俯身扶起杨依依,“爱妃也是一片好心,这回便罢了,下回莫要再如此先斩后奏了。”
“谢皇上不罚之恩。”
预料之中的回答,杨依依一时间不知究竟当喜当喜,喜的是,她做了这样的事情,刘瑜都未曾处罚于她,忧的是这份恩德究竟是因了她还是因了那个女子?刘瑜那张冷漠地表情下隐藏着的,究竟是对她的情分,还是对那个女子的念念不忘?他……是不是还想着要见那个女子?
这些日子以来,孟月再没见过端木华与端木离,在龙禅寺这样幽静之地,孟月倒也过得无比清闲、悠然。然而,就在孟月以为可以清清静静度过半个月而后回宫的时候,却再次见着端木离,她手中拿着一枝梅花,笑容灿烂的走了进来,将梅花递给孟月,“姐姐你看,是并蒂梅花。”
孟月转眸看去,果真是两朵并蒂而生的梅花,上面还残留着尚未融化的雪粒子,显然是刚折下来不久,“是啊!当真是难得一见的并蒂梅花。”
端木离犹豫了片刻,问道,“那姐姐喜欢吗?”
对上端木离那双天真澄澈的眸子,孟月虽知不应与他们兄妹扯上关系,却终究是说不出半分婉拒的话来伤害于端木离,曾几何时,她也是如此天真,单纯地以为这天下的事儿能够人定胜天。
“这花很美,自是喜欢的。”
端木离将手中的梅花又往前送了几分,“姐姐既然喜欢,便送给姐姐吧。”
孟月瞧着不过是一枝梅花,便伸手接下了,笑道,“如此,便谢过端木小姐了。”
孟月将梅花放在石桌儿之上,顺手泡了杯茶递过去,“作为谢礼,端木小姐便尝尝我泡的茶吧。”
端木离接下茶盏,笑弯了一双眼睛,“谢谢姐姐。不过这枝梅花,不是小离折下的,小离可不可以将这盏茶拿给折梅花的人喝呢?”
孟月不禁怔了怔,还未来得及作答,端木华便从门外走了进来,瞧着端木离,道,“小离,该回去了。”
端木离咬了咬唇,怯怯地唤了一声,“哥哥。”
孟月对上端木离投过来的目光,不禁回之一笑,“端木小姐不必客气,不过一盏清茶而已,再泡一盏便是。”
而后,孟月取出一只新茶盏来,泡了盏茶,亲自送到端木华面前。他伸手接下,抿了一口之后,不禁抬眼直直瞧着孟月,见着她神情淡淡,端木华便敛了眸子,眼下眸中的波光粼粼。
这时,一名小沙弥走了进来,道,“孟施主,前院来了人,说是孟施主家里派来的人。孟施主可要见上一见?”
孟月不禁颦了颦眉,家里人?那便是皇宫中来了人,今个儿正值年三十,在这样的节骨眼儿上派人来,究竟所为何事?
“有劳小师傅将来人请进来。”
“施主不必客气,阿弥陀佛。”
端木华接过端木离手中的茶盏,将两个茶盏尽数放在孟月面前的桌儿上,便带着端木离离开了雨禅院。
出得雨禅院,端木离小心翼翼的瞧着端木华,道,“哥哥,你方才好似不高兴,是不是那个姐姐泡得茶不好喝?”
端木华不禁抿了抿嘴唇,他哪里是不高兴?分明是吃惊。一个在后宫倾轧之下生活近十年的女子,竟然能有那样清雅悠然的心境。这样通达明秀的女子,泡出来的茶,岂能不好喝?
“不是。”
端木离见端木华否认,便继续问道,“那哥哥可是在生小离的气?是小离自作主张将那枝梅花送给那个姐姐,还说是哥哥折下的。”
端木华怎会告诉端木离,事实上,在她将那枝花送到孟月面前的时候,他已经在门外了,之所以没有阻止,便是想瞧瞧那一舞动天下的太皇太妃究竟是何反应。是他自己任由事情发展下去的,怎会生小离的气?
“没有。小离不要多想了,今个儿是年三十,景国各处都是极为热闹了。”
端木华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端木离极为敏锐的捕捉到了其中的消息,“热闹”二字更是让端木离兴奋不已,将所有的疑问都抛之脑后了,拉着端木华的胳膊撒娇,“哥哥,咱们出去玩吧?”
端木华也正有出去走走的想法,这些日子以来始终待在龙佛寺中,对他来说,玩不玩倒是其次,只是想出去走走,瞧瞧景国的禹州城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待小沙弥将来人引进雨禅院,瞧着这些宫人,孟月不禁怔了怔,既非是刘瑜身旁的人,亦非是苏慕跟前儿的人,竟是杨依依宫里的。如今那杨依依圣宠正隆,不好生侍候刘瑜,来招惹她做什么?还是说,刘瑜假借杨依依之手,命她们前来传话?孟月左思右想,仍是难以明白,这些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奴婢参见太皇太妃,太皇太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孟月抬了抬手,道,“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谢太皇太妃。”
孟月又不动声色的打量这些宫人片刻,方才道,“你们今个儿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为首的宫女走了出来,礼了一礼,道,“回太皇太妃,奴婢等是奉皇上之命,前来请太皇太妃回宫的。年关已至,皇上担忧太皇太妃独自在龙佛寺冷清寂寥,便命奴婢等前来龙佛寺相请。还请太皇太妃随奴婢等回宫。”
其余宫人皆是礼了一礼,附和道,“还请太皇太妃随奴婢等回宫。”
这阵仗倒真是能够以假乱真,可惜那宫女的话一出口,孟月便晓得她们定不是刘瑜派遣而来的。刘瑜身为皇族中人,素知她的行径,且不提他们之间早已在半年前有所了结,单单是入宫这八年来,除夕家宴,她从未出席过,刘瑜便不会寻此由头前来相请。既不知、这些人的来意,自是不能轻易应下的。
孟月起了身,走到这一干人等面前,瞧着那回话的宫女,道,“哀家出宫之事,是同皇上与皇后说过的。此时,皇上明你们前来相请,定是有什么要事,而你们既非皇上又非皇后跟前儿的人,前来请哀家回宫,可有谕令?”
、第十章 漫漫岁月(七)
这一干宫人不禁怔在了原地,她们哪里来的谕令?请太皇太妃回宫的口谕,是贵妃娘娘代为转达的,怎会有皇上的谕令?
“回太皇太妃的话,奴婢等未曾持有皇上的谕令,口谕是贵妃娘娘代为转达的,命奴婢等前来请太皇太妃回宫。”
孟月神情冷淡,喜忧难辨,“即是如此,你们便回去吧。待礼佛完毕,哀家自会回宫,到那时,哀家亲自给皇上一个交代,定不会为难你等。”
听得孟月的话,几名宫女齐齐跪下,“请太皇太妃开恩,莫要为难奴婢等。”
孟月转眸瞧了瞧一旁欲言又止的玉秀,道,“笔墨伺候。”
孟月修书一封,玉秀将书信递过去,居高临下的瞧着跪了一地的宫人,“你们还是回宫去吧,莫要多做纠缠。仔细惹恼了太皇太妃,也没你们好果子吃。”
孟月虽是终年足不出户,且传闻性格温淡,但她终究贵为太皇太妃,也不是她们这样的小小宫女所能得罪的。因此,为首的宫女只得接下书信,带着一干宫人离开了。
那些宫人走后,玉秀反而担忧起来,“太皇太妃,现下宫中既是派了人来,便是有人惦记着太皇太妃,可要提早回宫的日子?早作防备。”
孟月瞧着玉秀,摇了摇头,“不必了。只要西域使臣尚在景国,想来还没有那个会傻到在这样的节骨眼儿上生事。回宫的日子照旧,不必更改。”
玉秀仔细一琢磨,倒真是如孟月所说的那般,便礼了一礼应道,“是,太皇太妃。”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孟月瞧着最后一丝余晖散尽,她扭头瞧着玉秀同小元子,吩咐道,“去准备些果品糕点与香烛来,同哀家去梅林走走吧。”
白日里晴空万里,暖阳高照,入了夜却是冷风阵阵,乌云遮月。待孟月等人来到梅林的时候,洋洋洒洒的下起雪来,孟月仰起头来,任由冰凉的雪花落在面上,而后化作水滴,如同泪水一般顺着脸颊滑落。
这样的孟月,看起来孩子气,且带着说不出的孤寂,玉秀不禁伸出手来抚上孟月的肩膀,“太皇太妃……”
孟月扭过头去,玉秀正好站于背光处,孟月看不清她的神情,于是,她便勾唇笑问,“怎么了?”
玉秀默然了片刻,道,“太皇太妃今个儿叫我们二人陪同前来,可是有话要说?”
孟月瞧着落在玉秀鼻尖上的雪花,不禁伸手为她拈下,笑道,“玉秀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慧。”
孟月前一刻还在笑,后一刻却肃了神情,敛眸道,“最后一次了,这是哀家任性最后一次了。如今皇宫里风云倾轧,再也没有似先帝那般不顾一切护着哀家的人了。这般一年一度的祭奠,无疑是将利剑送入敌人手中的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