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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迅速转过头盯着百里花似，百里却避过她的眼神，她一震惊，百里的手就从她手中抽了出来，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像是过了一辈子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说出来的却是：“我要见天余和天虚。”
欧阳易挑眉看她一眼，点了点头。
她回头，对上百里有些慌张却仍旧倔强的脸。他是期待着她能说些什么的，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询问。然后他会告诉她瞒过她的不过只此一次，他们还有一辈子去纠结谁对谁错错了多少如何去改，只是，不要在此时抛下他。
他想了这么多，只是没说出口。他习惯了脸上有伪装的坚强与倔强，深入到了骨子里，忘了适时流露出一点点的软弱和后悔。所以千豫转身离开时衣角擦过他的手背和手指，他却只能直直站着，等他反应过来去抓时，连衣角都不见了。配着武器却低头顺眼的少年在旁边轻声道：“主子，请随奴才下去歇息。”
第二十章 千豫见到的是天虚以及他怀中天余的尸体。
天虚听到有脚步声，只看他一眼然后喃喃说道：“是欧阳洹杀了师傅，所有的账都要记到他头上。”
这里曾经是一座水牢，尽管现今已将水抽干，但墙上的青苔地上的湿滑，以及墙角处昏昏暗暗的灯光，都让人被无形的压力紧紧笼罩，仿佛一个转身变会窒息。
千豫向前两步蹲下，仔细查看了天虚的尸体，最终沉声道：“他是被震断经脉而死，普天之下，能如此杀他并会伙同欧阳易的只有一个人，就是红罗老妖，你可见着她的真正面目？”
天虚漠然地看着她在天余的尸体上察看，也不回答她的话，只仰起头，问道：“你会偏袒欧阳洹吗？”
他是无甚表情的，偏偏让人觉得那张似乎不应食人间烟火的脸上是满满的纯真，语气也是淡然的询问。千豫瞬间就失去了言语。
于是他埋下头喃喃道：“你会偏袒他，你肯定会偏袒他的。”
千豫几乎是刹那间扣住了他的肩头，沉声道：“先跟我出去，此事……从长计议。”说着她想就势拉他起来，可是天虚却伸出手来反扣住她的手腕。千豫本就是失了内力，而天虚的内力却浑厚，现在却是天虚扣牢她使她动弹不得。
他继续用魂游的语气对她说道：“无鬼死了你知道吗？她在厮杀中为易宁挡了一刀，可是她不知道易宁才是这次屠戮的幕后黑手，也不知道那刀根本就是冲着站在易宁背后准备偷袭她的我而来的。易宁说无鬼本姓花，是花尹的妹妹，我说我认识花尹，可是她说你认识，你认识吗？”
像是所有血液涌上头颅，一切都变得昏沉，无鬼是花尹的妹妹……无鬼是花尹的妹妹！如若不是因为她，花尹不会出现在这是非之地，也不至命丧黄泉，她又何德何能，让这么多有情有义之士为她撒血铺路？
眼前已经变得模糊了，可天虚仍扣着她的手腕，发狠地问道：“你认识吗？你认识吗？”
下一秒，就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像是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千府还坐落在烟水缭绕的雾都而非京城，父亲坐在石凳上故意将手举得老高，手中是一块她垂涎已久的芙蓉暖玉饼，她使劲瞪着小短腿就是够不着。父亲用另一只手点她的眉心，笑道：“想吃得快点长高啊。”
这时，母亲带着笑意慢慢踱步而来，同样年幼的千岑抓着母亲的衣角从背后凑出半张脸嚷道：“爹爹坏，爹爹就知道欺负妹妹。”父亲向她挑了挑眉，她便立刻缩了回去。。ec8ce6abb3
然后时光飞速转到狂风阵雨的那一夜，父亲苍白的脸隆起的肚子和母亲扶在父亲身上痛哭的身影，两个半大的小人在墙脚默默对视。
接着就是数年的跋涉奔波，深山、老林、沙漠、深海，都曾留下过她们历练的身影，身上背负着沉甸甸的冥阳传人的包袱，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不曾停歇，不敢停歇。走过数年的岁月和无尽的心酸沧桑，得到的是万人之上的绝世武功和谈笑间天翻地覆的手段。
再然后呢？再然后就是随母回京，种种繁华，终是云烟，换不来他人一叹，每夜都是如今这样无尽的彷徨的黑暗。“你现在应该醒了，我掐准了时间来看你。”
身边有熟悉的声音催促她醒来，她睁开沉重的双眼，欧阳易那张脸慢慢清晰起来。
她听见她继续说：“我们让你昏迷了一个月，欧阳洹已经痛了一天一夜，孩子估计在今晚生下来，我们一起去，你说服他让位然后带着他和孩子走，这是我能给你们的最好的选择。”
千豫虚弱地回道：“我的确要去见他一面。”
紧闭的窗外，洛青在百里花似身后轻哼一声，说道：“他醒来至今，可是一个字都没提起你。”
百里转身，面对浩瀚长空嘲讽似的轻笑一声，然后扬长而去，留下一句：“今夜，我随你回月国。”
可以看得出殿中的慌乱和不安，不断有人端着盆进出，整个太医院的御医都跪在殿中随时候命，年老的太医们不时掏出帕子擦去额头冷汗。这时两个端着铜盆的小侍同时一进一出，撞了个满怀，水全撒在最靠门边的两个太医身上，铜盆蹦出数米远。立刻有年长的内侍呵斥：“慌什么！”
欧阳易隐在黑暗之中，朝着身边勾了勾嘴角。她的身边是仍旧虚弱的千豫，虚弱到纵然现在有人对她注入深厚的内力也只是白费功夫，她根本无力对他人造成伤害。千豫扶住胸口心中冷哼，果然防得滴水不漏。
突然，一声稚嫩的啼哭声在前方这座灯火通明的宫殿之中响起，有小侍跑出来四处跑动，激动地喊道：“是皇女！是皇女！”跪在最前方也是最年长的太医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懈，往前一倒，就侧卧在了殿前。
可是没过一会儿，婴儿的哭声渐消之后，殿中就安静下来，先是有小侍出来遣散了太医们，接着年长的内侍带着一众小侍相继而出。
欧阳易的语气中带了一丝得意，说道：“看来我们的小皇帝非常配合。”接着把千豫的肩膀一拖，“走吧。”
一路畅通无阻。欧阳洹支撑着身子侧卧在龙床之上，一手搭在已经包裹整齐的婴儿身上，淡然地看着她们。
欧阳易站定，直接拿出一张诏书，说道：“只要在这份诏书上加盖传国玉玺，你们……”
话未说完，众人只觉一道白影闪过，刹那直扑龙床。千豫急忙向前奔去，却因内力全失终落在后。而几乎是同时，又一道紫色身影从柱后闪过，电光火石之间已过数招，两道身影骤然分离开来。
身着白衣的天虚倒在地上，手按胸口却仍没止住带血一咳，而紫袍加身的千岑在旁攒起眉盯着他。
欧阳易猛然握紧诏书，目光直逼连眼睛都没眨的欧阳洹，他已嗅出不同寻常之处，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欧阳洹抬手拂了拂垂下的发，说道：“你从小就喜欢投机取巧，若是能让你不费一兵一卒便大获全胜，无论多大的险你都甘愿冒。为了你这次前来，大概你安排在宫内的所有眼线都出动了吧，猜猜朕的人现在在干什么，没错，就是在把这些人一个个地除掉。这座宫城已经不愿再负荷这么多的牛鬼蛇神了。”最后一句幽幽一叹，似是叹息。
欧阳易皱紧了眉，盯着欧阳洹，半晌才背手一笑，道：“好一出请君入瓮！只是你以为事事都能如你所想所愿吗？”
话音刚落，斜劈里又如闪电般窜出一道黑影，千岑一惊，刚欲护架，这时倒身在地的天虚却突发一击硬生生地拖住了她。而下一秒，黑影已一掌劈向了龙床。
众人皆回首。
滑下的却是千豫软绵绵的身子，而黑影却被弹开来，一直后退数米才停顿却终究支撑不住倒地。
千豫转过头，嘴角是一抹艳丽的红，说出的话却让人心头一震：“来之前，我服了毒，现今已随她的内力反噬进她的五脏六腑。”
千岑见状，再无心与天虚纠缠，直接点了他穴道，又连忙跑到千豫身边欲为其封住心脉，千豫握住她的手，苦笑着摇了摇头。
千岑撇过头，去看那黑衣人，却是个女子，长相羸弱而柔宛，面对千岑如豺狼般似能将人生吞活剥的目光皱起细长的眉。
千岑恨然道：“原来江湖上的红罗老妖竟是堂堂月国国君！怪不得红罗门与月国如此情深意重不分彼此！今日，新仇旧怨恐怕得一起算！”
她从来都是淡然而圣洁的，如今的脸上却沾染上仇恨的尘埃，一层层渲染直将人淹没。
“丞相。”欧阳洹唤她，声音带了丝颤抖。
她回过头，却只能看到千豫头向着刚出生的婴儿，嘴角勉强有一抹笑意，而早无呼吸，那之前握着她的手也再无力支撑，“啪”一声垂到地上。
她还来不及反应，眼前却又多了一道明黄，欧阳洹不带任何表情地将一份卷好的诏书递到她面前。她接下，再顺着他的手望过去，却再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他的右手递给她诏书，左手却是握着一柄匕首，镶满黄金和宝石的刀柄，反着光能晃花人眼的刀口，却深埋入他的心脏，宣告着无言的结局。
后记 南燕轻声唤道：“皇后，起风了。”
欧阳雁凉回过神，手指拂过景瓷茶碗，却并不端起，而是问道：“皇子正在何处嬉戏？”话音刚落，声声“父后”就由远及近而来。一个梳着高髻的小童跑入亭子，一头扎进欧阳雁凉怀中。
南燕忙扶住欧阳雁凉，以防他向后摔倒。
欧阳雁凉捧起小童汗津津的圆脸，抽出帕子替他拭去额头汗珠。
小童却不安分地扭里扭去，嘟着小嘴道：“父后，皇姐都不陪我玩。”欧阳雁凉在他头上轻轻一点，责怪道：“你皇姐是太女，有好多东西要学，你可不准去缠着她让她陪你玩。”
似是不甘心，小童从他怀中挣脱开来，问道：“皇姐和我是双生，可是为什么她比我聪明你们多，夫子给我们一样的书，可是她看一遍就能背。”
欧阳雁凉一笑，却不知如何接口，小童并不期待他的回答，而是继续好奇地问道：“父后，我听人说母皇也有个双生的妹妹，可是我都没见过这位皇姨，她和母皇长得可像？”
无形的情绪堵塞在了嗓子口，欲语还休。他望着眼前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等他回答的小童，半天才撇过头道：“像，却又不像。眉眼是一样的，却能一眼就看出来不是同一个人。”
小童歪着脑子想了想，他没想通，为什么一会像一会又不像的，明明连眉毛眼睛都长得一样，可是这并不影响他的好奇心，他继续说道：“那皇姨一定长得很好看，因为母皇长得那么好看。皇姐常说她很想知道皇姨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我就不告诉她皇姨和母皇长得一样好看。”
“你皇姐真的很想知道皇姨是什么样的人吗？”突然间欧阳雁凉的声音就有了些哽咽。
小童却未察觉，兀自点头：“是啊。”欧阳雁凉一笑，又道：“其实，你皇姐长得很像你皇姨。”小小年纪便可窥一斑。
这下小童不依了，双手握了欧阳雁凉的左手，边摇晃边耍赖：“不嘛不嘛，那皇姐长那么好看，不行，我得快快长成他们说的在月国的那个第一美人一样美，叫什么花似。”
欧阳雁凉又恍惚了一下，喃喃道：“他……确实很美。”
小童却突然不摇了，想了想又道：“不行，我不要像他一样美，否则会像他一样变成疯子的。父后，听说月国的那个叫洛清的皇帝也很好看，我长成他那样好不好？”洛清……欧阳雁凉脑中浮现出一张灵秀的脸，抿嘴一笑变是两个弯弯的小狐狸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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