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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各路汉军从城内、城外赶来,一时间,恒州城内烟火频起,到处是呼喊声。麻答等人见城中大乱,非常惊恐,赶紧集中起日常聚敛的财富,逃往恒州北城据守。
汉兵这时出现了乱相。因为没有统一指挥,行动起来也是各自为战,无论功过,无人奖罚,于是,贪婪狡诈之徒开始趁火打劫。有些胆小怕事的则四处躲藏。这样,起事士兵们看似到处跋扈,实际并非铁血兵团。
于是,麻答略略定神,就在北城带出了一批有组织的契丹兵,于是,势头大振。这批契丹兵重新占据恒州,见到汉兵就杀,结果是几百人的契丹兵,杀灭了二千多人的汉人兵。形势险恶。
前磁州刺史李谷在这个危机时刻,可能是头脑最清醒的人。他当即去找冯道等人,请求他们到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去慰勉、嘉奖起事的汉兵。
冯道等人在这个时刻表现了一种担当精神,就在汉兵比较多的地方开始看望他们,鼓励他们。士兵们看到当朝大臣来了,士气复振,于是开始转向敌军杀去。史称“微李谷之谋,汉兵殆矣”,没有李谷的谋划,汉兵恐怕要完蛋啦!
城里城外,拼杀了一个整天,说话间太阳就要落山了,城外也忽然聚集了数千农民,不断地鼓噪呐喊,扬言要抢夺契丹人金银和来自草原的妇女。契丹人闻听后,十分恐惧,于是纷纷向北跑去。麻答等人一直跑到定州,与当地的契丹守军会合,这才勉强安顿下来。
恒州怎么办?
现在,原来的皇上石重贵已经被掳,生死未卜;外来的皇上耶律德光已经驾崩,而耶律兀欲,就像刘知远一样,帝王的“光辉”还没有“照耀”到此地,而此地,没有太守!
李筠和诸将士想推举冯道为节度使。
冯道说:“我不过是个书生,只能做做奏报之事,却不懂藩镇管理。还是要从各位武将里选择一位‘留后’。”
他这番话透露几个信息:
一、他不想蹚这个浑水,万一做了此地太守,将来哪位皇上怪罪下来,他当不起。但也能看出此人明哲保身的智慧。这一品性,似也无可厚非,对冯道这样的人物,当然不可以用圣贤的标准去衡量。
二、他认为无论选谁来管理恒州,也还不过是“留后”,没有节钺,因此还不能算是正式的节度使,为维护帝国的秩序原理,保留了一点理性逻辑。就像后人褒贬参半地评价李鸿章是大清帝国的“裱糊匠”一样,冯道,在很大程度上也像是五代乱世的“裱糊匠”,但他并没有李鸿章那种折冲樽俎的能力。
三、他从未有过文人治理地方的理念,还不过在“武夫治藩”的历史惯性之中。因此,他不是一个治世的能臣,当然,也不是乱世的枭雄。就政治智慧而言,他有“裱糊”意识,但没有“更化”理念。在“治藩”方向上,他甚至不如后唐初期的安重诲。治藩、削藩,对冯道而言,是梦想不及的政治安排。他,以及他的同时代人,几乎无人有能力解决这个问题。体制内对藩镇问题的良性解决,也即“自我更化”智慧,要一直到赵匡胤“杯酒释兵权”时,才可以见到。
武夫们同意冯道的意见。于是,在中国恒州,在五代十国时期,后晋灭亡、契丹北撤这个权力真空的小小时区,有了一次“民主选举”。
白再荣的“贪昧”
谁来出任恒州太守呢?
按这一次驱逐契丹的功勋看,李筠第一;但白再荣在这一群武夫中,却是当时地位最高的人,“护圣左厢指挥使”,相当于中央禁卫军中的亲军马军左路军总指挥,师长或局长级别的人物。诸位讨论后,就公推白再荣为地方大员,主持“留后”工作。随后,冯道等文职官员,将这决定写成奏章,派人上报给后汉朝廷,奏章中还请求朝廷赶紧派兵来巩固刚刚占据的恒州,安国军战区。
刘知远派出了左飞龙使李彦从到恒州来支持地方工作。左飞龙使,是朝廷中负责管理皇家马匹的后勤部主任,官职不高,但地位重要。
这位临时的恒州“留守”白再荣先生,属于又贪婪又傻帽的人物,故史称“贪昧”。此人猜忌诸将,以至于有人不愿意听他指挥,拥兵自保。
白再荣一朝权在手,就有了贪赃枉法的念头。他看到恒州将士驱逐之功,按惯例要犒赏,但恒州钱库储财不多,他更想拥为己有。想想觉得宰相李崧、和凝等人多年做大官,家中一定很富有,于是就派军士围了二人的府邸,请求发赏犒军,自己也好从中谋私。李崧、和凝忍痛将家财捐出大半分给将士。白再荣觉得这事毕竟不那么光彩,而且日后这二位大佬重新掌权,怪罪下来,吉凶难说,于是就动了恶人念头,要杀人灭口。
李谷明察秋毫,知道此事后,去见白再荣。
他指责说:“国家覆亡,君主蒙羞,你们这些将官,手握兵权不去解救,现在才驱逐了一个胡人,镇州百姓死了近三千人!这次驱逐之功,难道仅仅是你个人力量?现在此地刚刚脱离险境,你就要诛戮大臣。你可想好:万一新来的天子追究下来,给你个‘擅杀大臣’的罪名,你怎么答对?这些,你可要想好!”
李谷一番话,大有春秋士大夫的气象,有理有力有节。对白再荣的批评入木三分,但又充满实实在在的警戒。这一番话让他惧怕,终于没有敢杀害大臣。
白再荣后来又试图搜刮本地百姓的钱财犒军,又被李谷极力抗争的一番话打消了念头。李谷等于救助了一方百姓。乱世中的菩萨行,最为值得表彰。李谷的国士之风,让人钦敬。
但白再荣的“贪昧”是一辈子的事。他还是绞尽脑汁想出了榨取之术。他避开李谷给他划的“红线”,开始搞“站队”:过去谁谁谁给麻答干过事,站出来!他用了特务手段一番调查,找出了不少人。这之中各类人物都有,他把这些人拘留起来,要赎金。意思就是:你们过去作恶,现在的政策是,吃多少吐多少。
白再荣的贪,与麻答比,毫不逊色。所以恒州人给他个绰号:白麻答。
他后来的下场很惨。
后汉末年,白再荣做节度使,但家眷府邸都在京师。郭威起兵反汉,进入京城汴梁后,曾纵兵大掠。当时就有军士进入白再荣府邸,将其财物洗劫一空。这位白再荣,所到之处横征暴敛,积蓄了山一般的财富。郭威士兵很多都是他过去的部下,就是这些部下抢劫了他。
滑稽的是,劫财之后还不算完,又有士兵对他说:“我们这些人过去曾在麾下奔走,没想到今日无礼到这地步,我们还有什么脸面再见着您哪?”于是,杀了他,史称“刎其首而去”。
财富轮流转,但流转中往往有神秘气数。白再荣的故实,再一次印证了儒学关于财富的大智慧,《礼记·大学》有言:“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道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财富如果是不正当手段得来,也往往会在不正当条件下失去。道正而善,可以得到财富;道邪而恶,将失去财富。世上有多少人能够参透这个智慧呢!
契丹国内乱
麻答的下场也不是他想要的。回到草原之后,耶律兀欲认为他丢了恒州是一罪,麻答则认为是冯道等人阵前动员,坏了他的事;而冯道等人则是耶律兀欲和萧翰等人从汴梁带到恒州的。耶律兀欲不听他的辩解,将其“鸩杀”,用一杯毒酒结果了这个祸害中原士庶、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耶律兀欲他爹,就是原来契丹失去皇位的“人皇王”耶律图欲,也即投降后唐、最后被李从珂杀死的李赞华。李赞华死后,耶律兀欲被接回契丹。后来,他就跟随着耶律德光多次南下中原。
当初,耶律阿保机死于外地勃海扶余城,述律平太后得以杀死酋长和将领几百人。这次契丹主耶律德光又死于外地河北杀胡林,所以草原酋长和众将们害怕述律平再来这么一手,于是策划拥戴耶律兀欲做契丹之主。
他们要求耶律兀欲尽快从中原回国。
当时耶律德光有儿子在草原,耶律兀欲承袭皇位,没有得到述律平的许可,等于是擅自即位,所以,内心也不安定。这次有草原方面的大臣拥戴,他感到是个重要机会,就令麻答留守河北,将掳掠来的后晋官员都留在恒州,以恒州为契丹中京,自己带上后晋的宫女和宦者、教坊,匆匆地向草原奔去。
契丹当时有两个人有希望,似乎也有资格继承耶律德光的皇位,一是耶律德光的弟弟李胡,另一个是耶律德光的长子耶律璟。述律平太后倾向于李胡继承皇位,所以,耶律兀欲开始有犹豫。但契丹诸酋长实在是害怕述律平,这时也正应了那句话:越是恐惧,越是大胆。他们在恐惧中拥戴耶律兀欲,并决定和这位草原老太太拼一次。
在后来的日子里,耶律兀欲与契丹国的“天下兵马大元帅”李胡,在今属内蒙古昭乌达盟的巴林左旗,兵戎相见,李胡兵败。
但述律平太后不死心,亲自率军来与孙儿耶律兀欲大战,在今属北京的契丹南京附近,孙子打败了奶奶。这是述律平生平的第一次败绩。耶律兀欲一直追击到巴林左旗的西拉木伦河畔,此地有一渡口,祖孙二人隔河相对。
这时,契丹资格最老的贵族耶律屋质,说服了述律平太后和耶律兀欲,两方罢兵,达成和议,许立耶律兀欲为帝,是为辽世宗。史称这一事件为“横渡之约”。
但耶律兀欲最后担心述律平太后和李胡秋后算账或东山再起,将二人“流放”到今属昭乌达盟林东镇的地方,实施软禁。
随后,契丹像中原帝国一样,开始屡屡发生宫廷政变。
辽世宗耶律兀欲,在亲自领兵救援北汉刘崇时,醉酒中被大臣杀害。
耶律德光的长子耶律璟在军中被拥戴为契丹主,史称辽穆宗。在位18年后,也在醉酒中,被近侍所杀。
……
契丹,在“赵匡胤时代”先是侵扰中原帝国,后来是灭亡中原帝国,再后来是支援北汉国,继续侵扰中原帝国,直到“澶渊之盟”,但那要等到半个世纪之后,宋真宗时代。
赵在礼“移镇”敛财
契丹灭晋,中原士庶苦难深重。
包括晋出帝和太后、皇后在内的很多人都被掳往草原,更多的帝国精英人物则遭遇着来自草原胡人的欺凌或侮辱,衣冠受辱,是吾士大事。士可杀不可辱,是传统大节。契丹进入中原,对士庶凌虐甚深,很多人不愿忍受凌虐,宁可选择自杀。景延广自杀了,皇甫遇自杀了,赵在礼也自杀了。
赵在礼是五代时期个人操行很差劲的官员。
他曾经是后唐时期的大臣,李存勖时做指挥使,屯兵贝州(今属河北邢台)。在魏州兵变中“被拥戴”为“兵马留后”,步军、马军代理总指挥。后来与李嗣源合兵一处,在颠覆李存勖政权中立功,正式做了节度使。石敬瑭建立后晋,他又投降后晋,被进爵为“公”。
赵在礼是个与其他藩帅不一样的人。其他藩帅都不愿意“移镇”,他不同,他主动要求“移镇”,到处做藩帅,干吗呢?发财。他在魏博做留后时,时间一长,原来拥戴他的那些人纷纷改换门庭,投奔他处。他担心魏博军士的骄悍最终伤害到他,于是上奏请“移镇”。朝廷喜欢藩帅“移镇”,以为正好可以削夺兵权。但“移镇”后,赵在礼发现,到了新的地方,更好做生意发财。兵权没有了,政权在,有政权,就有办法发财。他历任十余个大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