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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四姑娘且留步!”
婆子们闻言停步,见自家世子大步流星的过来,便忙将肩舆放下,齐齐行了礼。锦瑟望去,见杨松之冷峻的面容上凝着寒意,便知他定没能跟上完颜宗泽。
杨松之在肩舆两步开外站定,瞧着锦瑟那张温婉含笑的脸,张了张嘴却是问不出话来。倒是锦瑟见他如此,唇角笑意又弥漫了几分,道:“世子可是想问我去那梅林可曾见了什么特别的人?”
她言罢见杨松之面露尴尬,便又道:“我所遇之人正是世子找寻之人,只是他却并未告之我会前往何处,故而我怕是帮不上世子什么忙了。”
杨松之不想锦瑟会如此通透坦率,微微怔了下,想着当日平川禀报说完颜宗泽是在江州渡口失踪的,而当日刺客搜船时还曾冲撞了锦瑟的话来,他心中已有几分了然。瞧向锦瑟的目光便更深邃了一些,也更晶亮了一些,他退后一步竟是突然冲锦瑟郑重做了一揖。
锦瑟见他如此便只笑了笑,扣了下扶手,婆子们这才抬起肩舆。
而此刻万氏正自晕厥中悠悠转醒,几乎是睁开眼睛的瞬间发生的一切便像潮水一般铺天盖地向她打来,今日的一幕幕在眼前浮光掠影地接撞而来,那些鄙夷的眼神,谩骂的声音挥斥不去。
万氏刚刚清明的脑中又是一疼,胸口一堵,险些又背过气儿去。她勉强深吸了口气,这才算是缓过劲儿来。一旁守着的秋铃见她醒来目光一亮,忙倒了温水扶万氏用下,这才道:“夫人可算醒来了,夫人且等等奴婢这便去报世子爷。”
万氏闻言见她就要转身出去,忙道:“你先站住,将我晕厥后出的事好生交待下。”
秋铃便道:“夫人晕倒,世子已急切难言,令奴婢们将夫人抬回便请了济慈大师亲自看过,济慈大师道夫人只是一时气急攻心,开了药方,世子令人抓药熬药……”
万氏听秋铃只说些没用的,当即便面露了怒色道:“没眼力劲儿的蠢奴才,谁叫你说这个的!我问你,今日山上之事可是在这庙中已传扬开了?那个……那个崔梁如今在哪里?世子为何没在近前守着如今又去了什么地方?”
秋铃自是知晓万氏想听什么的,可这些事儿她哪里敢告诉如今满心怒火的万氏,她是恐说出来万氏要拿她出气。只如今被万氏拦住,她却不能不答,只得小心翼翼地道:“奴婢自夫人病倒便一直守着夫人,不曾听闻什么风言风语。崔公子……将才似听知墨说,他……他被一只突然飞来的鹰啄了双眼,抬回寺里时已经断气儿了。世子爷许是在善后,故而……故而送走济慈大师便没回来,夫人莫急,奴婢这边去寻世子!”
秋铃说着,万氏却已面目狰狞地怒了,将手中茶盏一股脑地往秋铃头上砸去,呵斥道:“善后?!什么善后!用得着他善什么后,母亲病倒竟不在身边服侍,当真是翅膀硬了,不将我放在眼中了。”
秋铃眼睁睁瞧着那茶盏飞来却也不敢躲避,只能闭着眼等着疼痛到来,好在那茶盏自额角滑了过去,只飞溅了她一脸水渍罢了。茶盏落地四裂,秋铃的身子也跟是一抖。
万氏瞧着她那害怕模样便觉生气,还未再吼出声来,便见门帘一挑,屋中光影闪动间却是谢少文大步冲了进来。
万氏先是微微一喜,只觉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子却还是关心她,信任她的。可当她看清谢少文面上的神情时,却又心头一紧。此刻谢少文面上哪里有半分的关切,有的只是阴霾、控诉、怒气!
“母亲,你为何要如此残害锦瑟妹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竟使得你恨她至厮,处心积虑地要毁她清白?!你可知道,若非今日锦瑟妹妹运道好刚巧被镇国公府的人救下,此刻她只怕已命丧黄泉了!这到底是为何!”
将才镇国公府已将那崔公子的小厮押送了过来,他亲自审问之下,早先的想法果真被证实,竟真的是母亲在处心积虑地设计锦瑟,这叫谢少文心中对母亲仅存的一点幻想也跟着破灭了。他本还寄希望于一切都是一场针对武安侯府的阴谋,此事和母亲一点关系都没有。
如今听小厮将一切娓娓道来,他才知自己竟从来都没将母亲看透过,他一直以为的良善慈爱,宽厚端方的母亲竟是如此一个口蜜腹剑,心怀叵测,心狠手辣之人,这叫谢少文心如刀割,怎么都接受不了。
听闻那崔家小厮说武安侯府的管家说了,只要崔公子一进石屋便自有人会引了他前往石屋,谢少文便想起了贴身小厮知墨,今日便是知墨靠近了姚文青,姚文青才会突然摔下山坡的,后来也是知墨引了他们前往石屋的。
他愤怒之下审问了知墨,知墨交代了万氏的吩咐,更交代了这几年万氏令他扣下送来江州的礼物的事。谢少文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亲生母亲竟是在他身边也安插了眼线,安插了她的人,他又岂能不气不恨?!
这几件事情激在一起,使得他此刻根本无法平静,当即便冲了过来,只想质问母亲,这一切到底是为何!只他到底是学儒家思想,读圣贤书长大的,面对母亲纵然心中已是恨意翻天,却说不出太过分的话来。
可他以为的温和的话听在万氏耳中却是太过了,万氏怎么也没想到,姚锦瑟那贱丫头害的她如此,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竟一味的只会怨恨她,而事事处处的为姚锦瑟着想,她气的浑身颤抖,半响才咬着牙恨声道:“我这般做全是为了你!你非但不懂母亲的心,竟还如此指责母亲!我处心积虑?处心积虑的是姚锦瑟那个贱丫头!若非她母亲又怎会被人如此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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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万氏这话听在谢少文耳中简直就是火上浇油,见母亲到此刻竟还想着往锦瑟身上泼脏水,谢少文眼中痛心之色更重了。对比母亲晕厥后锦瑟泫泪欲滴,一脸内疚懊悔的模样,再听着母亲骂锦瑟贱丫头,谢少文登时便对万氏彻底寒了心。
只他心中彻底失望,面上反倒有些提不起精神再和万氏争吵了,愤怒的容颜登时也平静了下来,却是冲万氏道:“哦?原来这一切都是锦瑟妹妹在设计陷害母亲?母亲的意思是那张崔公子怀中母亲的画像也都是锦瑟妹妹做的假?那为何崔公子的小厮和知墨都异口同声地承认是母亲指使崔公子要害锦瑟妹妹清白?要不儿唤了知墨和管家来,面儿对面儿的母亲对质?”
万氏见谢少文声音平静下来,只当儿子信了自己,她一阵欣慰,想着果然在儿子心目中还是她这个母亲最重。她知道自己设计陷害姚锦瑟的事,有了崔公子那小厮和知墨的供词,没法子再狡辩,再不承认只会叫儿子更加对自己有恨。
唯今便只有令儿子相信姚锦瑟是个恶毒狡诈的女子,是姚锦瑟反过来害的自己,这样叫儿子同样对姚锦瑟失去了喜欢和信任,才是对自己最为有利的。她到底是生身之母,母亲和儿子哪里会隔夜仇的。等儿子厌了姚锦瑟,她再为他聘个更好的,这事儿也便算是彻底翻过去了。
万氏想着便眼眶一红,滚落两行泪来,哭泣道:“是,母亲是着人想叫那崔公子毁姚锦瑟清白。可母亲难道便愿意凭空去做那恶毒之人?母亲这般做都是一心地为你好啊!”
谢少文听万氏一口承认了下来,却又将做下如此恶毒之事的由头往自己身上推,心中已是如死潭般激不起一丝波澜,只用一双空洞的眸子盯着自己母亲啼哭不止狡辩的丑恶模样。
万氏见他不开口只当他是认真在听,她面上神情便又显慈爱了几分,颇为语重心长地道:“你现在还年少,自是对爱情充满了憧憬,只当你锦瑟妹妹是最好的。可你不知这世上好女子多的是,不是只有她姚锦瑟一个。男人本便该已光宗耀祖为己任,有了身份,手中握着权柄,这天下间什么样的女子不仰慕你,还怕得不到爱情和娇妻?你现在已是解元,好容易成为京中知名才俊,又是正经公卿侯府的嫡长子,要说什么样的姑娘不能?为何偏要聘个破落户!你便甘心?你眼瞧着咱们侯府风光,是功勋世家,可定比母亲清楚,如今大锦的功勋之家多半都已是空架子了。你父亲虽是侯爷,可你几个叔伯都是只知道声色犬马之徒,你几个婶娘整日里就惦记着怎么从中馈多分些家产出去。你姐姐如今虽得到皇上宠爱,可那杨皇后却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你父亲在朝廷中没有父兄可以依靠实是孤立无援。不管是你父亲,还是母亲,还是你那进了宫的可怜姐姐,我们都需要你早日成为家中顶梁柱啊。你该是前途无限的,已没了叔伯,兄弟为依仗,岂能再失去姻亲的扶持?!儿啊,你十年寒窗苦读,能得来这解元的盛名不容易,母亲瞧着就心疼,眼见着你将来定然是要中状元的,母亲岂能不为你多做筹谋?有个出身不凡的妻子,你在仕途上才能走的更加平顺啊!那姚锦瑟除却一张脸蛋儿,她还能带给你什么?姚家如今不过是不上流的商户,唯姚礼赫仕途上还算有些前景,可也不过是六品同知,何况瞧姚锦瑟和姚家族人的关系也极淡薄。她还有个年幼的弟弟需要照看,你娶了姚锦瑟这样的女子,会被她拖垮的啊!”
万氏说地声泪俱下,可谓真情惧显,言罢见谢少文沉默不语,她心中便有些慌,又道:“你好好想想,母亲说的可对。母亲当年给你说这门亲,本也是想着为你好,谁承想……这是母亲犯下的最大过错,母亲如今不过是想要亡羊补牢罢了。等你将来真正成为人上人,想要多少美貌女子不能?到那日你便知道母亲的苦心了。何况你也瞧见了,那姚锦瑟不是个好女子,她心怀叵测……”
“够了!”一声怒吼突然打断了万氏的辩解,万氏被吓得一个打颤,不可置信地盯着谢少文,像是突然不认得他了一般。
而谢少文这才又向床前走了两步,床边的羊角灯照亮了他的面容,也将他眼中的厌弃,鄙夷清晰地显现了出来,他盯着她,一句一句道:“锦瑟妹妹不过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她便是再心怀叵测也不可能算计得过母亲您!在儿心中母亲一直是温婉贤良的,母亲从不苛待父亲的那些庶女,对儿子也慈爱有佳,母亲持家有道,谁人不赞您一声贤惠。却原来不是母亲贤惠,而是母亲懂得如何演戏!儿到现在才知道,母亲给父亲纳妾不过是要赚个虚名,母亲善待庶女,不过是因为她们总有一日会出嫁,不能分得任何家产。母亲疼爱儿子,不过是想着母凭子贵,而非真心地爱儿,若不然母亲又何故在儿身旁放置眼线,又何故不顾念儿的感受便谋算儿的未婚妻子!?母亲自己做那无义之辈,偏还要装出一副受害的模样,寻遍了理由为自己个儿开解,不惜将儿也算进那忘恩负义,见利忘义的卑鄙之流,母亲觉着儿是傻子吗?就任由着您随意摆弄,辨不清是非真相?!”
谢少文这次的话却比将才不知要严重多少,万氏只觉他的话犹如一把把尖刀将她的心都给凌迟成了片片,她瞪大了眼睛,心底的羞耻感和对儿子不理解的痛心和愤怒,以及被诬陷的屈辱尽数被翻出来,使得她自大引枕上一个鲤鱼打挺翻做起来,怒视着谢少文,抬手指着他,痛声叱道:“好!好!母亲看你的圣贤书真真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