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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满心只有娘亲,一时间根本未曾察觉到自己竟跑丢了一只鞋子,哭着发现了娘亲受伤的眼睛,更是焦虑又惶恐,只蒙在一层袜子里的脚趾头冻得青紫发白,她亦不察。
直到这一刻,她没穿鞋的脚被燕淮捧在了掌中,慢条斯理地将鞋子套上去,她方似大梦初醒,满面羞红。
虽然还隔着袜子,可未出阁的姑娘,如何能叫外男随意碰触自己的脚?即便是自己嫡亲的哥哥,也是万万碰不得的。
谢姝宁因而傻了眼,面上烧着红云,脑海里则是一片空白。
“阿蛮,怎么了?”宋氏看不见,不知眼前发生了何事,只觉谢姝宁的身子忽然僵硬起来,不由得紧张询问。
话音落,燕淮已松开手站直了身子,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似乎方才为她弯腰穿鞋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一般。
谢姝宁泪眼朦胧的,根本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她浑浑噩噩地想,事情怎么似乎有些不对头……
哪怕前一世她嫁做人妇,新婚燕尔时同林远致也勉强算是过了一段恩爱的时光,可林远致连帮她披衣这样的事也从未做过,更不必说当着众人的面,替她弯腰穿鞋。
她活了两世,还是头一回遇见燕淮这样的人……
谢姝宁张了张嘴,哑着嗓子轻声道:“落雪了娘亲,我们先回房暖和暖和。”
宋氏竖耳听着,听她说话时并不哽咽,心下稍定,牵着她的手道好,跟着她往前走去。
谢姝宁不知该如何反应,强自镇定下来后,一张脸便木着了。面无表情,瞧不出喜怒来。
在场的其余人,也都被燕淮方才那一出给唬着了。
饶是汪仁,也怔怔的回不过神来。
当着宋氏的面。谁也不敢出声,只抬脚缓缓往花厅去。
图兰气鼓鼓地走在一旁,咬着牙看向吉祥,双手抱胸,瞪着眼睛压低了声音道:“轻浮!孟浪!不要脸!”
她说的轻,语气最放得重,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吉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同样压低了声音道:“你新近倒是学会了好些词。”
一听见这话,图兰嘴里的舌头就不由自主打了结,词穷了不会接着往下说了。她懊恼地看着吉祥。“卓妈妈告诉我,这没穿鞋的脚,那是看也不能叫人看了去的,你家主子竟然敢摸!”
吉祥无奈,低声劝她:“谁叫你个没眼色的。连你家小姐的鞋掉了也不知,硬是叫她站在那冻了许久,主子要是不去捡了替她穿上,只怕是冻坏了你也不知,这分明是一番好意。”
“……”图兰语塞,“那、那可以喊我穿呀!”
吉祥瞪她一眼:“笨!六太太听见了可不得心疼?”
图兰恍然大悟,怪不得不喊她!
宋氏眼上蒙着纱布。根本不知谢姝宁掉了只鞋在冰冷的地上站了好一会,若知道了,岂非又要心疼一场。
“你说的对的确是好意,是我想差了……”图兰摸摸冻红了的耳朵,点头道。
吉祥在边上听着,心里却在想。他家主子离傻怕是不远了——
不傻,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他不知,就连燕淮自己,也觉得自己方才是失心疯了。
可是那一刻,他眼里只有哭着的谢姝宁。还有落在廊下的那只鞋子。鬼使神差的,他就上前去捡起了鞋弯腰为她亲手穿上了。
他大抵,真的有些疯了。
前往花厅的路上,谁也不敢吭声,就这么静悄悄地走了一路。
走至花厅门口,鹿孔忽然加快步伐跑到了最前头,原来是月白跟豆豆在门口候着。
多日不曾见面,这会甫一碰面,豆豆都觉得父亲眼生了,盯着看了好一会才重重喊出一声“爹”来,叫鹿孔欢喜的什么都忘了。
谢姝宁就发话让他们先单独呆上一会说说话,他们自进了花厅。
花厅四角通风处皆点了火盆,掀了厚厚的帘子进去,迎面扑来一阵融融暖意,温如仲春。
汪仁长长出了一口气,可算是不那么冷了。
玉紫奉了热茶上来,一人一盏,吉祥小五几个也都一个不落。
众人端着茶盏,将一盏茶饮尽,顿觉活了过来。
谢姝宁也镇定了下来,谈起正事,问宋氏道:“娘亲的眼睛,怎么伤的,伤得厉害不厉害,身上可还有别的伤?路上可累着了?要不要先歇一歇?”
她一连串抛出了数个问题,宋氏失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不要担心,娘亲真的没事,身上也没有伤,眼下精神也好并不觉得累。”
舟车劳顿之下,她甚至还圆润了一圈,可见一路行来,吃的好睡的也好。
谢姝宁却是怎么瞧都放不心来。
这时,帘子再次被撩起,鹿孔一家人鱼贯而入。
月白牵着豆豆给宋氏请了安,便同玉紫几个一道先行退下,只留了鹿孔下来。吉祥图兰几个也都退避一边。
谢姝宁立即问鹿孔:“眼上的伤严重不严重?”
“调配好了药,静养上几日,就能痊愈。”鹿孔一早得了宋氏的吩咐不敢同谢姝宁明说那药并不易得,只避重就轻地回答了她的话。
谢姝宁也未曾多想,她一直都极相信鹿孔的本事,既然他说能治,那就一定可以。
她心中那块大石,总算是落下了一些。
“你哥哥那,可曾送去消息?”宋氏忽然问道。
谢姝宁明白她的心思,她受伤的事,连自己都瞒着,自然就更不愿意叫远在异地的哥哥知道,唯恐他们担心。
但算算日子,哥哥由舒砚表哥带着,早晚也是要回来的,骗她也骗不了多久,她干脆说了实话:“前些日子三伯父曾派了人南下去找哥哥。不过在这之前,表哥已经带着人出发接到了哥哥,不日便会回来。”
宋氏惊讶地道:“你三伯父派人南下去找你哥哥做什么?”
话说出口,她立即反应了过来。当下就道:“必是他递了消息回来!”
她话中的他,众人都知道指的是谁。
这一回,发生在宋氏跟谢元茂之间的事,可不单单只是普通的罅隙,而是要命的事。
宋氏嗤笑:“他到底是大老太太生的,出了事仍想着立刻就同亲生母亲告状,如那三岁小儿一般还要寻了兄长出面襄助。”
听到这话,一直没出声静静喝着茶的汪仁抬头看了她一眼,莫名觉得神清气爽,他就爱听她嫌弃谢元茂!
谢姝宁闻言。亦觉得长松一口气。
她旁的皆不怕,至始至终只怕母亲心中郁郁,放不下父亲。
前一世,母亲不就是因为久久难以释怀,方才离她而去的吗?这一世。她变了,母亲也变的不同了。
她看着这样的母亲,欣慰中不由得带了丝心酸。
经历了风云波折,熬不过去的,就死了,犹如前世的母亲;熬过去的,就活了下来。成了如今这样的母亲。
她很庆幸,母亲熬了过来。
“娘亲什么都不必管,万事皆有阿蛮在。”她肃容说道。
宋氏看不见,却能听出来她语气肃然,不由得微笑:“娘亲知道。”
谢姝宁便也笑了起来,拣了几句轻松的话问了宋氏。随后亲自送了宋氏回房,伺候她更衣梳洗上床休息。
宋氏催她快去,莫叫印公一直候着,不成样子。
谢姝宁却依依不舍,迈不开脚步。
良久。她才一步三回头地回花厅去了。
一进门,她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大对劲。
花厅里只有汪仁跟燕淮二人,俩人坐得远远的,各自闭目养神,谁也没开口。可谢姝宁一踏入花厅,就发觉了俩人之间的暗潮涌动。
锦衣卫跟东厂之间的矛盾,她有所耳闻,知道的却不多,可眼下这般一看,她倒立时明白了。
她缓步入内,似春风拂过冰面,薄冰碎成齑粉,室内二人皆睁开眼朝她望了过来。
汪仁问:“你娘歇下了?”
谢姝宁颔首,在椅子上坐定,“长房那边怕是已经得到消息了。”
“不必搭理他们。”方才她陪着宋氏回房,汪仁已唤了人来将这些日子谢家的情况打听了一遍。
谢姝宁道:“长久下去也不是个法子,我已经让人在外头布置好了宅子,过几日等哥哥回京,便搬出谢家。”
汪仁点点头:“离了这腌臜地方自然更好。”他扭头,瞥一眼燕淮,见他一直没说话,就赶他,“燕大人公务繁忙,耽搁了这许久,怕是该动身办事去了吧?”
燕淮应声站了起来,竟真的告辞要走人。
外头风雪交加,再留下去也的确怕是走不了了。
谢姝宁便让图兰去拿伞来,要送燕淮出门。
汪仁一个人坐在花厅里盯着他们的背影,蹙眉喃喃,“不像话……”
余音袅袅间,他们已然走远。
庑廊下,一抹青色如花绽放,谢姝宁将伞递给了燕淮,“多谢。”
燕淮接了伞,耳垂微红,讷讷道:“先前鞋子的事……”
“我谢的便是这事。”她笑语晏晏,落落大方。
雪粒子扑簌簌打在伞面上,燕淮突然失了声,从来没有哪一刻,叫他觉得自己竟是个这般木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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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改个名叫蜗牛转世的老妖婆算了……抱歉亲们,又更的这么晚~~一写男女主对手戏就卡文,一定是欺负我没有蓝盆友……后面开始虐渣渣,希望卡文噩梦赶紧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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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305章 暴雪
冬雪霏霏,转眼间四处便都成了白茫茫一片。
燕淮打着伞,黑衣青伞,站在雪地里,慢慢将握着伞柄的手收紧了。他连杀人都毫不畏惧,这一刻站在谢姝宁面前,却不由得发憷了。
谢姝宁束手倚在柱旁,微微一福,道:“这雪愈发大了,燕大人还是快些回去吧。”
竹制的伞柄上似乎还隐隐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燕淮紧紧握着舍不得松开,应了声好,转身踏雪离去。
这才一会的工夫,一水的青砖地面上已是被白雪薄薄覆了一层,眼瞧着就要厚起来。
皂靴一步步踩过落雪,留下了深深浅浅的印记。
青伞在满目的洁白之中缓缓飘远,谢姝宁定定站在原地看了一会,等到彻底不见那抹青色,方才转身往回走。
汪仁仍坐在花厅中,被满室的暖意熏得有些发困,半闭着眼睛正在小憩。
一路行来,他光顾着照料宋氏,素来讲究的自个儿倒全权被抛在了脑后,脏地也踩得,一日不洗手也能忍住,甚至于,宋氏每回用饭,都是他亲手喂的。
宋氏活到这般年纪,早忘了被人喂饭是个什么滋味,这会又是由他一口口喂着,极为不适,摸索着要自己用饭。
汪仁自是不肯,推说这都是他做惯了的活计。
许多年前,当他还是个初进宫的小太监时,什么样的主子不曾服侍过,什么样的活不曾做过。
甚至于事到如今,那些他曾学过做过的活,皆刻入了骨髓,叫他想忘也忘不了。
他还亲自为宋氏梳头,梳得比宋氏身边的任何一个丫鬟婆子手艺都要好。
年少时,他也是一路摸爬滚打,被人欺凌着走过来的。
挑剔又毒辣的主子,他也遇上过不少。明明有宫人可使唤,却偏生要唤他一个内侍来梳头更衣……他头一回上手,离熟能生巧还远得很,小主们不高兴了。使人活生生将他的手指甲一片片剥了下来。
人常说十指连心,果真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