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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是做什么?”婪夜看着泉边堆放的大小容器,有些好奇。这些村民不在家收拾东西,都来这泉水边做什么?
一位村民搁下挑子。擦擦额上的汗水,温声笑道:“这岛上最珍贵的东西就是不死泉水。我们现在要走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所以想把这些泉水带在身边,就算自己用不着,将来拿来帮帮别人也是极好的。”
茶小葱奇道:“你们还没离开,就想着要帮人了?如果外面的人容不下你们,你们也会帮么?”
另一位村民叹息道:“茶掌门费心了。就算接受不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教我们以前都是为魔界卖命的,冷眼白眼我们吃得不少,这么多年,也都看淡了。能够活下来,也是为了还持澜仙子她老人家一个心愿,既然仙子为我们安排好了后路,就算是刀山油锅,我们也义不容辞!”
茶小葱看着村民一张张淡泊的脸,心下震惊不已,忍不住截口又问:“你们就从来没有怀疑过我?也许我是骗你们的呢?”
那村民一愣,傻傻地道:“丁公子相信的,我们就相信。就算是受骗,我们也认了。”
茶小葱握紧了拳头,却是觉得有些无力。她以前从来不相信这世间有如此豁达通透之人,她从见到使君子的那一刻就步步为营,自到婪夜与丁公藤等人你来我往的猜忌更是戒心爆棚,却没想到,丁公藤这样心机深重,处处提防,居然只是为了保护这些村民。看着村民们眼中隐隐散发的神秘紫气,她的心里酸酸的。丁公藤的威信并非一朝一夕建立起来的,那经历过漫长的岁月,就算她每一世都活到底,亦足够历转五个轮回。
“丁大哥他……以前在魔界很有声望?”茶小葱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当然,丁公子他曾经是魔尊身边大红人,位居护法一职,只是天性淡泊,不喜杀戮,才随了我们一起。”这仿佛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村民们一句轻描淡写就概括完了。但就是这样一点信息,对于茶小葱来说,无疑是个重磅炸弹。
目送着村民们陆续离去,茶小葱半晌回不过神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转身拉住了婪夜的手:“你……仙狐族的子民,可也是这般信任你,我是说,像蒙啾啾他们……”
婪夜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却轻轻地点了点头:“唯有信任,方能服从,我是他们的王。”
视线落在茶小葱紧攥的手指上,他温柔地覆上了自己的另一只手,掌心的热量,包围着她发凉的指尖。却听茶小葱急切地道:“婪夜,你帮帮我。”
“什么?”婪夜愣住。
茶小葱抽手回来,语无伦次地比划道:“就是,让我真正地变成一个掌门,像模像样的,你应该懂的?”
婪夜失笑,伸手捋过她凌乱的发丝:“你不是一直就是么?说什么浑话?”
茶小葱想不出应该怎样表达,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压抑得紧,咬牙想了想,突然抬起头来:“就是……我想成为像师父那样的人。不求受万人景仰,但求无愧于天地,我比任何人都想成为她那样的人!”她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是希望,也是决心,“我一直说要保护云卿。但是每次他涉险。我都无能为力,我不想这样。至少,我不想一直这样!”
婪夜凝视着她清澈的双眼,手指一停:“小葱。你变了。”
“是人都会改变,但要看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茶小葱伸出了右手的小拇指,弯成小钩。“你不回答,我就当你答应了?”
“你已经很努力了。”婪夜深深地望她一眼,恨不得望进她的心底。他无可奈何地同样伸出了右手的小拇指。与她的扣在了一起。
“我努力,但我还是不靠谱,对么?我的缺点那么多,如果做不到,便又会多上一条,岂不是更冤?”茶小葱十分不满。
“我倒想知道是哪一条。”婪夜微微一笑。
“口无遮拦,光讲大话。”茶小葱抬起两人扣在一起的手指轻轻晃动。脸上一本正经。
“你不一直是这样?”
“我就是不想一直这样……求你行么?就当我求你!”茶小葱用了蛮力,掐得婪夜的手指一截儿白一截儿青。
婪夜默默地忍了那痛。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叹了口气:“掐得爽快了?解气了?不吃醋了?”
茶小葱恨恨地拉过他的爪子用力咬了一口:“谁愿意跟你这畜牲生闲气?”
婪夜也不生气,看着手指上的两排清晰的牙印,哑然失笑:“还指不定谁是畜牲。”
茶小葱白他一眼,加快了步子。婪夜慢吞吞地跟在她身后,脸上的笑意却渐渐冷却,他仰头看了看天上飘浮的云絮,自唇边逸出一丝叹息:“你不会不知道,要成为那样的人,是该有多么辛苦,要付出何种的代价……有时候,有些东西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无意识的低叹,又像是无可奈何的自言自语。
他从没有告诉过茶小葱,自己曾经多么羡慕她。
“对了,婪夜,之前我与丁大哥去了师父的石室,发现有里边好多金婆草,我想去采一些送给返香师兄。这三年来,他为我洗髓换骨,我却成天像躲瘟神似地躲着他,话都不敢跟他说多了,现在想想,觉得心里怪不安的。”茶小葱笑嘻嘻地倒过来拉婪夜的手,仍旧是一副傻兮兮的模样,仿佛先前的一切,都婪夜的幻觉。
婪夜由她拉着,沿着小径转过荒废的花田,忽听一阵呜咽自那小木屋中传来,听声音却是王不留。
娉婷正站在门外,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一脸地烦躁,抬头见茶小葱与婪夜两人相携而来,面上一喜,走上前来:“属下……”
婪夜抬了抬手,截断了她的虚礼:“这是怎么回事?”
娉婷讪讪地道:“是何夫人,她……不愿意随我们离开……”
“不愿意?这又是为什么?”茶小葱看着被毁得一干二净的花田,十分不解,“她的三个儿子都走,她为什么不愿意?这岛就快要沉了!”
“她……”娉婷十分为难,一时欲言又止。
“她想在这儿等儿子回来。”院中转出一抹淡青的影子,带着幽幽的青竹香。
“儿子?”婪夜与茶小葱对望了一眼。
丁公藤向茶小葱躬身一礼,漠然道:“如姑娘所见,我等三人并不是娘的亲生儿。我三人系妖,而娘亲她……是人。”
茶小葱满脸疑惑地看向那紧闭的木门:“丁大哥是说,何秀姑要等的是她的亲生儿子?”
丁公藤点了点头,眼中却掠过一丝伤痛:“她不知道,自己永远也不可能等到那一天,因为她儿子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茶小葱不免错愕,“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剩肉身,与死无异。”丁公藤的声音依旧低沉淡漠,却掩不住话中的幽愤,“焚音魔尊被击破魔元,真身受损,必须通过渡魂之术才能复活,但此禁术损耗甚大,他只能将其用在凡人身上。而此禁术最残忍的地方莫过于以外力将生魂自肉身挤走并打散……明明人已经死了,可肉身却还活着……”
“那焚音魔尊现在所用的就是何秀姑亲生儿子的肉身?”茶小葱握紧了拳头,“而何秀姑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死了,甚至入不到轮回?”
丁公藤没有回答。
茶小葱压不住心头怒火熊熊,一言不发地冲进了院子。
屋子里传来了使君子的惨号。
☆、第158章 表白表白表白(上架加更)
茶小葱进门,一道寒刃自眼前划过,她侧身一晃,却听“铛”地一声脆响,一把匕首掉在脚边。
抬头,正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一张枯瘦的老脸。
屋内有些乱,却没看见何秀姑的影子。
使君子正擎着一位老婆婆的右手,而王不留则束手而立,靠在墙边。
匕首是从那老婆婆手上掉下来的。
“二弟,你和三弟看着娘,我去找师父拿药!”使君子弯腰拾起匕首,夺门而去。
丁公藤寒着眼靠在门边,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老婆婆苍白的老脸。室内的气氛随着他的目光一道凝成了冰。
“二哥……”王不留动了一下,却很笨拙,他一向胆小,现在对着这满室狼藉更是心神不宁。
丁公藤扶起屋子中间倒下的椅子,斯条慢理地坐下来:“娘可是对孩儿的安排觉得有些不满?”他这一声“娘”即刻点明了老婆婆的身份。
老婆婆阴骘地瞪了茶小葱一眼,目光中依稀是熟悉的警觉与厌恶。
没想到一夜之间,何秀姑便从双十芳华的妙龄女子变成了眼前鸡皮鹤发的老太婆。视觉上尚不能适应,茶小葱与婪夜互看一眼,均没作声。说到底,这是药家三兄弟的家务事,二人只能静观其变。
何秀姑怒声道:“我要见我儿子,你说过会带他来见我,你说过的!”她一再强调,逼着丁公藤兑现承诺。
王不留心中惴惴,悄悄地挪动了几分,站在丁公藤身后,一对黑洞洞的眼眶依旧是看不见眼珠。
为了能容下王不留高塔似的身形。何秀姑这间屋子的房门屋顶比普通房屋高大了好几倍,但因为高,就显得瘦长,人站在中间,便觉得头上格外的空旷。
丁公藤淡淡地道:“孩儿确是说过。”
“那他现在在哪里?还有,好好地。我们为什么要搬?你说过他在附近!你说过的!”何秀姑根本不理会旁人。只冲着丁公藤嘶吼,她的声音沙哑,面目狞狰到扭曲,白发披散。更如恶鬼。看得人心里阵阵发寒。
丁公藤扫一眼地上碎裂的瓷瓶,抬手一摄,将其中一片纳入掌中。眉宇间平静如常:“孩儿说过,到时自会相见,娘亲这是信不过孩儿?”他把玩着手里的瓷片。柔和的光影在他莹白如玉的脸庞上一晃而过,却未照亮紫眸中的阴霾,“蚀筋花么?娘亲,你对孩儿好狠……”
他低声一叹,突然执着瓷片自腕间划落,竟是丝毫不见犹豫,手中的力道与速度竟是无人能敌。
茶小葱等人均未料到他会自残。想要阻止,却已不及。
王不留一声惊呼。丁公藤当着何秀姑的面,冷冷地举起左手:“娘亲,孩儿也说过,你伤己一分,孩儿便会自伤十分,你今日服下蚀筋花,孩儿不过是给自己这么一下,若是服下了五毒烟,便是等同要了孩儿这条贱命。娘若是想孩儿死,大可不必如此费周张,只消与孩儿说一声,绝不违拗!”他这番话说得四平八稳,腕间的鲜血却是绵延不止。
茶小葱望着那截洁白的手臂,竟不知那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旧伤。
何秀姑的脸由白转青,由青转灰,怔了半天,蓦地匍地大哭起来:“公藤,你告诉我他还在人世,我便把希望留着,这一转眼五十年时间过去了,人呢?人的一生还有多少个几十年!我在这岛上,喝着这不死泉水,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眼下就算活着又能有什么意思?你何不将真相说出来,说出来了,也好让我死得明白……”
丁公藤沉默半晌,将瓷片掷入泥地,起身留给她一个孤绝的背影:“孩儿说过,他不会有事。”
茶小葱触及他冰冷的双目,心中一颤,竟神差鬼使地跟着他出了院门。
使君子向杜婆婆求了药,风风火火地赶回来,看见丁公藤流血的手臂,却是什么话也没说。
婪夜跟在茶小葱身后,怅然道:“有时候,一个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