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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家的坟茔地,就在城西,将治丧地定在那附近,两下也便宜些。
曹项低头应了,声音已是带了哽咽。
曹颙叹了一口气,道:〃怕是只能瞒这几日,即便不在城里治丧,可等报丧的人到京,也当预备起来了……〃
曹颙这房是堂亲,上到李氏,下到天宝,都是有服的。李氏与曹颙夫妇、长生义服缌麻,天佑、天慧这一辈,要服五个月小功。
到东府本房头上,除了弄潮姊弟要重孝三年外,其他人都是不杖期到小功不等。就是出嫁的几位姑奶奶,也都是有服的……
丧信,是两日后报到京中的。回京报信的,是随着天佑南下的吴盛。他风尘仆仆回到曹府时,正好曹颙才从衙门回来,才换下衣服要吃晚饭。
听说江宁回来人了,曹颙忙里撂下饭碗,快步到了前院。
曹颙虽早已心有准备,可看到一身素服的吴盛捧上素白信封时,心里也揪得生疼。
待看了天佑的亲笔信,晓得静惠咽气前的情形。
早在天佑没到之前,静惠就病入膏肓,却是强撑着。直到看到天佑到了,指了指儿子,她才闭上眼。
天佑人在江宁,长辈不在跟前,就自己做主,等〃接三〃后便扶灵北上治丧,行的是水路,如今灵柩已经在半路上。
曹颙唤了曹方过来:〃传话给太太,二太太没了……〃
曹方被惊的不行,苍白着脸,去二门传话去了。
曹颙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吩咐吴盛道:〃随我一道去东府,说不得二老爷还有话问你……〃说到这里,看他风尘仆仆,面带憔悴,不用想也能猜到这一路定是疾行回京,顿了顿道:〃你奔bō回来,也辛苦了,等往东府报了信,就好生歇几日……〃
见曹颙脸色晦暗,眼底乌青,吴盛忙道:〃小的不辛苦,家里事多,老爷还需多保重……两府老幼,还多要依仗老爷……〃
这话换做其他人说,就有些逾越。
吴盛却是服侍曹颙二十来年,是他最得用的管事,说出的也都是心里话。
不管是两府主子,还是下人奴仆,不能说兴衰荣辱都牵在曹颙身上,也差不多。
曹颙点点头,吩咐人备了马,带着吴盛出门。
东府的位置,距离曹家新宅这边不远,也不算近,七、八里路,骑马不到两刻钟的功夫,就到了。
曹颙直接带吴盛进了宅子,等着管事传话给曹颂、曹项。
曹项心里明白,多半是南边报丧的人到了;曹颂却不知这个,只当堂兄是来探望自己,面上带了雀跃:〃大哥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叫弟弟过去就是……〃
曹项跟在曹颂身后,心里沉甸甸的,想着〃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八字,长兄丢官挨官司不说,还丧妻丧子,江南果然是凶地。
对于宦海沉浮,他早去丢了书生意气,心里添了畏惧。
曹颙看着满脸欣喜的曹颂,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嗯?大哥怎么了?〃见曹颙神情肃穆,曹颂的笑容凝固,小声道:〃莫非是刑部有消息……〃
曹颙摇摇头,终是开不了口,便指了指吴盛,示意他开口。
曹颂顺着曹颙的手指望去,瞧见面带风霜的吴盛,不由好奇道:〃这不是吴管事么?有些日子没见你,忙什么去了?〃
吴盛是曹颙身边老人,自是晓得自己老爷与二老爷的情分,名为堂兄弟,实际上同亲兄弟无二。
又因年纪相仿,相伴长大的缘故,真要说起来,老爷待二老爷这个堂弟,丝毫不亚于同胞所出的七爷。
想着二老爷现在的处境,吴盛也跟着心酸,跪下道:〃二老爷,小人随大爷去江宁了,大爷打发小人回来报信,二太太走了……〃
曹颂还在不解:〃报信,走了……二太太不回京,往哪里走?〃
说着,他自己也醒过神来,浑身颤抖着,看看吴盛,又看看旁边缄默的曹颙,满脸无助,带了几分哀求道:〃大哥,他在扯谎……〃
曹颙立眉道:〃你是小孩子么?你要记得自己不仅是长子长兄,还为人父、为人夫……不要再让弟妹操心……〃
曹颂神情木木,身子趔趄,差点摔倒。
曹项正盯着他,见状忙上前扶住。
〃我在做梦……我在做梦……〃曹颂脸色青白,双眼紧闭,挑了挑嘴角,喃喃道:〃梦都是反的,呵呵,我在做梦……〃
曹项眼是红了眼圈,望向曹颙。
曹颂能自欺欺人,曹颙这个曹家掌舵人却不能自欺欺人。
〃挂白,报丧。〃曹颙轻声道。
曹项点点头,扶着曹颂,将他安置在椅子上,想要下去吩咐人。
曹颂却猛地睁大眼睛,一把拉住曹项的胳膊:〃去哪里儿,不许去?〃
曹项哽咽道:〃二哥……想想几个侄女侄儿,不要让二嫂担心……〃
曹颂眨眨眼,道:〃我的官司总不能拖到万寿节,就要了了,你二嫂还担心什么?〃
他这会儿倒是明白起来。
曹颙仰起头,望着雕花的房梁,眼里也是水润一片……
等内宅得了消息,孩子们与下人都换上丧衣,曹颂还一会儿睁眼、一会闭眼地痴缠。
众人哭声一片,兆佳氏被搀扶出来,见曹颂浑浑噩噩的,颤颤悠悠地上前,抱着曹颂,嚎道:〃我苦命的儿……我的好媳妇啊……〃
曹颂这才安静下来,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
这会儿功夫,初瑜扶着李氏,带着几个小的到了……
曹宅外,白纸糊门,挂起了白灯笼。
几位出门的姑奶奶与近亲,当晚就收到曹府的丧信……!。
第一千三百八十七章 身后事
静惠的灵柩虽在路上,可曹宅既已经往亲朋报丧,总要设灵主供儿女亲朋吊祭。
静惠与兆佳氏的诰命虽没有收回,可曹颂的二品总兵已经罢官,已经名不副实。可曹颂身上的爵位只是正五品的云骑尉,要是按照这个品级给静惠治丧,又实在委屈了静惠这个二房主母。
虽说这些死后哀荣,对逝者来说没什么意义,可还有几个孩子,总不能让几个孩子觉得曹家薄待了他们的母亲。
再说,曹颂的案子至今没有尘埃落定,以曹颂〃戴罪之身〃的身份,即便用五品宜人的身份治丧,也显得冒失。
可总不能以民妇的身份。
为了此事,曹颙亲自出门,去了怡亲王府,向十三阿哥请示。
十三阿哥已经得了消息,心中亦是唏嘘不已。
曹家女眷中,静惠因是十三福晋堂外甥媳妇的缘故,早年也常来王府请安,十三福晋也对十三阿哥赞过的,确实是个贤惠的。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病故,曹颂那家伙的打击怕是不小。
十三阿哥心里明白,曹颙名义上是请示自己,实际上是想求自己在皇上面前探探话而已。
即便曹颂不能保留原级,也看看到底降几级留用。
〃你听爷回信吧,你们老二那里,你也多安慰些……〃十三阿哥叹了一口气,道。
曹颙道:〃劳烦王爷,臣待几个侄儿侄女谢王爷了……〃
十三阿哥摆摆手:〃那也是爷的外甥与外甥媳妇,不用再啰嗦……〃
待曹颙告退,十三阿哥便直接去了宫里。
福惠阿哥薨后,雍正并没有回圆明园,依旧留在紫禁城。
养心殿里的,因还没有到烧地龙的时候,很是清冷。
雍正已经年过五十,老来丧子,打击委实不小,像是一下子少了许多精气神。
十三阿哥见状,心里叹气,却不晓得该如何劝解。
说什么都是空的,前年他没了二格格,去年没了两个小阿哥,都是剜心之痛。
更不要说皇上子嗣不丰,膝下只有三个阿哥存世。
福惠阿哥又是幼子,因年家的缘故,皇上对这个失母幼子多有怜惜。
不过,见到十三阿哥,雍正原本沉重的心情,还是好了那么一点点。
〃十三弟来了……〃他示意十三阿哥近前坐,而后吩咐陈福上茶。
今早小朝时,君臣两个才见过,显然十三阿哥现下进宫是有事禀告。
只是十三阿哥没有开口,雍正也没有急着问。
福惠的夭折,带给雍正的触动很大。
他突然发现,自己这个皇帝当的很没有意思,将自己累的半死,却疏忽了许多事。
他想起少年时圣祖皇帝训斥他脾气急躁之事,再想想自己登基这六年,一年一大步,忙的跟个陀螺似的。
可他是皇帝,站在至高之位,手握世间权柄,当俯览天下才是。
他不急了,甚至巴不得时间能跟牛皮糖似的,抻得越慢越好。
看到这样平和的皇上,十三阿哥心里诧异。
他不想破坏雍正的好心情,就有些犹豫,要不要现在提曹家之事。
如此一来,雍正倒是疑惑:〃十三弟怎么欲言又止?遇到什么难事?〃说到这里,神色凝重起来:〃赈济银钱不够了?〃
虽说户部银库银子不少,可其中大部分都是不能动的,能调来赈济的银钱有数。
十三阿哥忙摇头道:〃不是户部事务……是一点私事来请皇上示下……〃
〃私事?〃雍正挑眉,来了兴致。
十三阿哥虽不愿扫兴,可想着对曹家来说理丧毕竟是大事,还是硬着头皮道:〃是曹家的事儿……曹颂发妻董鄂氏病故,曹颂如今待罪,后事料理就有些尴尬……到底是臣弟的内甥,臣问了曹颙,他也没个章程,臣弟便想着到皇上跟前求个体面……〃
〃董鄂氏……〃雍正有些吃惊:〃不是说曹颂次子夭折?怎么是丧妻?〃
皇上有粘杆处,可曹家东府显然还不入皇上的眼,并无粘杆处的人渗入。虽说晓得天佑出京,可他只当是去江宁接曹颂家眷。
十三阿哥叹了一口气道:〃次子夭折在前,董鄂氏病故在后,曹霑已经打发人回京报丧……灵柩已在路上……虽说要在城外停灵,可曹宅那边也要治丧……〃
曹颂是御前侍卫出身,雍正对他本无恶感。
这次即便因两督之争,用曹颂这个二品总兵〃顶缸〃,还怕曹颙多心,特意说了软话,只想着曹颂年青,等个三年两载的,给他安排个好差事便是。
没想到却在他进京候审的时候,接连丧子丧妻。
雍正因福惠阿哥之丧,本就对丧子的曹颂有些不落忍,现下又听到他丧妻的消息,三分的不落忍就成了十分。
他又想到自己,即便发妻还在,可早已夫妻决绝,比鳏夫也强不了几分,同病相怜之心更盛。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曹颂的总兵既罢了,就先回一等侍卫上听用……〃
十三阿哥闻言,心中欢喜,这不仅是恩准曹家以三品淑人的身份发送董鄂氏,而且还给曹颂的降职定了品级。
一等侍卫是正三品,总兵是正二品,降两级听用,刑部那边量刑的时候,就要斟酌着,不用再担心有人罗织罪名,横生枝节……
虽说早就晓得曹颂此回有惊无险,可听到十三阿哥的回信时,曹颙心中还是松了一口气。
世上之人,最不乏落井下石的。
就像这回的事情,知道内情的,晓得曹颂在〃顶缸〃,不知道内情的,多半要当成曹家失宠的先兆。
就在曹家圣眷昭昭时,都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