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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在他放下王佑的时候,唐敏忽然叫道:“你们……你们看,他的嘴里!那是什么?”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唇。
卓木强定睛一看,王佑张开的嘴里,原本应该是舌头的地方,竟然出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像红色苔藓一样附在舌面。
再仔细一看,那些比头发略粗的红丝,好像还是空心的,更像在舌面长了纠结在一起的血管。因为王佑的死亡,颜色正慢慢消退。
唐敏道:“我昨天没发现这些东西!是……昨天晚上才长出来的!”
第二章 我站立着,我存在
肖恩好奇地将手伸入王佑嘴里,拈起一根红丝,准备扯下来,谁知道这一碰,整团红丝立刻不安地扭动起来,好似活物,准备顺着肖恩的手指刺入肖恩的体内。他吓了一跳,赶紧缩手,指尖已被刺出血来。而那血管状物体也褪尽了颜色,不再动弹。
吕竞男大惑不解道:“这究竟是什么?”
肖恩心中狂跳不已,暗道:“蛊毒!你们这群蠢人,这是蛊毒啊!他怎么会中蛊的?什么时候被种下的?是在加入这个群体之后吗?还是在这之前?”
卓木强还未找到答案,远方又传来呼喊声,“强巴少爷!快来看看!这里!”那边,岳阳和张立又挥舞着手臂喊开了。
卓木强奔走过去,边跑边问:“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岳阳大声道:“这是人工建筑!这真是人工建筑啊!”他指着一座石堆,激动至极。
卓木强一惊,他也没料到,原本只是依稀若似,自己随口一说,竟会成真。如果昨天看得真切,恐怕昨晚便会连夜爬上巨人脚。
走到近处,只见那碎石堆小如土丘,大若高塔,栉比鳞次,远远铺开,竟似一眼望不到头。整个巨人脚背,不知有多少这样的碎石堆。越是靠近,卓木强越是感觉,这就像是一片乱葬岗,可他不明白为何会出现这种感觉。
碎石块皆呈红褐色,显然是就地取材,石形千奇百怪,但很重要的一点,无数石块表面皆有一层黑色灰垢,明显为火烤留下的痕迹。
还没走到近处,岳阳已经高举着一块碎石,朝向卓木强的方向道:“上面有字!”
卓木强更为惊讶,忙奔过去,询问道:“能认吗?写的什么?”
张立在一旁道:“当然,是古藏文,”接着念道:“我,没有……我有,不存在……这写的什么啊?”
卓木强接过石头,仔细辨认。红色石头上,用刀歪斜地刻着竖写的古藏文,就像中国的古体诗一般,一共四竖行,按照字面意思解,全写着真我无我一类怪异的偈语,让人难以参透,只知道四行排头的字都是一个我字。字迹有些模糊不清,看来被放在这里有些年头了。
他喃喃道:“这是什么?”
岳阳道:“每块石头上都有,都是这些内容,完全一样。”
亚拉法师从乱石堆中走出来,含笑道:“是尼玛。”
“尼玛,尼玛堆!”卓木强心头一震,他曾有所怀疑,但是不敢肯定。首先,这里的尼玛堆是红色的,其次,上面的碎石各种形状都有,与常见的扁平尼玛石也完全不同,刻下的字体也和常见的尼玛不一样,倒有些像在地狱之门看到两处尼玛堆。
亚拉法师解释道:“上面刻的是偈文,用现代的话翻译过来,应该这样解释——我站立着!我存在!我骄傲!我是唯一!”
胡杨队长忍不住道:“我思故我在?”
亚拉法师微笑道:“不错,这能说是古人质朴的我思故我在的哲学思想,但它更像是一种誓言,表达的是不惧死亡的决心。这些尼玛堆,便是墓碑。”
“墓碑?”卓木强一时无法理解。
亚拉法师道:“没错,与你印象中的尼玛堆不同,是吗?不是白色的,只写有六字大真言的尼玛石……”他叹惋道:“其实,你可知道?藏民的白石崇拜,来自于远古,在六七千年前的石器时代,就使用白色的石头为工具,两千多年前有了文字之后,便已在白色的石头上写下思念的话语,祈求神明的祝福。尼玛石上的六字大真言,则是密教在藏区广为传播后,才形成了今天人们看到的石堆和经墙的。”
法师接过卓木强手中的尼玛石,神情肃穆道:“这种写有密语的尼玛石,是古人为纪念勇士刻写的墓碑。当勇士们因为战争而死亡,无法辨认尸体,或者根本找不到尸体,活着的人便统计人数,以没有刻写名字的墓碑表示对英灵的悼念。他们深信,勇士的灵魂蕴藏在坚硬的白石核心,因而在白石上镌刻下格言,用以超度亡魂。这每一块石头,都代表了一条性命。”
说完,他庄重地将尼玛石放回了尼玛堆,口中念诵经文。
“你怎么知道的?法师。”岳阳好奇问道。
亚拉法师道:“强巴少爷家传的古经中不是记载着吗?先哲们渡过暗无天日的地狱,十中存一,活着的人们相互搀扶着走向圣地的深处,找不到同伴的尸骨,便用血染的尼玛石,刻下生命的格言——我站立着,我存在,我骄傲,我是唯一!”
我站立着!我存在!我骄傲!我是唯一!四行古文中,隐藏着怎样的慷慨与激昂啊!
卓木强再次放眼望去,那密密麻麻的尼玛堆,成百上千,而每一处尼玛堆,又都是由千百块石头堆成。这里究竟堆积了多少无名烈士碑?
刹那间,矗立在尼玛堆中的人们,感到了自己的渺小,脑海中仿佛浮现出一千年前那幅画卷:为了埋葬黑暗而从地狱冥河中漂流过来的人们,十中存一,活着的相互搀扶,登上了这片高地,放眼一片充满死亡的森林和那埋葬了无数同胞的黑色海洋,还将继续前进,只能将对死者的哀思,寄托在如同被血染红的小小石块之上,将心中的思念镌刻,堆放。随后,又相互搀扶着,向着漫无边际的黑暗深处前进,前进……
张立道:“哇!那不是死了好多人?”
“不是死在这里的,应该和我们一样。”岳阳遥指大海的方向,张立顿时缄默。
卓木强漫步在如塔林一般的尼玛堆中,心情犹如踏入墓地,凝重、肃穆。
每一块石头,都代表着一条生命,古人拥有的勇气和决心,让他更加坚定自己的信念,在心中默道:“沉睡于地下的先哲们,你们可知?一千年后,又有一群人,踏上了与你们相同的路。”
张立突然说道:“既然有尼玛堆,说不定这附近就有人居住,我们就快要找到戈巴族人了!”
“不!”岳阳指着最上层的尼玛石,上面的古文已风化剥落。他道:“地下海的洋流,保持着同向的稳定性,将穿越地下海的船只送到临近的地方,一千年前的古人,也是从这里,踏上了他们的香巴拉之旅。别忘了,这些尼玛石可是致密的火山岩,比花岗岩更为坚硬,从它们的风化程度看,大概已经放了一千年了。也就是说,那些古人走进森林深处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卓木强在尼玛堆中静默片刻后,低声道:“我们也立一个尼玛堆吧!顺便把王佑葬在这里。”
大家齐动手,打眼埋药,准备炸几块红岩当作原材料。张立一边打眼一边抱怨道:“这些岩石这么硬,古人是怎么取下来的?他们又没有炸药!”
胡杨队长道:“你没看到吗?那些尼玛石有被烧过的痕迹。将岩石烧到很高的温度,然后用冷水一泼,岩石便会自动裂开,这是古人的智慧。”
安好引线,一行人退避到远处。胡杨队长担心道:“响声会不会惊动其他动物?”
肖恩道:“不会,如此巨大的响声,别的生物只会被吓跑。按吧!”
“轰”的一声巨响,红岩被炸裂一个坑口。他们取到不少红色岩石,并将王佑放入坑中,又盖好那些碎石,并选取了其中形状较工整且够大的,为那些葬身在黑暗世界的人另搭一座尼玛堆。
我站立着!我存在!我骄傲!我是唯一!一样的古文体被刻上了尼玛石,每个人都认真地雕刻着,虽然歪歪斜斜,但绝对一丝不苟。
“战友李庆宏长眠安息于此。”岳阳看见,赵祥刻下了古文之后,又刻了一排字,刻完之后,拿在手里长久地端详,神情戚然。
他忍不住撞了撞赵祥,询问他发什么呆。
赵祥苦笑道:“今天,我们为他们立碑。明天,谁来为我们刻字?”
岳阳拿着尼玛石的手微微一抖。
李庆宏、黎定明、诸严、张健、严勇、孟浩然、王佑,七条生命,如今是七块石头,红色的石头。至于塔西法师,亚拉法师并未为他放上红岩,只说他们信奉的宗教不同,所以不为塔西法师放尼玛。
众人围成一圈,默默为逝者送行,祈祷他们的灵魂安息,早入西天极乐,早入轮回。
香巴拉的风送来了千里之外的耳语之声,我站立着,我存在,我骄傲,我是唯一,这是他们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宣言。活着的人相信,同伴会永远与香巴拉相伴。
第三章 迷样雾气
做完这一切,大家又望向了卓木强。
如今,算是站在了香巴拉第一层平台上,这巨人脚的一侧,一直与山根相连,向里走,可直抵瀑布下方,再往内,就是第二层平台下的凹陷处,是黑色的森林,又分左右两侧。如今只在路的入口处,而地图显示,从第一层平台上到第二层平台的唯一通道,在香巴拉偏右侧。
但那密光宝鉴图形的缩微比例实在太大,诸如巨人脚这一类地形特征,在上头根本就找不到,他们有可能在通道右方,也有可能是在左边。如果密光宝鉴的地图比例和地下河系统图比例相当,香巴拉每一层的横向距离便都有好几百公里,万一走错方向,一来一回,可不是说着玩的,更何况,天知道那黑森林中,有什么样的生物存在?
在这不辨方向的香巴拉里,没有任何方法可以确定队伍目前的位置,必须要赌一把,和命运对赌。岳阳站在卓木强的旁边,恳切道:“强巴少爷,我们现在需要你的手,指明一个方向。”
张立也道:“强巴少爷,你说吧!我们跟着你走。”
“你是队长。”
唐敏睁着一双大眼睛,吕竞男也轻轻点头。
卓木强缓缓抬起右手,食指由曲伸直,终于伸得笔直,有如钢筋一般遥指远方。其余的人二话不说,各自背起沉重的行囊,朝着他指出的方向,大踏步前进。
密林深处,到处是看不见的陷阱,每时每刻都上演着人间蒸发。只有千年不变的风,依旧吹得树林沙沙作响,平静地看着每天发生的一切。
一头约有一米长的蛞蝓般的软体生物,正沿着粗壮的树干慢慢往上爬,“啪”一声,由于自身太过沉重而掉在树底。一只约有五十公斤重的大蜘蛛型动物一见有机可乘,大力扑跳上去,按住软体生物就是两口,如同现代蜘蛛一样,先用腭下毒腺麻痹对手,然后注入消化液,从内部加以消化,接下来,就等着享用美餐了。
但它运气不好,另一只大型生物也看中了这条软体生物。这是一只约有一人高的大螳螂,同样从高处跃下,将那大蜘蛛一刀斩作两段,但还没反应过来,软体生物已腾空而起,巨型螳螂只能瞪着三角头两侧的眼睛,眼睁睁看着猎物被一只体长一米有余的蜻蜓带着飞走。
巨型蜻蜓刚刚飞不远,另一只也有约一米的巨蝗扑空而至,一口气把蜻蜓按在地上,跟着是第二只,第三只。巨型蜻蜓挣扎了两下,很快就不动了。眨眼时间就有二十余只巨蝗叠在一起,争抢美食。
便在此时,地面的草皮泥土一齐松动,一张大网腾空而起,将那些贪吃的蝗虫一网打尽。一人从树梢倒挂着,双脚绞绳,从天而降,正是张立。他哈哈一笑,对树上的人道:“一只没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