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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只当他是精神不济,并未当回事。
谁知过得几日,他也依旧是这幅模样,见了旁人倒是也勉强会笑会说上几句话。但只要看到图兰,就一定不愿意开口,脸上也总是面无表情的。
连着几日都是这样,图兰不觉有些闷闷不乐起来,悄悄来问谢姝宁:“小姐,他是不是在怪我?”
若不是因为救她,他的手也不会变成这样。鹿孔明明白白地说了,手还是原先的手,但想要同过去一半运用自如,拿剑打斗是断断没有任何可能的。假以时日。多加锻炼,能用这只手提笔书写,便已经是了不起的事。
对一个用剑的人而言,毁了这只手,便代表他这么多年的剑术全都白学了。
“他一定恼了我。所以才不愿意搭理我。”图兰神情落寞地站在墙角,向来大喇喇的人,这会看上去却像是朵枯萎了的花。
谢姝宁却并不认为一个能在那时为她舍命的人,苏醒后则翻脸无情,对她冷眼相待。
这里头,一定有什么她们不知情的缘故。
她告诉图兰,“他心中一时气闷也是有的。等过几日,兴许便好了。”
图兰就又鼓足了劲,继续日日去探望他。
好在鹿孔说他的伤势恢复的很好,一则未曾恶化化脓,曾经一度脱离了身体的手掌也渐渐有了鲜活的血色,并没有如同死物一般日渐*;二来他偶尔也能牵动一根手指。叫它在鹿孔面前轻轻一颤。
这便是极好的情况了。
鹿孔很满意,对他的伤也就愈发用心起来。
但图兰跟吉祥的关系却依旧奇怪地处在冰点,难以消融。
他照旧对图兰一言不发,不同她说话也不搭理她,甚至都不大看她。谢姝宁亲眼目睹过一回。那模样分明就是在看个陌生人。
他过去待人也冷,可如今却冷的像一块经冬的厚厚冰块,叫人似乎碰一下就会冻掉一层皮。
图兰愈发认定他是在怪罪自己,因而连话也不愿说,连看也不愿看上一眼。
但她仍旧一天几趟地去他那,结果这一日,她端了药进去刚说了一句“吃药吧”,便听到吉祥平静无波地说了一句,“你今后不必来了,药自有旁人会送。”
图兰愣了愣,搁下药碗,应了声“哦”,旋即大步流星地往门外走去。
出了门,她脚步虚浮地走着,一路神情恍惚,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踹了鞋子上炕,扯过棉被蒙头大哭。
她又怕叫人给听见了,只呜呜地哭着,隔了床被子,声音闷闷的,听上去像是谁家的小狗在呜呜的叫唤。
卓妈妈途经此处,隐隐约约听见有古怪的声响,不由得心中疑惑,遂叩门唤她:“图兰,你可在里头?”
图兰正哭到伤心处,哪里听得见她的说话声,只充耳未闻,继续埋头哭着。
她这辈子的眼泪,都要流光了。
小时候,她无父无母,缺衣少食,日日跟着野狼一块玩耍,心里头反倒是总高兴的很。
下雨了也高兴,天晴了亦痛快。
偶尔吃一顿好的,那更是笑得嘴都要合不拢了。
可如今,她吃穿不愁,小姐几个又拿她当亲人对待,她却反而不知足了。
只听人说了一句“今后不必来了”,她便忍不住觉得心里一阵钝痛,叫她禁不住鼻子发酸。
眼泪浸湿了被褥,流进嘴里,又咸又涩,她忍不住哭的更厉害了些。
忽然,卓妈妈闯了进来,一把就掀了她的被子,唬了一跳急声问道:“兰丫头,你这是怎么了?哪个欺负你了?”
图兰抓着她的手抽泣着,磕磕绊绊地道:“豆沙包跑了……”
“这怎么还说上胡话了?”卓妈妈有些吓着了,忙攥紧了她的手,道,“不成,我得去告诉小姐。”
说完,她扶着图兰躺下,又扯过被子帮她仔细盖好,掖了掖被角,旋即急匆匆去见谢姝宁。
今天都腊月廿十七了。除夕夜近在眼前,宋氏不能主持这顿饭,谢姝宁便只有自己出马,忙的团团转。
打赏的银锞子。也得提前都预备妥当,还有那些个一应事宜,该减的该增的,都得安排妥当了才行。卓妈妈到她面前时,她还在忙着算账。听见响动,她抬起头来,狐疑问道:“妈妈这么快便回来了?”
方才卓妈妈才从她这出去办事,这算算时辰,一来一回也不止这么点时间。
卓妈妈叹口气,道:“奴婢方才经过图兰屋子门前。发现她躲在被窝里哭呢。”
“哭了?”谢姝宁吃了一惊,放下手中账簿,“可问过为什么哭了吗?”
卓妈妈点点头又摇摇头,一脸担忧地道:“奴婢问倒是问过了,但她说的话。奴婢听不明白,听着像是糊涂话。”
谢姝宁听着,已坐直了身子自弯腰捡鞋,“都怎么说的,讲给我听听。”
“她说什么豆沙包跑了……”卓妈妈回忆着,胡乱猜测道,“是不是她又馋了想吃豆沙包?”
近日府里都忙。谁也没空多在吃食上花心思。
“您看,要不要让奴婢去告诉厨房里一声,让他们蒸上几个?”卓妈妈询问着。
谢姝宁却听明白了图兰的话,穿好了鞋子站直身子,思忖着道:“不必了,我出去一会。你也不必忙了,先去陪着她说说话吧。孩子脾性,哄哄她就是了。”
卓妈妈应了,主仆二人一道出了门。
她去陪图兰说话,谢姝宁则穿了鹤氅往外头去。
这座宅院地方并不大。走来走去,也花不了多少工夫。院子里种着的西府海棠都还光秃秃的,几口景泰蓝的大缸也都空置着,若到了夏天,在里头蓄满了水养上几尾金鱼,倒也不错。
只可惜了,他们在这只怕也住不到夏天。
因而搬进来这段日子,谢姝宁并没有让人多加收拾。
这院子原先是何模样,现在也差不多便是何模样。
穿过庭院,她去见了吉祥。
恰逢鹿孔也在,正在给他敷药,见了谢姝宁便顺道提了提他儿子这年还没过呢,就急着要给谢姝宁拜年的事,一问为何,却是因为他属猪,年年给谢姝宁拜年都能要到只赤金的小小金猪,栩栩如生,憨态可掬,叫人爱不释手。这孩子就从年初念叨到年尾,光惦记着这么一件事。
鹿孔说到儿子时,不由得眉飞色舞。
谢姝宁听了也笑,让他回去同孩子说,今年给他准备一双。
鹿孔急忙推辞,说不能给一双,这若是给了一双,回去月白就该骂人了。
谈笑间,气氛轻松了许多,连带着吉祥都跟着笑了笑。
少顷,鹿孔先行告退离去,谢姝宁便同吉祥说起旁的来。
她装作不经意地提起图兰的事,问他可是在责怪图兰。
吉祥垂首,语气淡漠地道:“并不曾。”
谢姝宁微笑:“虽说不该我来提这事,但图兰的心思,你不会不明白,她就是个实心眼的丫头,你就算待她再冷,她今天难过够了明日照旧到你跟前来碰灰。”
“八小姐若为了她好,便该拦着她才是。”吉祥道,“我如今成了这样,配不得她。”
谢姝宁望着空荡荡的庑廊,轻轻叹了一声,道:“你成了哪样?你是缺胳膊断腿了,还是傻了痴了?右手不灵便,你还有左手,左手习剑的人,不多却并非没有,这一点,你应当比我清楚。”
正文、第339章 筹备
吉祥低头,望着自己手腕上一圈缝合的线迹,仍旧摇了摇头。
谢姝宁想起初识时,这人意气风发张狂的模样,不由得恨铁不成钢,斥道:“你若真这般想,那便索性亲自去同表明心迹,顺道告诉她,你为何待她冷若冰霜,好叫她趁早死了心!”
以她对图兰的了解,图兰那丫头根本不是被冷待上几日便能死心的。
她难过也好,哭了也罢,等到哭过难过完,照旧恢复如常,照旧去他跟前打转,绝对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这样下去,只不过永远是互相折磨罢了。
她前世也只活到二十余岁,于情爱上又是生来便似乎较之旁人更加笨拙些,因而每每见到图兰那雀跃的模样,她这心里便也忍不住跟着欢欣鼓舞。
——这样的日子多好。
图兰心眼死,一旦认准了人,轻易改变不了。
谢姝宁委实不忍心叫他们二人这般下去,分明互相属意,却这般磨蹭。
视线移转,她看向坐在那不动的吉祥,放缓了声音说道:“不论如何,你也该问过她的意思。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而该是图兰说了算。她若觉得你配,便是配。你自个儿想的,只是你的心思,却从来都不是她的。”
她说这话时,脑海里翻来覆去冒出许多人的面孔来,一张又一张,重重叠叠,像盛开了的花朵。
人总是自以为是的,总以为自己心中所想便也是旁人心中所思,全不知这乃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唯有真的问过了对方,你才能真正知道对方的心思。
“你若连问也不问过她一声,绝不是为了她好。”谢姝宁说到后头,语气渐舒,“没有人能够代替另外一个人做任何决策,即便你打着为她好的旗号,也不成。”
吉祥闻言。蓦地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
他大抵从来也没有料到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被谢姝宁说教。
就在这时,忽然有个身影冲了进来。正是眼角还犹自挂着泪珠的图兰。
吉祥怔了怔,霍然望向谢姝宁,面上神色变幻。
谢姝宁老实不客气地点头道:“是我将她唤来的,你我说话时,她便躲在那听着。你既有事相瞒,定然不管我说上多少好话,哪怕就是将嘴皮子也磨破了,想必你也不会照我的话去做。所以我在来时的半路上,便反悔让人去把图兰直接唤了来。”
“八小姐!”吉祥咬牙。
谢姝宁微笑,安抚地道:“好了。如今这里左右不必我了,你有话便同图兰说吧。”
她施施然转身离去,神态放松。
身后传来图兰一边抽泣着一边骂吉祥的声音,“你不配个屁!”
谢姝宁渐行渐远,远远听见这话。轻叹了声,低低呢喃了句:“精神头可算是好了。”
她认识的那个图兰,绝对不是个哭哭啼啼的小丫头。
图兰只是一时,被个“情”字蒙蔽了双目,连自己的内心都无法看穿,更不必说要去看透别人的心。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从来都是如此。
谢姝宁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片刻后,她便已经回了后头去见母亲,商议着何时动身启程回延陵去。延陵宋宅一直有人照料着,他们过去连仆从都不必重新置办,只消将京里几个用惯了的熟手带上就可。
她仔仔细细,一条条问过宋氏的意思。
需几辆马车。带哪些人走,京里的产业如何是好,皆详细询问了一番。
宋氏拣了几样先说了,忽然问她:“先不必紧张那些宅子田地,倒是你的那些私产。该如何安置?”
“……”谢姝宁愣了下,讪讪道,“我还以为您并不知道呢。”
宋氏望着眼前依旧还有些重影的女儿,笑着伸手去点了下她的额,道:“我不说你是因为你素来小心谨慎,又不是什么出格的事,我也就不管着你了。”说完,微微一顿,她又道,“况且你比为娘的聪明能干,管家也好,这女红针凿、诗书礼仪,没一样比旁人差的,我就算有心拘着你,也无甚用处。”
这倒是大实话。
谢姝宁就笑着道:“那些个铺子店面,眼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