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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蘅只觉心里更加烦躁。
“这苏姓女子忒也大胆!”晋蘅从烦躁中被惊了一跳,那萧氏竟拍案而起,“竟敢在咱们府上弄这些个勾心斗角之事!我平生最厌恶的便是这种无端兴风作浪之人,难为我竟为这样的人思忖了好些时候的权宜之计?当真气煞我也。”
晋蘅明白萧妃口中的“权宜之计”当是为苏辛觅得了个体面尊贵、堪配王府的身份,但这于萧妃,乃至任何一个贵官命妇,似乎都不是什么难事——古来和亲的“公主”,不都是现成的先例?只是萧妃这么说,他便也只好这么听,毕竟,能让她想通和接受让苏辛这样的平民女子立为侧妃,实属不易。
“她倒是聪明,知道你那四个侍妾都不过是摆设,直直地便对墨莲下手。”萧妃复又坐下,瞥了一眼立在当地的晋蘅。
晋蘅微微皱了一下眉。
半晌,萧氏凉凉地道:“既是这般蛇蝎女子,便真就贬作奴籍,亦不为过。”
晋蘅抬头。
萧氏“哼”笑一声,“不舍得了?没出息!”
晋蘅遭此一激,心下本就极不耐烦,冲口道:“有何不舍?任凭母亲处置便是。”
萧氏状似一愣,瞪了他一眼,摆手道:“回去歇着吧。”
“儿子告退。”晋蘅施了礼慢慢退出,却不知那向来良善的萧氏所言并非气话。为这一事,日后晋蘅便多受多少苦楚,也算他时运不济,又一个自作自受,可见这世上,说不准什么时候,人就给自己做了绊脚石……
却说苏辛,当此大变,她倒是真有些黔驴技穷了,一个人坐在被宋大娘遣送到的厨房角落,瞪着眼面前儿的一大盆杯箸碗筷,愣愣地不知如何是好。难道做过了?过犹不及,现在晋蘅不止对她厌烦挑剔,竟达到了恨恶的程度?她只是想让他将她送出府去啊,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如今,却要如何收场?
正自愣怔,忽地一名十六七岁的女孩儿捧着碗黑乎乎不知什么的东西走至近前。她长得甚是面熟,苏辛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只是疑惑地看着她。
那女孩儿青缎坎肩儿,内罩雪绫窄袖衫,十分精神,见苏辛眼中带疑,道:“这位姐姐,我是王爷院中的芸儿,前些日子曾见过的。”
苏辛一怔,“哦,”看了看她手上托着的药,“我刚喝过了,臂上的伤不碍事的。”
芸儿一笑,“这并不是治伤的草药。”
苏辛皱眉,“那是什么?”
“姐姐好糊涂,如今王爷心思已远,您偏偏昨日又得幸承欢,自是怕有个万一,上面才吩咐下来的。”说着将那药碗往前递了递。
苏辛虽不甚明白,却也听懂个大概,脸上通红,心中大恼,“得幸”他个大头鬼!“你说明白了!到底是什么东西?”
芸儿支吾了几句,“避子之药。”见苏辛脸上煞时刷白,又不忍心道:“姑娘莫想不开,这也是为姑娘好。如今姑娘的景况……还是如此为好。”说罢又将手中之药朝前递了三分。
苏辛半天没言语,接过那药碗,道:“是晋蘅吩咐的?”
芸儿低头不语。
“这药可会对人体有伤害?”
芸儿抬头看了看她,摇头温婉道:“应是不会。王侯富户家请来的歌姬常用此药,外头的秦楼楚馆里也常备着,人家都没事,姑娘自然也不会有事。”
苏辛闻言顿时气血上涌,如此羞辱,她凭什么要忍着?再瞧那女孩儿,蓦地想起,可不是曾经见过么?上次相见,便是在墨莲装病时节,她忙前忙后,甚是殷切。
“当真是晋蘅派你来的?”
芸儿笑了一下,“您快喝了吧,这碗不喝,也会有下一碗送来。”
苏辛心念电转,若是墨莲所为,她既想置自己于死地,那这药里……不过她应不会这般大胆,如果因此而出事,她也难以摘清。转念又一想,如今晋蘅已对自己的生死不甚在乎,那墨莲大可说自己是服毒自尽,凭着晋蘅对她的信任,总不会有什么大事,即便晋蘅有所察觉,墨莲也大可说自己诬陷她在先,她这是气怒不平、一念之差!量来晋蘅也不舍得对她深责……
越想苏辛越觉得悲凉,心中对晋蘅的怨气越深,恨不能真个就直接喝了这碗不知是什么的玩艺儿,看他到底如何处置!
正自僵持,忽地又进来一个人,芸儿转头一瞧,忙施了一礼。
☆、第四十二章 暗潮
苏辛心里更是一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果说这恒王府中一明一暗有两种势力;这两种势力却都是容不得她的,都欲杀之而后快。偏偏当此关口;还两家都来全了;她倒如何是好?这进来的人,正是田嬷嬷。
田嬷嬷微佝偻了身子;咳了一阵,方对那芸儿道:“我近日感了些风寒;今儿王妃娘娘看不过去;叫我自来寻些药吃。”说着指了指厨房中一个小套间儿;正是煮药配丹的所在;也是那墨莲家杜老皮球当年躲着偷药的所在。
芸儿笑道:“可是呢;您老人家也保重身体才是,这王府里里外外的,怎缺得了您呢?便是老王妃那一处,也是片刻离不了您的。”
田嬷嬷微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芸儿手上的药碗,只见轻烟袅袅,“这丫头还没喝哪?”
芸儿点点头,为难地笑笑。
田嬷嬷一摆手,“罢了,反正老身也来了这一遭,你且回吧,我亲自看着她喝下去再去里间儿寻药吧,免得你小孩子家,心软……”
芸儿施了一礼,称了声“是”,便将手中物事放在一旁,恭敬退下。临去又看了苏辛一眼,眼中有丝得意,或曰快意,看得苏辛心下直嘀咕,倒是哪里惹到了这小姑娘,如此幸灾乐祸?小小年纪,这般铁石恶心肠,当真要不得。
如此一来,这芸儿竟是萧妃的人?苏辛不禁再度感慨,果然这王府里情势复杂得紧,剪不断,理还乱……
苏辛警惕地看着来人一步步走了过来,不禁握紧了双拳往后挪了挪。
田嬷嬷来到近前,却是左右瞧了瞧,又微回首朝大敞着的门外扫了眼,一手拿起那药碗,苏辛禁不住“啊”了声,却只见她将那药往旁边灶里本就已然星微的火中一扬,霎时倒了个干净。
苏辛一惊,“你……”
田嬷嬷看了看她,“哼”了一声,“好自为之。”说罢转头便走。
“等等!”
田嬷嬷转回身,静静地看她。
“你……为何救我?”
田嬷嬷半日方开口道:“姑娘也不是个蠢人,量来不会将此事说与人知。你只认已服了那药便罢。”
苏辛一怔,难道那药里没放什么致命的毒药?一时云里雾里,“为何救我?”
“老身也只是怕王妃迷途深陷。这近十年,她本吃斋念佛,虔心甚诚,庶几可以些微弥补些从前的过失吧……老身并不想救姑娘,只是心疼王妃而已。她,也不容易……”说罢神态黯然。
苏辛快被心里一团乱的谜团给折磨疯了,“那是什么药?!”
田嬷嬷却再也不答,背转身一步步走远,直至连最后的身影也消失个彻底。
却说墨莲房中那精致的针黹房。空无一人。外间一素衣纤细女子朝里卧在绣床上,层层珠帘悬落,被照进屋来的阳光映得珠光灿灿,如仙境然。
“你怎这般沉不住气?先时妇人之仁,大好机会没了结了那丫头,如今又挑这么个时候莽莽撞撞地去行刺?我这些年的好话都是白对你说了!”
“先生莫生气,璇儿只是……”
“莫再说了。幸好那晋蘅不肯信她,如今一切都已了结,你日后给我谨慎些!闻言明光宫近日有所动作,派出了半数以上高手出宫寻人,不知是祸是福。”
“什么?何谓‘了结’!?”
“果然女生外向!不中用!实在不中用!我说那明光宫之事你不上心,怎只留意在那了不了结上?如今是不是那晋蘅小儿竟比你父母大仇和你自身安危更重要?!”
“先生息怒,璇儿知错。只是……只是……”
“你!罢了罢了,老夫已在那老妖妇着芸儿送去给那丫头的断子绝孙汤中下了极品鹤顶红,那丫头再不会胡乱说话。追查下来,也是那老妖妇和芸儿之责。估计会以芸儿争风吃醋、心怀叵测之名了案,到时顺便除了芸儿这耳目,也算件快事,顺便让那晋蘅小儿知道知道那妖妇的手段,开开他那让猪油蒙住了的神智!”
“这……恐怕不妥。那妖妇定会让芸儿一口咬定是受我指使。”
“到时事在人为,有老杜在,大小姐还怕责难加身么!”
“璇儿不敢,先生莫再如此言语。”
“哼!大小姐身系血海深仇,岂能与凡俗女子一般,陷于此等小女子勾心斗角、机关算尽的无谓争斗上?听老杜一句劝,眼光开阔些为是!”
“是,璇儿记住了。还请先生莫再以‘大小姐’称之,璇儿知错。”
蓦地,空无一人的针黹房中凭空从地下升起两个人来——一个光头矮胖子,圆滚滚令人甚是想踢上一脚;一个眉目如画的婉媚女儿,身段儿妖娆,翩翩若仙。正是杜皮球与墨莲。
杜皮球踩了踩地上的机关,瞧确是关严实了,方举步出了房内,墨莲紧随其后。
晚间。
“杜先生。”小丫鬟转身施礼。
“嗯,外间伺候,我要与墨莲姑娘施针。”
“是。”小丫鬟素知这怪脾气的杜先生施针时不允旁人在侧,说是怕分了心,酿成大祸。如此,谁还敢在旁边看着?一个不小心,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没了,谁担得下责任?
“苏辛无恙。”待稳稳地在墨莲腕上落了一针后,杜皮球严肃地悄声道。
墨莲一惊,“怎会?”
杜皮球看了她一眼,“慌什么慌?还没搞清楚情况呢。”
“她没服那药?”
杜皮球摇头,“听说是田嬷嬷亲自看着喝下去的。”
墨莲皱眉,“那怎会……”
杜皮球继续摇头。
半晌,墨莲沉吟道:“我就知道王爷这情转得古怪,怎昨日还好好的,今儿便如此容不得她?王爷素来也不是个不念旧的人,纵是对她不再眷恋,也断不会……”
杜皮球觑她,“不是为了你么?我听说是晋蘅小儿为了她竟敢冤枉你才……”
墨莲一时脸上烧起来,却是答道:“做不得准。”半日,起身道:“莫不是她跟王爷说了什么,这是一计,引我们上钩吧?”转念又道:“今儿王爷可是整一日未来此瞧我了。”越想越真儿。
杜皮球略一沉吟,“并未察觉有人在暗中窥伺我等。”旋即瞪了墨莲一眼,“当初真不该图一时安逸,让尔等留在这王府中!”
墨莲急道:“先生,现下不是说这话的时机,还是先想想如何应对才是。”
杜皮球一摆手,“罢了,先莫庸人自扰。唉,一时失策,还要移多少精力在这杂七杂八的不入流之事上,当真要命!”心中也是颇为烦躁,“我且先暗中看看是否有人暗中保着那丫头,若是有,只怕便是晋蘅小儿安排的,若没有,便是我等多心了。”
墨莲只能点头,心中一时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
却说苏辛,经田嬷嬷一事,心中诸多胡思乱想,却总也想不出个头绪来,一团乱糟糟,气得自己直抱头,不一时,便蓬头乱发起来。偶有人瞧见也不与她一般见识,只当她想不开,跟那儿撒泼呢。是以这一日,厨房倒成了禁地般,非是万不得已,大家都不去扰她。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