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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娜说,你是不像,不过也不要不学好。走正道难,走歪道容易。那全国人民通缉捉拿的“二王”,其中“一王”不还曾是人民解放军指战员吗?所以,年纪轻轻,要继续努力走正路,尽管歪路诱惑多,毛主席还教导我们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呢。
大嘴钉在原地,脑子里想着反驳的话。
她盯着他的眼睛,突然补充了一句,我这么认真的开导你,是因为,我认识你。
大嘴本想反驳,突然打住,屏息。
她说,你是证券营业部的职员。
大嘴目瞪口呆地呆在原地,一时语塞。
人就是这样,一旦身份暴露,马上锐气顿失,恨不能找个地洞转进去。
看到大嘴忽然的窘样,蔓娜噗嗤乐了,露出一个很大的酒涡,她终于说了一句让大嘴爱听的话——
明天的股市怎么样呢?
《一半在腐烂一半在燃烧》第一部分第7章
大嘴遇见蔓娜一周后,他觉得自己这些天真的撞见了鬼。
好像在沙漠中迷路的人,兜了一个很大的圈子,又回到原处,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再喊他。
他在下班的路上居然又看到了大头。
大头好像没有被枪毙掉。
当时,他依然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斜跨着他的“快乐”牌助动车排着黑烟在自行车道上横冲直撞。
他路过一个电脑游戏吧时,突然听到一声大吼。
这一声惊动了所有的路人,齐刷刷地扭头探寻声音的来源,也惊动了大嘴,他吱地刹车,脚撑地,扭头去看——那不是大头又是谁?
大头没有了那头长发,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头”,没有了青年时候“阿飞”的得意,他剃了个光头,头上那个当年练双节棍的疤就露出来了,这触目惊心的疤让他即使烧成灰,别人也认得出来,。而那个大脑袋直直按在肩膀上面,几乎没有脖子,简直酷呆了。
他高大的身形正堵在一家新开的网吧门口,大叫了一声。
大头那声吼,有“石油工人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三抖”的气魄,那家电脑游戏吧里面正枪声一片,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大喊着跑出来,大嘴一把揪住领子就要打,孩子口里喊着,爸爸,饶了我,饶了我,下次不了,下次不了。大头一愣,儿子就机灵地一钻,拼命挣脱了大头的手,往街上蹿出去。大头怒不可扼,拔腿就追,两个人在人民路上满地乱跑。大头好容易揪住儿子的领子,追到就是一通揍,口里宛如武松打虎一样唬唬有声,“叫你再上游戏吧!叫你整天打什么游戏!叫你再搓麻将!”
街上的人都探着脑袋凑过来看热闹,一个瘌痢头用上海话说,“西洋镜来,西洋镜来,老子打儿子”。还有一个穿白背心老头说“小凫尸,勿听喊话,是要打!”于是,路人越聚多。
大头一边打,一边说,看啥看啥,调教儿子有啥好看的。
人群发出一阵哄笑。
大头恶声恶气地冲大家说,再看,再看,当心你这里看闹猛,你老婆在家里爬灰啊。再看,再看,眼睛要看瞎脱。
人群又是哄笑后作鸟兽散。
大嘴不走, 只有他这一个西装领带,推着助动车,站在哪里围观,显得特别扎眼。
大头停下手中活,抓着儿子的手不放,扭头说,你看啥?还盯着看?我教育儿子,关你屁事,小子找死啊?
大嘴说,就盯着你看,又咋了?
大头说,滚远点,小心我揍你。
大嘴说,我不滚远,你才滚远了呢,你仔细瞧瞧我是谁?
大头约大嘴在人民路上的小饭店吃顿饭。
大头的儿子不在身边,他头上的疤痕被灯光照耀得很刺眼,像是哪个大师号称自己开了的“天眼”。
大嘴心里惴惴不安,自己十多年前干的好事?!大头清算自己的日子还是来了。他知道告密者、背叛者最终总是没有好下场的,不知咋的那一瞬间里,他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汪精卫的样子,背叛者的“形象代言人”?
自己有人家汪老长得奶油吗?
两人坐下,大头说,为了那个儿子,我是焦头烂额。
大嘴对他儿子没兴趣,心里最想知道的是,由于自己的“告密”,大头这家伙这十多年来不知道是怎么过的?
大头说,十多年挺好的,手抄本的事被抓了进去,治安拘留了半月就放了。毕竟是八十年代了,宽松多了。换了七几年,准被毙了。
大嘴长舒了口气说,我以为你被枪毙了,因为再也没有你的消息。
大头说,那次治安拘留后自己倒是从此走了正路,放回家后,公安局让街道安排了一个工作,去上海第三农药厂当工人。后来还结了婚,生了现在这个讨债鬼。
大嘴问,双节棍还练吗?
大头说,早荒废了,那都猴年马月的事了?亏你还记得。
大嘴说,你的伤疤还在啊。那么多年了,我一直回想起你在夏天的早上在人民路上狂练橡皮双节棍的情景。
大头说,我这人记性不好,过去的事情都混在一起了,只是还隐约晓得,十四年前我罩着人民路的一段,我们一群小鬼常常“拗分”。那时很英武,结果没有啥好下场。
大嘴哈哈大笑起来,想起八四年在人民路上“拗分”,大头留着长发,在弄堂口的英姿,看到一群小毛孩在街上打混,大头一把就拦住一个,歪着脑袋说,“小B样子,借眼钞票”。“我,我,我没有钞票啊……”,大头就一把把小孩的帽子抢过来,小孩马上开始讨饶……如今,这种事情少多了,或许是风气好转了?其实真的回忆起来,那时,他除了反感这些混混外,潜意识里对这些反叛的流氓生涯还是多少有些憧憬、向往和神往的。
大头说,我不想让我儿子再走我们的道路。
他接着说,今天,我来找你,有个事情相托!我下岗了,开了婚介所,你来我这里当“婚托”吧。
《一半在腐烂一半在燃烧》第一部分第8章
上午十点,大嘴趴在桌子上,无聊地歪着脑袋,乜斜了眼看股票K线图。
大嘴已在证券营业部漂了3年。
三年里学会了看K线图,学会了拉交割单,学会了交易抢跑道,学会了银证转帐空隙吃利,学会了资金划转暗箱操作,也学会了上班“摸鱼”“打混”。
通常他上班第一件事情,就是泡杯茶,盯着电脑屏幕发发呆,那时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像宇宙的黑洞一样,不动脑子总是最享受的时光,。
上班时如何消磨掉一整天是个歌德巴赫猜想,每天都得费思量。上海人把这叫“磨洋工”,即磨洋人的工,大嘴的老板王总不是洋人,所以他很生气,交大嘴办的事情半天还没有个眉目,这么搞还有咋建设四个现代化?!还咋赶英超美?!大嘴在他眼里是个钉子,迟早都要拔掉,大嘴还浑然不觉。
大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漠然地望者兴奋异常的交易大厅。原来,中国证监会出台了两条鼓励市场大步往前发展的新政策。市场一片欢呼雀跃。通讯社头条说,昨日京城一扫两日阴雨,各个营业部大厅都呈现出一派近年少有的热火朝天场面。
大嘴所在的营业部大厅里今天人头攒动,密度比得上麦加朝圣者;有的坐在长椅上盯盘,宛如参禅入定;有的排队等候交易,好像去美国慈善机构领救济粮;有的站在门口交头接耳、谈笑风生,拥有大侠们云游四海之后的天地气概,只是人声鼎沸,谁也听不清对方说了啥。
刚刚挂完买单的一男子,看来以前是个革命诗歌爱好者,用“一二•;九”学生运动诗歌朗诵的声音对大家说:无论怎样,这是实质利好,市场将彻底告别弱势格局,今日大涨,不再是昙花一现,大幅扬升的行情正喷薄而出,阳光灿烂的日子在向我们招手!
人群鼓掌,像当年天安门广场上的大学生吟诗者。只是现在是证券交易大厅内,K线图漫天飞,所以显得有点那么时空错乱。
大嘴望着大厅,眼睛里看到的 不是人,而是一群待斩的羔羊,羔羊不知道这个市场的水有多深多浑,他自己来了证券公司才真正知道。有的时候,他想起那句话,机构看大户觉得大户很可怜,大户看中户觉得中户很可怜,中户看散户可怜,局外人看我们大家都觉得我们可怜。
正“打混”着想着不着边际的话,突然,他看到一个动人的身影。
是蔓娜,她也站在人群里面,她的侧面看上去也是那么的动人,曲线像是人堆中勾勒出来的一条花边。她看着大屏幕,显然她也很高兴,酒窝突现,浑圆的臀部在牛仔裤里。
她在人群中看得一动不动。入神。
他也看她看得呆在那里,嘴巴微阖。
他蓦地想起大学时代背过的徐志摩同志的一首诗,“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上看你”。现在看风景的人在交易大厅看你,而你在看股票K线图。我在写情书给你,而你在拉股票交割单?
王总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大刹风景,劈头一句,看啥看呆了啊?!
哇,美女,王总也一看着迷,呆了,许久他发现大嘴还再看,大喝了一声,看够了吧?见你工作就没有这么着迷的。打单!
大嘴好容易把手上的事情处理掉,拨开人群,挤向蔓娜。
你好。大嘴说,
是你啊?呵呵。
大嘴闻到周围一阵汗腥味,但汗腥味过后,就有一阵淡淡的香味,那显然是蔓娜的。所谓,出淤泥而不染,灼青莲而不妖也!大嘴心中赞叹。
你买什么股票?大嘴问。
长虹?要不要买?蔓娜很关切这个问题。
大嘴马上进入专业状态,心想:我得来点职业精神。他正声道,在银行储蓄利率一降再降的背景下,老百姓把闲钱投向证券市场,同时支援国家经济建设,这当然是一件好事。国家也是喜闻乐见的。对吧?但是,买长虹?!非也,非也,不要忘记吴敬莲教授说的,中国股市市盈率太高,风险大!长虹就是这样啊。
那听大教授的,买市盈率低的又如何呢?蔓娜插问。
大嘴说,非也,非也。说:“有道是‘股不在好,有凶庄才灵’!买股能不能赚钱,看市盈率也几乎无用,要看主力风向,要与狼共舞呀!
蔓娜说,你讲的我也知道。但是,庄股在哪?你能帮我吗?她似乎很急切,望着大嘴。大嘴忽然在这一刻觉得自己的形象很高大,既又斯瓦辛格肌肉型的伟岸,又有书生型的潘赞化的造型,欲救小女子于股市“火坑”。
他说,你明晚来这里听侯专家的内部讲座吧,我帮你搞票。
《一半在腐烂一半在燃烧》第一部分第9章
大嘴的老板王总是个爱动脑筋的老板。
除了常规的证券盈利外,王总在证券营业部还推行的三大“捞外块”法宝,即他的收入“自留地”:股民学校、股民俱乐部和专家门诊。
股民学校就是每周五下午收市后,营业部的证券分析员,也就是那些自己从不买股票的“瞎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