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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浣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那桶里坐着的十有八九是个男子。
“嗯——”桶中的人久等不见动静,不由得轻轻转动头颅侧眼看来。
他这一看不打紧,林浣却在这一瞬间大脑空白一片——这世间,竟还有轮廓如此之完美、神情如此之淡漠、眼神如此之冷冽的美人。
桶中的美人大约也发现了林浣的异常,索性转过身来,直视着她命令道:“你是新来的么?抬起头来叫我瞧瞧——”
林浣竟如充耳未闻一般立在原处,这一刻,她已回魂,对方犀利的眼神令她感到十分的不安。
美人微微蹙眉,想来在这万鹤楼中,还没有人敢不听从于他。他的目光轻轻的在林浣身上扫过,看似漫不经心,却异常精细,来人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部皮肤太过白嫩细腻了一些,没有半点打杂小厮的样子,倒像是大户人家养尊处优的公子。
“你是什么人?”尽管身形未有丝毫动弹,他的声音却充满危险的气息。
“管事的公子让我来为楼主更衣!”林浣记起胖管事说的话,一咬牙便说了出来。
“哦——”他仿佛是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来,随即背转身去,缓缓的从玉桶中站立起来,舒展开双臂,像一只展翅欲飞的仙鹤。
林浣脑子里嗡的一下,在空白再次袭来之前,她用右手拇指狠狠的掐住左手的合谷穴,麻木与酸胀混合着痛感刹时蔓延到全身。
本以为他的身体会像女人一样线条柔和流畅,没想却是如此的……呃,那象牙色起伏的曲线多一分则太过刚毅,少一分即趋于阴柔,此时这种状态,却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慌乱的挪开自己有些肆无忌惮的目光,林浣抓起一旁的织锦袍子往他身上套——如果再傻乎乎或笨手笨脚的话,定是会被识破了。
不想他手腕一翻,竟然敏捷的捉住了她的手,只是轻轻一带,俩人之间的距离便近在咫尺。
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独特异香。
他看向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迷惑:“你身上有干花的香味儿——”他耳语般的说。
干花?林浣心头一沉,旋即明白方才的举动不过是他有意设下的圈套。
她感到喉头发干,此时什么样的解释都不过是欲盖弥彰。
“你该不会就是无缺买回来的那个高档货吧?”
他用另一只手捉住她的下巴,力道并不太大,但她却像着了魔一样顺着他的意思抬起头来。
这么近距离的看清她的模样,他薄薄的嘴唇勾起一道优美的弧线:“唔,比我想的还要好许多……”他的眼神,就像是欣赏一件罕见的玩意儿。
这算是赞美吗?林浣的眼泪不争气的在眼眶里直打转,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我不是……”她使劲憋住泪说。
“不是什么?”他沉声问,眉眼之间却有一种极致的魅惑,等待着她再次自投罗网。
林浣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心里一松懈,泪水便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他忽然笑了,是那种嘴角微扬轻轻浅浅的笑意,不经意,却美到了极致。
他的笑,让林浣想起了梅妃,那是她第一次为男色感到惊艳,他含笑的神态让她自然而然的想到两个字——妖娆。而眼前的这一位,也是妖,与前者不同的是,他的笑带着邪魅的气息,是妖气的妖。
就在林浣思绪纷乱的同时,他却抬起手来,轻轻的擦拭她脸上的泪痕,那种轻柔而专注的神情,像是一名身价百万的古董商在抚摸自己最引以为豪的瓷器一样。
林浣心头一凛,她可从没想过要在鸭店里渡过自己的下半生。
“楼主——”恰在此时,竟然有人哐当一声闯了进来。
他神色一凛,曲指拈起一串水珠,轻轻一弹,只听见“噗——噗——噗——”几声闷响,来人已“噗通”一声摔了个五体投地,而房门也猛地关上了。
“什么事?”他重新坐回玉桶里道。
“禀……禀楼主,无缺公子昨儿个买回的那名公子不见了!”来人趴在地上颤声说。
林浣一听,他们找的难道是自己吗?只是到这里的过程和他说的不符罢了,不如趁此机会澄清事实,这个楼主如此貌美,希望也能生有一颗不太坏的心肠。
“既是到了万鹤楼,不仅有好吃好喝的供着,还能免去昔日居无定所的凄凉和皮肉之苦,这么好的事,有人挤破了脑袋都进不来,他还会傻到逃跑不成?”他淡淡开口道,与其说是在和贸然闯进的仆役说话,还不如说是在质问林浣。
林浣急着开口,没想他指头一动,悄悄的点了她的哑穴。
“去做你该做的事——”他肃然道。
“遵命!”仆役如临大赦,虽然想不明白主子为什么一反常态的放过自己,但还是识趣的溜了出去。
“更衣——”他再次站起来,竟然没有带起一点水花。
林浣看着他完美无瑕的脸庞,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学会了控制那种沦陷的感觉,默默的为他穿上锦袍,然后,梳洗,上妆的时候,他却挡开了她的手。
“万鹤楼从不做强买强卖的生意——”他从铜镜里看着她的脸说。
林浣随着楼主出了屋子来到花鼓台前,那里早已挤满了神情相貌各异的男女,见到他露面,纷纷噤了声,上百双眼睛满怀期待的聚焦在他身上。
“纳兰楼主,我们盼这一天盼了好久了!”一个装束华丽的看客带头鼓掌说。
一时之间,整个万鹤楼内掌声雷动,他还尚未登台,气氛就已达到了一个小小的高潮。
只有林浣若有所思的立在台下,世间真的有如此巧合,他竟然和梅妃同姓!
花鼓台上摆满了各色乐器,纳兰楼主走上去,随手拣了一面古琴,席地而坐,一声不响的弹奏起来。
林浣被确立为林氏继承人之前,那个自称是她父亲的男人曾花费了大笔金钱请人来教习她各种社交礼仪以及据说能提升人格调的音乐、绘画等,她也的确是个很好的学生,不到两年的时间内,就有了很大的进步……
没想到的是,此时他的琴声一起,林浣竟然感到异常熟悉,她抬起头来,偏偏碰上他淡漠的目光,心里漾起一片涟漪。
第一卷 第十六章 凤求凰
万鹤楼内,楼上楼下一片寂静,只有纳兰的琴声宛转低沉如泣如诉的的在各人耳畔碾转盘旋。
大家都屏住呼吸,不仅仅是陶醉于乐曲之中,纳兰随着曲调时而展眉,时而微笑的细微变化也生生的牵扯着他们的神经。
忽而,“砰”的一声,琴弦竟然毫无征兆的断裂开来。
纳兰眉头微蹙,却并没有下一步动作,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一旁负责调试乐器的管事顿时脸色煞白,两腿一软,跪倒在花鼓台下,竟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些远道而来的宾客沉寂片刻,方才回过神来一般面面相窥,万鹤楼内,已有人清了清嗓子,想来是有话要说。
纳兰刚要站起身来,一段优雅的箫声如同黄鹂唱春般婉转流泻而出,仔细听来,确是续着断弦时分的古琴声低低飞散开来,渐渐的,万鹤楼内所有的人都听到了这箫声,在曲调的安抚之下,心情亦由先前渐起的躁动平复下来。
吹箫的,却是个身着仆役装束的身影,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批散着,瀑布般散落在身后,因为下颚内收的缘故,脸颊两侧的发丝垂落下来,并不能让人看清眉目。
纳兰眉梢一挑——她竟然也会这曲子。且这曲子改用箫来演奏之后,又凭添了几分沉醉懵懂的意境。
此时,吹箫的人已随着一名肤色微黑的少年走上花鼓台。
少年用手中托着的古筝调换下断弦的古琴,吹箫人则立在纳兰身侧不再动弹。
古筝的声音在纳兰的指尖绽放出来,即刻与箫声融合到一起,两种全然不一样的乐符交织到一起,却是一番天上人间鲜有的天籁。
一曲终了,万鹤楼内静得连呼吸的声音都低不可闻。
竟是过了半盏茶的光景,才从二楼的主位上响起清脆的鼓掌声。
“好极——”一个悦耳的声音按捺不住兴奋的叫道。
顷刻之间,万鹤楼内掌声雷动,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纳兰淡淡一笑,站起身来,牵了吹箫人的手,大步走下台去。
对于他的冷淡大家似乎早已司空见惯,只是先前头一个叫好的女子猛地站起身来,眼中的神采黯淡下去——他为什么总能这么从容的漠视自己的存在?
“你的名字?”回到天字号房,纳兰丢开林浣的手,转身坐到一张雕花的梨木软榻上,不带任何感情的问道。
“你真的复姓纳兰?”
对于林浣的不答反问,他并无任何不悦的表情,反而微微眯起狭长的双眼,以一种全新的角度打量起她来。
“子修——”良久,他伸出纤长如葱的手指揉了揉额角,略显疲倦道。
林浣当然不会相信他真的叫纳兰子修,或者说,在她心目中,这样清淡的名字并不适合他。
“纳兰楼主,我想你已经明白了,这一切都只是个误会,我们可以走了吧!”林浣看一眼跟在身后的茵子,直言道。
纳兰子修心中暗暗好笑,面上却不露声色道:“你以为,随便吹一曲箫就可以和我谈条件了吗?”
“你说过,万鹤楼从不做强买强卖的生意……”林浣不甘示弱,就算刚才的事情他可以假装没有发生过,亲口说的话该不能收回吧!
一听这话,纳兰子修忍不住笑出声来:“我有说过要强迫你做什么吗?”
林浣觉得他是在强词夺理。
“我不和你玩……”
“我也不是在和你玩笑——”纳兰子修打断她道:“我是真心的想请你们留下来!”
“留在这里做……做什么?”情急之下,林浣险些口不择言,一时之间,脸颊浮上两朵红云。
纳兰子修似乎很满意她的表现,旋即将目光投向她身后:“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茵子。”茵子毕竟是个孩子,想也没想就答道。
“唔,好——”纳兰子修嘴上赞着,却用眼角的余光瞥过去——林浣的脸更红了,一只手还紧紧握住束腰带子垂下的一角。
“你明明已经看出……为什么还要留我们在这里?”她终于忍不住说。
“看出什么?”纳兰子修佯装不知。
“你这里全是男子——”
纳兰子修有些头疼,这女人就不会有话直说吗?
“我有些乏了,你们下去吧!”他察觉到自己花费在这种小事上的时间太多了,这完全不符合他一贯的行事方式。
眼见着林浣还想说什么,他再次打断道:“让无缺给你俩安排一下,就住在我旁边这间屋子……”
尽管清楚眼下一切无忧,但不知为何,她总是忍不住想要反驳他那种高高在上的说话方式。
茵子在后面轻轻的拉了拉林浣的衣角,很显然,她有话要说。
另一方面,林浣也觉得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有些事情,并不是想要怎样,马上就可以改变,现在唯一可做的,就是期盼着封伯早些找到这里来。只是,封伯要是真从这里将自己带走却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俩人出得门来,花无缺早已领着两名管事等在一侧,见到她们,即刻训斥道:“是谁叫你们在楼里乱跑的,冲撞了宾客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无缺公子,纳兰楼主吩咐了,让我二人住他旁边的房间。”林浣不温不火的打断他道。
花无缺一听,牛眼一瞪,他实在想不通,这两个初来乍到的新人如何这么快就博得了楼主的亲睐。原来,方才纳兰子修演奏时,他并不在万鹤楼中,而是领着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