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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想着,但觉面前光影一暗,扭头却见完颜宗泽已站在了三步开外,宽阔的右边肩头正落着方才那只通体黑亮的海东青。
锦瑟细观,这才瞧清那海东青大小有成年男子的臂长,生的极为雄健,长长的喙光可鉴人,一双乌黑的眼睛如同天上星辰般明亮。它锋利的爪有力地握着完颜宗泽的肩头,右爪的其中一只爪钩上尚且挂着一朵梅花,彰显着将才的丰功伟绩。它就那般精神抖擞地站在完颜宗泽的肩头,安静却机警,一副守护姿态,想着将才这只海东青凶猛的模样,再看它此刻对完颜宗泽的顺服,锦瑟不觉微微扬眉,暗叹燕人驯化技术的高超。
锦瑟只听闻过海东青的大名,在书上瞧见过诗人对海东青的大肆赞美,却从未见过其实物,如今见之自免不了细细打量,倒真将完颜宗泽给忘记了。
完颜宗泽见半响锦瑟都不吝给他一个眼神,登时心中便不是滋味,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动了两下,那海东青便歪着头蹭了蹭他的脖颈挥了下翅膀飞远了。
锦瑟这才收回目光瞧向完颜宗泽,许是为了出行不惹人注意,今日他依旧穿着一身汉服。湖蓝色绣银丝点素团纹的交领袍服,腰束一条深碧色缀玉带,腰带上别了个滚蓝边月白色荷包,荷包上绣着祥云纹饰,其上缀着一颗闪亮的青蓝色碧玺珠子做饰扣,一头鸦羽般的乌发用玉冠松松扣着。天际的霞光给他英俊的面容镀上了一层金光,柔和了面部线条,若然不去瞧那双异色的眼眸,瞧着倒似个儒雅的大锦翩翩公子爷。
完颜宗泽目光和锦瑟对上,笑意便爬上了唇角,见锦瑟靠在树干上斜睨着打量自己,他眸子眯了眯不厌其烦地也打量起她来。
今日的锦瑟不同在船上时,无论穿着和发饰都极尽精美贵气,一瞧便是出身名门大户之家的大锦闺秀。一身碧色衣裙映的她肌白腻如脂,气质如冰雪纯净而清雅。她乌黑的长发梳着同心髻,用玉钗松松簪起,插着一枝金步摇,步摇两旁垂下长长的紫玉璎珞到肩头。额际坠着一块弯玉月,耳挂碧玉坠,腕上一串珊瑚链。腰间翠色玉带,两侧垂着细细的珍珠流苏,人影动,那头上璎珞,腰间流苏皆轻轻摇曳,凭添空灵和飘逸。
这样一身装饰将本便容颜精美的她映的更加如九天仙女,双颊因方才的动作染了绯红,映的那眉不描而黛,唇绛一抿,嫣如丹果,皓腕凝雪,琢玉成骨。她侧着脸,天际的烟霞落在她秀美的鼻端,神情柔静隽雅,然一双眸子却似水沉静。
瞧着这样的她,完颜宗泽脑中再次闪现着将才她在落花中轻舞而笑的模样,环佩铿锵,靥笑春桃,云堆翠髻,唇绽樱,纤腰楚楚,回风舞雪,当真是步步生莲,比之此刻这般静默清淡的模样却不知要可爱多少。
完颜宗泽想着便又靠近了锦瑟几分,在她耳侧轻声呢喃,道:“梅馨初闯,明珠玉露点绛唇,娉婷傲立,莲步玉颜霞,红唇腮边露,点点是梅花……”他言罢却是抬手自锦瑟肩头轻轻捻起一朵梅花来放在鼻翼深深嗅了一下,神情极为迷醉。
锦瑟望着眼前的完颜宗泽,他言语轻柔,神情陶醉,冰蓝的眸子中却清光一片,哪里有半点迷离姿态。这人分明便是调戏人惯的了,锦瑟想着不觉偏了偏头移开身子。这才将两泓深湖般的眸光幽凉而冷漠的望向完颜宗泽,清声道:“王爷答允给我的人呢?”
完颜宗泽见自己的深情赋诗竟遭锦瑟如此回应,又想着将才锦瑟在树下笑靥如花的模样,只觉她这是翻脸不认人,纯粹没将他放在眼中,故意地惹恼他。他眸子一眯便将右手横过锦瑟撑在了梅干上,登时便将锦瑟整个逼得困在了他的双臂间,接着才含笑用那湖蓝的眸子上下扫着她,道:“都说姚首辅清廉,怎冬雪不过姚家四小姐身旁伺候的丫头便也能穿锦戴金的?果真叫本王长见识呢。”
锦瑟见他姿态霸道倒也不惊,两次相处实也算稍稍摸清了这位的性子,她垂了垂眸这才道:“小女实便是那姚四小姐,上次王爷突然闯进来,小女隐瞒身份也实是为了自保,还请王爷海涵。”
完颜宗泽见她这便痛快承认了下来倒是微诧,她这是不再和他刻意拉开关系了?他心中琢磨着,却倾身又靠近了锦瑟两分,挑眉道:“哦,原来竟是姚四姑娘,那倒真是本王唐突了。说起来本王和姑娘也算是旧识了,只不知姚姑娘闺名几何?”
锦瑟想起那日他离别前的话,知这次若然不亲口说了闺名,只怕完颜宗泽不会放开她。且她被他言语间喷在面上的气息惹的眉宇微蹙,急欲摆脱,便缓声道:“锦瑟惊弦破梦频,雨打湘灵五十弦,小女闺名便取锦瑟二字。”
见锦瑟这般配合,完颜宗泽心头火气便也压了下去,反生出一份失落和不知所措来,盯着锦瑟又瞧了两眼,道:“锦瑟佳人,一曲繁弦,倒是好名字。”
他言罢见锦瑟只静默着不言语便撇撇嘴移开了身子,暂且放过了她。他在锦瑟身旁站定,见自己不开口,锦瑟就一点说话的意思都没,便又扭头去瞧她,闷闷地踢了一脚地上的落花,道:“我帮你处理了那崔梁,你便不谢谢我?”
锦瑟闻言倒笑了,扬眉瞧向完颜宗泽,道:“那崔公子和我无冤无仇,王爷想杀他,自杀便是,和我又有何关系?再说,我本还想将他交给武安侯世子留作他用呢,这下倒好。王爷倒是替武安侯夫人解了大麻烦,该去寻武安侯夫人讨这谢字呢。”
完颜宗泽见锦瑟如此将才微微发闷的心情却又一下子活了起来,面上却佯怒地道:“莫和我提那老妪婆,倒胃口!你将崔梁送去给谢书呆,不过是想他告知谢书呆老妪婆谋害你的事,有那崔梁的小厮一样可以。这崔梁死了,老妪婆才是满口是嘴说不清呢。再说,他活着总是个祸害,于你名声也会有碍。那些百姓皆是江州之人,等闲不会往京城去,此事只靠镇国公府几个小人,京中人未必肯尽信。江州离凤京十日,流言才能传上几里?老妪婆在江州名声坏了也是白搭,倒是那崔梁死了,崔家势必要往武安侯府寻事,今日之事老妪婆才是想捂都捂不住了。这样的道理我便不信你想不明白,真真是牙尖嘴利,得了爷的便宜还卖乖。”
完颜宗泽所言锦瑟自是明白的,到底万氏曾欲叫崔公子坏她名声,此事虽没能得逞,可历来女子和这种事沾上一点边儿便会惹出一身毛来。今日她虽没怎样,来日若再遇上这崔公子,或是这崔公子说些什么有关她的混账话来,只怕真有人听风是雨地拿了他来攻歼她。如今他就这么死了,倒也干净,省却了她的后顾之忧。
只叫锦瑟冲完颜宗泽道谢,她却也着实说不出,只想着将才被那海东青一阵好吓,她便心中有气。
完颜宗泽倒也没真想锦瑟谢他,不待她出声便又盯着她,眸含探究,道:“你一个闺阁姑娘,年纪又不大,哪里来的胆子竟敢拿着刀子去吓唬人,又是哪里学的那些个……不上道的手段弄得那什么七窍断命散?”
完颜宗泽这说的分明便是昨夜她恐吓赵妈妈的事情,昨夜她所用的匕首还是那日完颜宗泽遗落的,却也不知他是真忘记了带走,还是刻意留给她的。
锦瑟闻言先是一诧,接着自便以为完颜宗泽派人监视了自己,当即面上就浮现了怒色,眸光清冷如水地盯着完颜宗泽,冷声道:“王爷真是好手段,好闲情。”
见自己一句话说的不对,竟将锦瑟惹恼了,完颜宗泽实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倒不是他真派人监视了锦瑟,实是昨夜他令两个暗卫前去自寻锦瑟,刚巧那两人便瞧见了锦瑟恐吓赵妈妈的事,两人许弄不清楚他和锦瑟到底是何关系,便没有现身,反将此事飞鸽报给了他,他瞧了自是极感兴趣,令暗卫只私下跟着锦瑟,待他命令。所以他今日才会出现在这里,且看了一出好戏。
他这般作为虽非监视,可也着实有些失风度,天知道他平日行事谨慎,今儿怎么突然没管得住嘴。解释的话偏他又说不出,便只抬手摸了摸鼻子,张了张嘴却有些不知怎么接口。暗恨,平日没多跟着齐朗尔多学两招哄女孩子高兴的把戏来。
他这般懊恼,那边锦瑟却已自行舒了口气缓和了面色。
一来此事虽着实惹人气恼,可完颜宗泽实也是她惹不起的,再来,完颜宗泽如何行事,也非她能左右的。一个位处低处的人也没资格生气,更承受不起任性后上位者的怒火。
片刻功夫锦瑟面上已然又挂上了温婉笑意,道:“拿着刀子去吓人,小女子不才确实从王爷您身上学来的。至于那七窍断命散,却只是小女迫不得已信口胡诌的,恐吓一个赵妈妈实也用不上什么毒药,分量足够的大黄粉便足够了。”
完颜宗泽正挤破脑子想着怎么去哄锦瑟,怎么把话再圆回来,谁知锦瑟竟兀自又笑了,他心中不明就理,微拧的眉头却舒展开了,道:“你倒学的快……”
言罢却听天空响起一声海东青的嘶鸣,知是有人寻了过来和侍卫动起了手,他面色不觉黑沉起来,果然片刻便见影七自梅林深处过来,在数十步外背对这边抱剑而立。
完颜宗泽抿了抿唇这才又瞧向锦瑟,道:“那两个暗卫你今日回寺便能见到……我明日便要离开江州了。”
锦瑟闻言一诧,倒非奇怪完颜宗泽会离开江州,只不明他何故告诉自己这个。而完颜宗泽言罢便定定瞧着锦瑟,见她面上除了最初的一诧再无别色,他不觉微微失望,接着才从怀中摸出一方形的黑木雕牌来塞进了锦瑟手中,道:“若遇什么危险可执这令牌去宁和胡同魏府,自有人会帮你……”
言罢见锦瑟又面露诧异,他便又急声道:“就算是你告之我铁矿所在的利钱吧,你拿着便是。”
锦瑟见完颜宗泽面色有些古怪,可有这等好事自也没往外推的道理,她只笑着谢了,也无心多做探究,便道:“多谢王爷厚待,王爷伤口可是已好些了?”
见锦瑟收下,完颜宗泽不知怎的竟觉松了一口气般,又听她关心自己的伤,当即便笑着拍了下胸膛,道:“这点小伤还不够本王当佐酒小菜的,早已无碍。若然再骗的佳人心疼,那便更是伤有所值了。”
他言罢目光盛亮瞧着锦瑟,锦瑟只做一笑,却闻不远处已传来兵戈声。完颜宗泽眯着眸子瞧了眼那喧嚣之处,这才不得不回头道:“本王走了。”
锦瑟点头,福了福身,待完颜宗泽和那侍卫离去,她才缓步出了梅林。这一会子功夫梅林四周已经再次恢复了安静,方才的打斗声皆已远去。
柳嬷嬷和白芷三人听到打斗声本欲过去寻找锦瑟,却被一个黑衣人拦了下来,后来黑衣人莫名其妙便走了,她们正焦急便见锦瑟慢步出了林子。几人忙迎上去,柳嬷嬷拉着锦瑟的手上下将她打量了个仔细,这才道:“天已快黑了,姑娘莫再耽搁了快些回寺吧。”
锦瑟心知今日柳嬷嬷几人都受了惊吓,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几人才一道往谷外走,将行了千步便遇到了镇国公府的人,却是赵嬷嬷特意令几个婆子抬了肩舆来接锦瑟。
待回到寺门天色已彻底黑沉了下去,婆子们正欲抬了锦瑟往女眷客院方向走,却突闻后头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响起了杨松之微沉的声音。
“姚四姑娘且留步!”
婆子们闻言停步,见自家世子大步流星的过来,便忙将肩舆放下,齐齐行了礼。锦瑟望去,见杨松之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