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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戚(3)
待到前几年,曹荃升迁为江宁府通判,二房这支就搬到江宁来。曹寅就这一个弟弟,心中自然偏爱了些,就在织造府西侧给他起了宅院,收拾得妥帖。偏兆佳氏是个不肯安分的人,因嫂子李氏是填房,年纪又比自己小几个月,就怠慢张狂起来,在孙老太君面前也是应付。
老太君做了十多年的“精奇嬷嬷”,最是讲究大家规矩的,哪里容得兆佳氏的无礼,一顿家法下来不说,还让曹荃写休书。
兆佳氏回娘家哭闹,想要父亲为自己做主,只换了两个大耳刮子。成林细细对女儿讲了曹家与皇家的联系,并且说了孙氏一品诰命的身份。因曹家行事一向低调,这些事情本不为外人所知。成林也是在与曹家结亲后,听京城那边的消息才知道的。之后成林夫妇登门谢罪,兆佳氏赔小心,这才让老太君消了气。以后兆佳氏规矩起来,再不敢拿大。
直到两年前,曹颙被赏了一等轻车都尉的爵位后,兆佳氏就活了心思,想要给儿子曹颂也谋点好处,知道曹家小辈的前程全在老太君身上,便想着法子地献殷勤。老太君被聒噪得不行,就下令免了她每日的规矩,只许她初一、十五过来侍候。即便如此,也没拦住兆佳氏的心思,仍是三天两头地来上一趟。兆佳氏也伶俐,每次来不是牵着女儿,就是抱着儿子,老太君看在孙子孙女面上倒也不好嗔怪。
这日,除了兆佳氏和随行的丫鬟婆子外,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二房的长女曹颖、长子曹颂、次子曹硕。曹颖十二岁,比大房的曹颜大两岁,排行靠前,因此两府都叫她大小姐;曹颂小曹颙半年,叔伯排行第二;曹硕才一岁半,叔伯排行第三,正学说话。
几个孙女孙子先给老太君请安,又与曹颙互相见礼。老太君虽然不喜兆佳氏,也不好在孩子面前给她没脸,叫人将曹硕抱到炕上,哄着小孙子说话。曹颖则带着两个小丫鬟去找曹颜去了。
曹颂一向调皮好动,在屋子里坐不住,拉着曹颙到了廊外。与曹颙的斯文秀气不同,曹颂虎头虎脑,小身子骨壮壮的,个头也比曹颙高了小半头。
“你怎么去了学上几天就不去了,是不是怕人欺负你,别害怕,有我呢!”曹颂挥起小胳膊,很是仗义地说道。
曹颙只觉得好笑,明明自己还大些好不好,但见曹颂可爱的模样,忍不住想逗逗他,因此故作老成道:“二弟,我是哥哥,都是哥哥护着弟弟,哪里有弟弟护着哥哥的道理。”
曹颂翻了个白眼,露出一个“你很笨”的表情,一本正经地说:“我才是哥哥呢!不是说大月份周一岁,小月份周两岁吗!”说着,伸出肉肉的小手,摆着几个手指头道:“你虚岁八岁,周两岁是六岁;我七虚岁,周一岁也是六岁。我是正月生的,你是七月初生的,我不是大了你整整半年?偏偏那些大人们糊涂,还要让我管你叫哥哥!”
曹颙哪里听过这样的算法,脸上不由多了几分笑意。曹颂只当是说动了他,看了看四周,见丫鬟们都离得远,才从怀里掏出一个苇子编的李子大小的蝈蝈笼子,塞到曹颙手里:“给你玩的,老祖宗把你当姑娘似的养,也不许你出门,多闷啊!”虽然给了出去,但眼睛却不离那个小笼子,看来是心爱之物。
曹颙见了不忍,又把蝈蝈笼子放到曹颂手里:“我看看就好了,还是你拿去玩吧!”
曹颂却不肯收,拍了拍胸脯道:“哪有送出去的东西还收回来的,那成了什么?就是特意买给你的,你身子本不好,再闷出病来可怎么办!”说话间,已经不再看那个小笼子。看来,倒是实心实意给的。
曹颙看着曹颂小大人的模样,心中多了几分感动。虽然他小了点,但也是自己的小兄弟。虽然自己穿越前也有哥哥,但因年龄差距大,一直当成父辈般尊敬,手足之情反而不如眼前的这位小兄弟表现得直白。想到这些,曹颙伸手摸了摸曹颂前面的小光头。曹颂有样学样,也摸了摸曹颙的额头。兄弟两个,都哈哈笑着,带着几分傻气,也带着几分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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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喜(1)
兆佳氏到了老太君院里不久,李氏那边就得了信儿,虽然妯娌感情只是淡淡的,但面上还要过得去,收拾妥帖后,李氏带着几个侍妾丫鬟来到后院。
老太君见了李氏身后跟着的几个侍妾,想到点什么,问兆佳氏:“记得前些日子说起你们院里的宝蝶有了,如今几个月了?”
宝蝶是曹荃的侍妾,本是兆佳氏房里的丫头,有了身孕后扶为了妾。
兆佳氏不似往日那般捻酸吃醋,而是笑嘻嘻地回道:“八个月了,早安排了院子,接生婆子与奶妈子也找好了,老祖宗就放心等着抱孙子吧!”
老太君与李氏见兆佳氏如此大度起来,都觉得纳罕。兆佳氏身后站着的张婆子上前一步,满脸堆笑说:“还要给老祖宗道喜呢,我们太太又有了!”
老太君望着兆佳氏,脸上多了几分关切:“何时查出来的,前几个月可得小心,这可不是玩的!”
李氏在旁,连忙道喜。兆佳氏谢过了,然后回老太君的话:“今儿上午才查出来,这不眼巴巴地过来给老祖宗报喜。说是都两个半月了,怪不得最近没胃口,还喜欢吃酸的,以为是天热的缘故,却是有了!”言语中流露出几分得意,因侍妾怀孕的懊恼也一消而散。兆佳氏已经生育了一个嫡女两个嫡子,肚子里又怀了一个,就算有庶出儿女也丝毫动摇不了她的地位,倒能衬着她贤惠。想开了这些,她怎能不得意。
老太君听后,笑着点了点头:“‘酸儿辣女’,倒是好兆头,定能生个大胖小子!”说着,看了看大儿媳妇李氏,眼中多了几许深意。
李氏虽赔着笑,却手足冰冷。曹颙出世后,她的肚子再也没有动静,夫妻两个有儿有女倒也不急。只是老太君见长房这支人丁稀薄,曹颙也没有个亲兄弟做伴,每每听到二房有喜事,就要张罗给大儿子纳妾。看样子,不久后,这新姨娘又要纳了。
兆佳氏是知道点缘故的,乐得看李氏笑话,只东拉西扯地逗闷子,哄得老太君满脸欢喜。
不说后院的女眷说着闲话,前衙的曹寅办完公事,却没有回内宅,脸上多了几分忧色。府里的首席幕僚庄常与他宾主相得多年,是诸事不瞒的,见了开口问道:“大人,因何烦恼?”
曹寅见书房里没别人,看了眼庄常,道:“没有外人在,天行兄还唤什么‘大人’,倒是委屈了你,早就升了正五品,却只是不能张扬,连遇到八品小官都要见礼!”
“天行”是庄常的字,除了明面上是织造府的首席幕僚外,他还有个隐秘的身份,就是江南通政司的参议,是正五品的官职。曹寅亦是,除了明面上的江宁织造府的正五品官外,还是通政司的主官通政使,正三品。
江南通政司是康熙皇帝亲自管辖的部门,最初设立是为了更好地掌控江南政局,算是朝廷在这边的耳目。早期主要关注与打压民间的反清力量,待到近些年反清力量消减,通政司的关注范围就广了些,上到官员私密,下到百姓民生,都是按期汇总,以密折的形式呈给皇帝亲阅。因其隐密性,这个衙门除了皇帝与几位上书房的重臣外,并不为外人所知,其司里的上下官员也都隐了身份散在江南各处。
庄常听到曹寅的话,抚着胡子,笑着说道:“楝亭兄却是浮躁了,连这般抱怨的话都说出口,却是难得!”说到这里,顿了顿道:“让老夫来猜一猜,莫非是为了大公子。”
曹寅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就是为了这个孽障,已经满七岁,老太君还这般护着,连学上也只去了几日,如此荒废光阴,怎叫人不愁!”
双喜(2)
庄常沉思片刻:“楝亭兄操之过急,大公子是府里嫡长孙,太夫人偏疼些是人之常情。凭万岁爷与曹家的情分,若是没有意外,这个织造府将来还是要落到大公子头上的,不用太过在意功名。”
曹寅摇了摇头:“即便如此,也不能马虎对待。现在年纪小还好,再大些要进京当差的,若是成为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怕是两辈子人攒得这点体面要保不住了!”
毕竟是曹府家事,庄常不好多言,又说了一些京城的消息,方散了。
后院的曹颙并不好受,曹颂毕竟是六岁的孩子,安稳了一会儿就开始淘气,撵池子里的白鹤。白鹤都是驯养过的,翅膀也做过修剪,飞不起来,只能四处逃窜,躲开这个小祖宗。
曹颂哈哈笑着,膝盖下的衣襟湿成一片,丝毫不顾及,见曹颙在旁边不动,又扬水往他身上洒。曹颙躲避不及,被淋了个正着。
曹颙见曹颂玩得开心,就由他,浑不在意,不想一阵风吹过,湿衣服往身上一贴,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曹颙无比郁闷,看来先不说曹家以后运程如何,养好身体是最主要的,否则这个小身子骨说不定哪天就过去了。
玳瑁正好从房里出来,见了连忙上前,蹲下身子来,用帕子擦了擦溅到曹颙脸上的水,面上满是担忧:“小祖宗,才好了些,再着凉怎么办?”
跟着兆佳氏过来的张婆子出来找曹颂,见他满身是水,连忙过去将他从水池子里抱出来。又是一番张罗,出来好几个丫鬟婆子,将兄弟两个的湿衣换了。曹颂没带换的衣服过来,穿了曹颙的,紧紧绷绷的,小了不少。
折腾了一会儿,到了未时二刻,是晚饭时间。老太君因西府的孙子孙女来了,特意叫厨房加了菜。圆饭桌子就摆在西侧间,按照大家规矩,媳妇是不能够上桌的。老太君坐在北面,左手是曹颖与曹颜两个孙女,右手是曹颙、曹颂两个孙子。曹硕年纪小,由奶妈子抱着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喂食。
正如《红楼梦》中所描述的那样,众人落座后,丫鬟们端着直径为一尺左右的铜盆,里面装着清水。
曹颙来这里几日,吃饭的规矩也熟了,虽然觉得繁琐,也只能够入乡随俗。洗完手,拿丝帕擦了擦。
桌子上已经摆好八盘凉菜,装在五寸的小碟子里:盐水肘花儿、松花小肚儿、虫草鸡、兔脯、什锦豆腐、酱瓜丝儿、清拌粉皮儿、红油笋丝儿;待座上诸位洗手后,开始上热菜,也是八盘:三鲜鱼翅、佛手海参、清蒸白鱼、小炒螃蟹、江米酿鸭子、糖焖莲子、烧百合、炒丝瓜;接着,是四个碗:烀烂甲鱼、香菇野鸭、冬瓜鸡翅、高汤烩白菜;然后是两道汤:鸭血汤与三鲜丸子汤;最后是四道小点心:莲子糕、豆沙卷、豌豆黄、金丝烧卖。
老太君吃的是胭脂米,其他人都是一碗碧粳米。
因考虑到兆佳氏有了身子,布置完碗筷后老太君就叫她去东屋歇着了,李氏带着曹寅的两个侍妾封氏与钱氏给大家布菜。
曹颙不久前才喝了藕粉,还不饿,就着酱瓜丝与笋丝吃了半碗米饭就差不多了,又慢慢地喝了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