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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鹂顿了下,才道:“没教过。二姐姐喊过我起床。”
“扑哧”一声,黄雀儿终于忍不住笑了,“报应!”
她也坐了起来,对窗外看了看,天色刚刚亮。
“起来吧。睡也是睡不安稳的。”她对杜鹃道,“还不如起来。吃了饭去找水秀姐姐她们玩。”
杜鹃下床气也过去了,便认命地起床穿衣。
三姐妹都换上了新衣裳和新鞋。
不是什么好料子,但都很别致。
杜鹃牢记小时候的教训,不让冯氏买好布料,也没钱买好的就是了,只做些粗布衣服穿。但再差的粗布,她都会花心思弄些小点缀在上面,凸显她们姊妹的特色。
她自己已经活了两世,好歹见过些世面;可是小姐姐和妹妹却是自出生就在这山里,她当然要费些心思帮她们装扮了。
今天黄雀儿穿一身蓝底碎花的棉布窄袄配粉白棉裙,袖口和领口都缀了一层细细的银灰鼠毛,不是大块厚实毛茸茸的那种,只有浅浅一圈,起装饰作用。
头上:因今天不用干活,因此没梳利落的双丫髻,杜鹃帮她在头顶上挽了个细巧的垂鬟分肖髻,下面头发也没绑,就这么自然垂在脑后肩上。
梳好头。杜鹃退后一步端详小姐姐,觉得这一身打扮显得她格外文静秀美,浅笑间,又不失轻灵可爱,因此十分满意。
轮到她自己,也梳了跟黄雀儿一样的发式,身上则是玫瑰红底起白花小袄配粉红裙,领口和袖口缀的是白色狐毛,越发显得她面色白皙如玉、黑眸烨烨生辉、唇瓣娇艳欲滴。盈盈一笑,遮不住的亮彩。光华夺目。
至于小黄鹂。穿一身红彤彤的衣裤。围着红狐毛领,胸前还绣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小松鼠,是用真的皮毛缀上去的;头上梳着丱发,脸蛋红艳艳的。活脱脱一个萌娃娃。
姊妹们都穿红蓝颜色,并非杜鹃俗气,而是在这青山绿水中,人若是穿得太素净了,便显得灰蒙蒙的。所以,像大草原上的人,或者山区的少数民族,都喜欢艳丽色彩和装饰,不是没有缘故的。
装扮完毕。三姐妹才出了房间。
黄老实见了如花似玉三个闺女,搓着手笑眯了眼。
冯氏把三姐妹一扫,满面笑容地叮嘱黄鹂道:“玩的时候小心些,别把油啊灰啊弄身上去了。洗不掉我看你哭去吧。”
黄鹂乖乖地点头,行动拘谨了许多。
黄老实和冯氏也换了新衣。看去精神不少。
黄雀儿问:“娘,早上吃饺子?”
冯氏反问道:“你们想吃什么?有饺子有面条,还有茶叶蛋。你们想吃什么,娘就做什么。要是不想吃那些,还有剩饭。炒个蛋炒饭,把昨晚剩菜热两个,吃饭也好。”
今天她是不会让闺女进厨房的,厨房也没多少事。
过年嘛,小娃儿穿了新衣,只管吃喝玩乐,媳妇婆子们则煮饭烧火,连汉子们都清闲了。
三姐妹听了娘的话,一齐幸福地笑。
商议了一会,黄雀儿对娘道:“还是吃饺子吧。初一吃饺子好。等会锅也容易洗。炒饭太费事了。”
于是,冯氏就去忙了。
三姐妹则跟老实爹戏耍说笑起来。
这时候,是黄老实最开心的时候。
早饭后,杜鹃三姐妹首先去给爷爷奶奶拜年。
黄家院子里,黄大娘陪着两个老婆子坐着晒太阳、说闲话,大妞也在旁坐着嗑瓜子;黄老爹在屋子里陪两老汉喝茶。这些人都是邻居。
小宝和小顺不在,应该出去给人拜年去了。
黄大娘看见几个孙女打扮得清清爽爽,看了叫人磨不开眼睛,心里本该欢喜。然见她们空着手,想起昨晚的事,又气不打一处来。
当着人,她也不叫她们姊妹坐,而是怪声怪气地说道:“哟,你们还记得我这个奶奶?还晓得有爷爷?”
三姐妹满脸堆的笑容就僵住了。
杜鹃很快反应过来,笑问道:“奶奶,我们怎么不记得爷爷奶奶了?奶奶不说明白点,我们脑子笨,听不懂呢。”
黄大娘嘲讽道:“你脑子笨?你一心记着旁人,又送菜又送点心,倒把自己爷爷奶奶忘记光光的,哪笨了?这么聪明,晓得捡那家底厚的往上贴,爷爷奶奶是穷苦的,你当然看不上了……”
她恨恨地说着,半点情面不留。
倒要看这个一贯会做人、被人夸的孙女怎么说。
一旁两老婆子也都诧异地看着杜鹃,也觉得这不像她能干的事。
杜鹃笑道:“奶奶是说这个呀!我当什么事呢!”
黄大娘见她一副镇定的模样,十分狐疑。
杜鹃含笑道:“我们再穷,也不敢不孝顺爷爷奶奶。听我爹说,当初分家时说好的:我们家一年给爷爷奶奶三百斤口粮,端午节和八月节有鸡蛋什么的就送一点,过年杀猪给十斤肉,两斤板油。这些,我们都一点不少的送了。除了这个之外,平常得了东西,不管是我外公带来的盐,还是我小姨送的肉,还是干娘家送的东西,我们只要得了,都会送些来给爷爷奶奶。年前还送了兔子、鸡、鹿肉、羊肉和獐子肉呢,油炸的东西也送了。还送了一条鲤鱼呢。奶奶说,我们怎么就不孝顺爷爷奶奶了?”
脆生生一番话,把黄大娘听呆了。
又是一个会算账的!
这番话噎得她直瞪眼,可也没就此罢休,依然揪住那事不放:“那你送菜给旁人吃,怎不晓得送给爷爷奶奶吃?”
杜鹃诧异道:“不是已经送了肉来了么?往年因为没送肉,才送碗头菜来的;今年直接把肉送来了,还要送菜?”
黄大娘见她如此不上道,十分恼火:“送了肉就不送菜了?你能送旁人菜,就不能送爷爷奶奶?”
杜鹃无辜道:“我们没送他们肉。”
黄大娘快气疯了:“人家能跟你爷爷奶奶比?”
杜鹃道:“我也没把他们跟爷爷奶奶比呀!我家所有的野味和鱼都是人家送的。我们就是回人情礼。并没送旁的东西给他们。”
黄大娘道:“你做菜送人。不送爷爷奶奶就不对!”
杜鹃道:“照这样算,我娘生黄鹂的时候,村里好多人送了月子礼。我记得这个李奶奶是捉了一只鸡去的。李奶奶的儿媳妇眼看就要生了,我娘到时候肯定也要送一只鸡过来的。还要加上鸡蛋。那我们是不是也要送一只鸡和鸡蛋给爷爷奶奶?所有其他的人情礼都要另外准备一份给爷爷奶奶?奶奶,真要是这样,那可不得了,我家日子没法过了,我们没法活了!”
黄大娘张大嘴巴,她真气糊涂了。
这账怎么算不过来呢?
有些个乱!
李婆子和另一个老婆子也都摇头,觉得这样就太过了。
黄雀儿站在一旁静静听着,伺机插嘴。
黄鹂则眼珠骨碌转,看看奶奶。又看看二姐。
这么好的现场学习机会,她当然不会放过了。
二姐姐说了,小娃儿要多看、多听、多学,还要举一反三,才能长进。因此。她很用心地听二姐姐和奶奶说的每一句话,并察看在场人的脸色。
瞧,二姐姐一直都是笑眯眯的,奶奶却越说火气越大,先还坐着不动,现在却屁|股磨来磨去,都坐不住了。
大妞姐姐皱眉想事呢,怕是想主意,好给奶奶帮忙的。
哼,大妞姐姐要是帮奶奶,她也不能干看着,也要插嘴。她都有点等不及了呢,心里想了好几句话,就是没机会说出来,怕打断了二姐姐的话
哎,两个老奶奶好像偏向二姐姐呢!
连黄鹂都能看出李婆子的心思,黄大娘如何看不出来?
她愤怒极了,冲杜鹃道:“哪个要你的鸡和鸡蛋了?我是说你做的菜!你三十晚上烧的菜!!!”
杜鹃道:“那个菜,是这么回事:我小姨家,我干娘家,还有大头伯伯他们,都常常接济我们。我家里穷,没东西好回礼,我只好自己动手,做些菜送他们,也算是一份心意。不然能怎办?难道跟送爷爷奶奶一样,也送肉和鱼给他们?那些东西本就是他们送我家的,再送回去也太不用心了,看着也不像。倒是我亲手做的菜,好歹有些诚心……”
“你送他们菜,就不能送一碗给爷爷奶奶?”
“……奶奶的意思我听懂了,就是说我做的菜和点心也要送给爷爷和奶奶。可是奶奶,这没烧的也送,烧好的还要送,我们家……真的……也没法弄啊!一锅烧不了许多,昨儿又忙。不像油炸圆子,炸得多,我们就送了。”
杜鹃一边说,一边尴尬地扯嘴角。
黄大娘蛮横地说道:“你们能送旁人,送给爷爷奶奶就没法弄了?”
黄鹂听得心痒痒的,瞅着机会赶紧插进来道:“奶奶,我们没送旁人肉圆子,也没送人家兔子和鸡、鹿肉、獐子肉,还有羊肉,还有小炸,还有鱼呢。这些就送给爷爷奶奶了。”
黄大娘瞪眼道:“我是你奶奶,当然要比旁人强!”
这才是重点!
在她看来,儿子是她的儿子,孙女是她的孙女,不管怎样,都要以他们为先。有东西送给别人,他们做爷爷奶奶的倒没有,这还得了?
她想得不错,杜鹃觉得可笑极了。
“奶奶是我的亲奶奶,当然要比旁人强了。我也好喜欢这个李奶奶,可我就没送肉给李奶奶呀!做菜送给小姨和干娘,那是因为我们分的肉都是干爹和小姨父送的。不然我们家能有什么?哪有什么鹿肉山鸡送给爷爷奶奶。我爹也不会别的,就只会干些力气活;我娘那年在山上生我,差点半条命都去了,后来也没养好,落下一身的病;我们姊妹三个也都是没出息的,顶不得大用。不像小叔会做木匠,小宝哥哥又是能干的,小顺弟弟也聪明,将来都是顶门户的,能弄许多好东西来孝敬爷爷奶奶。我爹和我娘种几亩地,一年挣到头,也就糊弄一张嘴,弄个肚儿圆罢了。”
她一边说,一边勉强笑着,仿佛为自家的贫穷感到羞愧,似乎还为奶奶的无理要求感到为难和委屈。
第120章 “减免”孝敬
杜鹃这么长篇大论地说这些话,就是要提醒爷爷和奶奶:别吃着用着她家送来的东西,还嚼舌说大儿媳妇和孙女不好,还仇恨小姨。
杜鹃并非故意要给奶奶难堪。
说真的,她家若是刨去小姨家的帮衬,甚至林家的帮衬,那真是什么都没有,也就能混个温饱罢了。
她不过是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可笑的是爷爷奶奶好似瞎了眼,看不清这个事实,一面享受着人家帮衬的东西,背地里还左一个“旁人”,又一个“旁人”,连孙女还人家人情都要攀比。
她就是要提醒他们:这些东西不是你大儿子挣来的,不然还以为大儿子有多能耐呢。
黄大娘气得不知如何说才好。
想要解释,又无从解释;想要骂,又不能骂。
终于,她最后忍不下去了,口不择言地骂道:“一天到晚叫穷!我们跟你要了什么了?你爹上山打猎弄的东西,孝敬他老子娘不应该?你有心做菜送干娘,就不记得爷爷奶奶?……”
反反复复就是那句话。
杜鹃觉得很无力。
她再次道:“奶奶,要是没烧的要孝敬,烧好的也要孝敬,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