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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车悠悠,穿过种满兰草的庭院,玉石做成的栏杆被馥郁芬芳的香气环绕,尽显皇家园林的贵重与精巧。
三人在安车上坐了大半个时辰,安车终于停下。
原来,路的尽头是一处巨大的池塘,接天连地,似乎无穷无尽。
蜿蜒的回廊精巧至极,却容不下马车的前进,纵是王女,也必须弃车登船。
紫茎的荇菜铺满水面,中间夹杂着肥壮的荷叶,小荷才展露尖尖的小角,羞涩地向四周张望。
微风吹拂,水波荡漾起涟漪,与安车一样华贵的扁舟却未曾动摇分毫。
叶歆瑶看了一眼容与,束音成线,念道:“紫茎屏风,文缘波些。文异豹饰,侍陂陁些。轩辌既低,步骑罗些。兰薄户树,琼木篱些。”随后,她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琼楼玉宇,又念,“高堂邃宇,槛层轩些。层台累榭,临高山些。网户朱缀,刻方连些。冬有宎厦,夏室寒些。”
容与知她意思,回到:“砥石翠翘,挂曲琼些。翡翠珠被,烂齐光些。蒻阿拂壁,罗帱张些。纂组绮缟,结琦璜些。”
这十二句诗词,皆是招魂曲中的原话,形容自家的温暖美好,用来与四境做对比,呼唤魂魄的归来。
毫无疑问,他们如今所见到的一切,皆与招魂曲相对应。这是不是证明,哪怕此处看似美好,宛若天堂,却在繁花锦绣中步步暗藏杀机,也是诅咒中的另一环呢?招魂曲的前半段,很多人或许能够记下,但后半段呢?毕竟,如他们一般过目不忘的人很多,但在方才那般艰险的境地和紧张的战斗中,仍旧能保持平稳的节奏和冷静的头脑,将招魂曲从头到尾强记下来,一句都不差的人,绝对不会有多少。
若是没记下后半段的内容,又在死里逃生之后,陷入温柔乡……
纵是表面上仍旧轻松写意,与往常无异,叶歆瑶和容与却已将警惕提到最高,注意四周环境不说,也确保自己能在第一时刻应对可能发生的战斗。
第3卷第一百四十四章 酒酣耳热说故事
轻舟摇曳,划过莲池。
叶歆瑶留神看着,才发现这莲池看似天然质朴,实则不然池中央堆着一座极尽精巧的石山,从山巅飞下一股瀑布倒泻在池水里。另辟一条清溪,用玉石砌岸,两岸琪花瑶草,芬芳馥郁,溪底全用珊瑚宝石筑成。
不仅如此,据叶歆瑶观察,莲池旁的绿树柳堤之上,悉数悬挂着特殊的玉石,夜晚应当会散发荧光。若是在月色的映衬下,荧光闪烁,如同天上繁星。就更不需提池中廊道亭台是如何的饰以金银,莹以珠玉,总之,堪称奢华。
妘似乎极以这莲池为傲,眼神一直期待地望着容与,希望他露出惊艳的目光,说出赞叹的言词。唯有如此,她才好有个足够的台阶下,可以骄傲地对容与宣称这一切繁华和美景的拥有者是她的父王,也就是说,如此美景也是属于她的。偏偏容与一句话也没说,半点表情未露,叶歆瑶忍俊不禁,不知该同情容与多一点呢,还是该怜悯妘多一点。
登岸,再换车。
离正殿尚有一段路程,丝竹之声已在耳边萦绕,鼓声激烈,编钟悠扬。
女子柔婉清美的歌声响起,高唱:“……冠切云之崔嵬,被明月兮佩宝璐。世混浊而莫余知兮,吾方高驰而不顾……”
叶歆瑶和容与经方才岩洞之事,对这些歌曲实在有点排斥,却架不住人家巫族重视,他们入乡,也得随俗。好在叶歆瑶曾听容与哼过这首曲子,闻声似沉浸于歌声之中,美目微闭,轻声唱道:“驾青虬兮骖白螭,吾与重华游兮瑶之圃。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兮比寿,与日月兮同光。”
见她竟与乐人相合,妘勾起一丝讥讽的神情,再度望向容与,希望从他的眼中也得到同样的蔑视。毕竟对妘来说,叶歆瑶若当情敌的话,实在是个太难对付的家伙。
美人万般期许,奈何容与……不解风情。
妘咬了咬下唇,愤愤地看了叶歆瑶一眼,方高声道:“停”
正殿金碧辉煌,种种富贵繁华自不必说,也热闹非凡。
妆容艳丽的舞伎水袖清扬,踩着节拍翩然起舞;容貌秀媚的侍女倚在男人身侧殷殷劝酒,羞涩娇柔之中又流淌着绵绵情意,令人心荡;案几上摆放着来自天南海北的佳肴炖得酥烂的牛筋,清炖甲鱼为羹汤,一旁有烈火炙烤羊羔。天鹅肉用醋溜起来,野鸭块在器皿中煲煮,大雁被煎得喷香,鸽子被炸得酥脆。肉羹配上各式各样的主食与点心,一旁还放着甘冽的美酒与新鲜的蜂蜜。
琼浆玉液,美味佳肴,有人欣赏,自然有人兴致缺缺。这些人在侍女的陪伴下,三五成群做着游戏,六簙、掷彩、射勾等等不一而足。
妘似是见惯了这幅景象,又是个极为得宠的主儿,侍者没一个敢拦她,直接让她冲到正殿上,直接赶走几个美丽至极的妃嫔,拉着坐于最高处的男子,小声向对方介绍叶歆瑶和容与。
公侯之后,巫者神通。
若说前一个身份,并没有什么稀奇特殊的,后一重身份,则让对方动容。
这位帝国的统治者听完妘的话,抬了抬眉毛,自有侍者命乐声暂停,舞伎和劝酒的侍女识趣退下。
叶歆瑶冷眼看着,见他一声令下,哪怕之前再开心,再失态的人,都立刻整理衣冠,正襟危坐。群臣若有醉醺醺的,可能会在接下来的场合中失态,旁边就有侍者递来一种带有刺鼻气味的草,让对方醒酒。
“这里的东西,什么都不要吃!”纵然知道容与不会轻易落了算计,叶歆瑶还是提醒道,“吃了的话,或许会永远留在这里。”
她可没忘记,招魂曲的后半段全是讲“故乡”的美好,倘若魂魄受到诱惑,回归故乡,岂不就永留此地?险地的陷阱是一种,安逸中的陷阱又是一种,只要没出玄牝洞天,就一步都错不得。
容与轻轻颔首,问:“谁来?”
叶歆瑶略作思考,便信心满满的说:“同坐一案,你上首,我应对。”
“好。”
正如叶歆瑶所料,对方示意左首的公卿往后退了两案,盛情邀请二人坐下。叶歆瑶微微一笑,温和有礼地回答道:“我等远道而来,冒昧打扰已是十分失礼,岂能让诸公连退两步乎?”
她在说的时候,容与已经用行动做了示范他站在了案几后毯子的左边,而非正中间。
妘的父亲,此处的主宰者天庭饱满,鼻直口方,虽无十分的英俊,不是一般女子会爱慕的容貌,却让任何见到的人都不得不赞一句“伟丈夫”。他的目光微微落在叶歆瑶的身上,随即恢复正常,朗声笑道:“既是如此,还请二位入席。”
见她仍旧代容与回答问题,妘按耐不住,怒斥道:“你是何等身份,竟敢越过公子答话?”
听见她这样问,叶歆瑶就知道为何她的父亲最宠爱于她很多时候,一个冲动的,做事不经过大脑,偏偏身份地位又十分尊贵,一般人还不得不开口回应她的问题的王姬,实在是既能保持自己面子和名声,又无往而不利的杀器。
叶歆瑶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说:“负责的方向不同罢了。”
寥寥九个字,却勾起人无尽的想象空间。
既然说负责的方向,那肯定不是说身份,而是在“巫者神通”上,那么……天子望着妘,半是斥责,半是宠溺地说:“妘,不可这般无礼。”
直到目前,他表现得都很像一位“那个时代”的正统帝王。
叶歆瑶打量着晶莹剔透的美酒,假装一饮而尽,实则将之倾洒。
既然一次试不出来,那便见招拆招。
天子重新唤了舞伎上来,乐声也再度奏响,但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天子和叶歆瑶的对话上。
对于陌生人,热情好客又不失多疑的天子自然是询问家世,并奇怪,天下诸侯他都见过,为何对风姿卓然的两人没印象。叶歆瑶则回答,说他们来自海上的一个国度,那儿遍地是黄金,到处是美玉,各色奇珍数不胜数。人民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极尽幸福美好。至于你们为什么不知道……那是因为我们一族比较排外,不想与外界接触,从来不派人到外界,而机缘巧合来到这里的人们,全都不想回去,这个秘密也就保存了下来。
为表示自己的“神通”,外加证实自己说得话是真的,叶歆瑶随手一挥,将前世见过的,比眼前宫室还要华美壮丽的宫殿展现在众人面前,一时间,也不知跌落了多少酒杯,惊住了多少人的眼球。
天子见状,神色终于带了一丝尊敬,略为神往地问:“既是如此,二位为何……”
“此事说来话长。”叶歆瑶长叹一声,颇为忧伤地说,“故乡富饶,遭怪物觊觎,一万载黑龙碍于十巫结界,无法穿行,就以异法,在一渔女出海时将之掳去,令其受孕,十载方生下一女。此女杏脸桃腮,妩媚多姿,君上甚爱之,与之相处日常,被其迷去心智,神识为黑龙所侵。若非君上有真龙之气护体,黑龙又被结界所阻,故乡危矣!”
冷落正室宠幸小妾的事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被叶歆瑶加上点神话色彩,更让人沉迷。加上叶歆瑶容貌好气质好,口才也好,说起故事来栩栩如生,仿佛这些事真是她亲身经历,而非信口胡诌,让人深信不疑的同时,也深深被故事吸引:“君上宠爱妖女,群臣无法,求于王后,盖因公子越乃王后所出幼子,蒙天所爱,神通不凡,未及弱冠便为十巫之首。王后于宗庙中长跪九九八十一天,赤忱之心感动上神。但戒律终究是戒律,不得随意违反,上神吩咐我等,必须出行海外,寻得几件举世无双之奇珍奉上,方能破除戒律,应群臣与王后之许。”
妘听故事听得入了神,又听得心上人的性命,更是反复念着这个名字,甜蜜味儿从心底蔓延。但她咀嚼片刻,突然想到一件事,质疑脱口而出:“公子越乃是王后幼子,十巫之首,那你呢?”
此言刚出,天子就摇了摇头,众人也无奈。
这位王姬,实在是……这位女公子能与十巫之首,王后幼子平起平坐,无论在世俗界中的地位,还是在神庙中的地位,都应该十分尊贵才是。而十巫之中的女性,只有那么一个好么?
叶歆瑶“好脾气”地笑了笑,十分平静地回答道:“我乃先帝之孙女,现居十巫中的巫姑之位。”
这个答案在众人的意料之中,却让妘仿若雷劈了一般,她咬了咬下唇,有些忐忑,又十分坚定地问:“你们……你们故乡的十巫,可以娶亲么?”
“妘”
“父王”妘望着容与,期期艾艾,羞涩却毅然道,“妘对公子越……一见钟情。”
第一百四十五章 异象引得公卿惊
此言一出,众人的神色顿时就微妙起来。
叶歆瑶一见便知,此地虽风气开放,却到底要计较写礼仪。也就是说,私下表白什么的完全可以, 当众表白未免就有失身份,尤其妘还是天子之女,堂堂正正的王姬,但直接拒绝的话……她反应 极快,立刻秘密对容与说:“青莲。”
容与本打算直接拒绝,听得叶歆瑶的提示,便将一缕内息注入青莲剑中。
薄薄的冰霜覆盖住了古朴的案几,让人摸不着头脑。
还没等天子询问缘由,就有侍者不顾仪态,焦急万分的奔过来,附耳给天字旁的人说了什么,那个 明显是天子近臣的人呢怔了一怔,随机小跑到天子身边,将事情告知。
天子霍的站起,神色激动,近乎失态:“当真?”
“绝对不会有错。”近臣的脸上,也满是狂喜的神情,“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