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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叫吧,小爷等着呢。”男人的目光落在何欢的脸上。
何欢暗暗叹一口气,示意白芍去前面把风,压着声音说:“这位公子,前天你收了我们的银子,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我好歹救过你的命,难道只值那几两银子?”男人上前两步,把何欢逼至墙角。
何欢的背抵着墙,心中暗暗着急。他没有说出自己的目的,他在与她谈判。他冒充沈家的下人,动机一定不单纯。她得想办法让沈家的人发现他才行。
男人低头审视何欢,不客气地说:“我救了你的性命,你不说以身相许,也该以诚相待吧,林家小姐的丫鬟?”
“不错,我的确不是林家的丫鬟,我不该骗你,这事是我不对。”何欢痛快地认错,又诚恳地说:“你救了我一命,除了银子,若是我有什么能为你做的,你尽管说。我想,你拦下我,并不是为了与我打招呼吧?”
男人轻笑。何欢在诱他说出目的,虽然手段不怎么高明,但足以说明,她不是一般的无知妇孺。他抬起她的下巴,直视她的眼眸。他注意到,她脖子上的淤青犹在,他的嘴唇抿成一直线。
何欢同样注视着他。早在十年前她就学会了坚强。失去父亲的庇护,又有豺狼一般的叔父,她若是不够坚强,只能任人宰割。这就是现实。
短暂的僵持间,男人脱口而出:“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何欢试图推开他,见他巍然不动,她一脚踩住他的脚背。可惜,绣花鞋太软,她人微力轻,效果并不理想。
男人犹记得她狠狠踢自己那脚,他笑问:“怎么,又想故技重施?真是忘恩负义的女人!”
何欢侧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说道:“我想,你故意制造混乱,千方百计混进来,应该有不得已的原因吧?”
“你在刚才那些马车中?”男人说的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何欢点头道:“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不要管我是谁,我也不问你想干什么。你希望我怎么样,请直说。若是我能帮上忙,今日之后,我们就是陌路人,以后谁也不认识对方,如何?”
男人再次打量何欢,点头道:“很好。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这样的性子,怎么会上吊自杀?”
男人的表情明明白白告诉何欢,她若是说谎,他们就不必往下谈了。何欢知道真正的何欢为何轻生,可是她对眼前的男人露出了太多属于林曦言的本性,他不会相信她的解释。
“怎么,不能说?”男人催促。
“不是不能说。”何欢垂下眼眸,“我只是经历了女人最不想经历的事,一时想不开,这才……”她的声音细若蚊蝇。
男人立马想到,她曾暗示,她已经不是黄花闺女。他后退两步,揭过话题说道:“看起来你对沈家很熟悉。”
“我若是给你指路,你不会伤人性命吧?”
“不会。”男人肯定地点头。
“好。”何欢同样点头。之后她问明了他的去处,为他指了路,又细心地告诉他,如何躲过巡查的仆役,如何骗过守门的婆子。
男人临走说了句:“以后再无瓜葛。”转身而去。
正文 第12章 劝说
何欢立在廊下目送男人远去,轻轻一笑。她把他送到沈经纶手中,不止可以清除隐患,还可以让沈经纶意识到,沈家并非绝对安全,以后他得小心保护他们的儿子。至于她是不是对不起自己的“救命恩人”,若非他想做坏事,她又怎么会有机可乘?
“小姐,您在笑什么?”白芍愣愣地看着何欢。
何欢摇摇头,低声说:“我们得赶快去找姨母。待会儿表姐夫一定会派人找我们。”
须臾,何欢独自踏入大韩氏养病的院子。林诺言看到她,立马挡在房门前,高声说:“母亲在休息,任何人都不得打扰。”他没有见过何欢,只是凭她的衣着判断,她并不是沈家的丫鬟。
看到胞弟用幼小的身躯护卫他们的母亲,何欢心中又酸又涩。她不及出声,大韩氏的丫鬟上前对她行礼,客气地请她不要在这个时候打扰大韩氏养病。
屋内的大韩氏被一连串声音惊醒,虚弱地问:“诺言,发生了什么事?”
何欢听到母亲的声音,再也抑制不住情绪。她大步绕过林诺言,一下子跪倒在大韩氏的床边,哽咽地唤了一声“姨母”。
韩氏看到她,愣了一下,别过脸去,生硬地说:“我谁也不想见,你走吧。”
“母亲让你走,你还不快走,不然我去告诉大姐夫。”林诺言护母心切,伸手推搡何欢。
“诺言,不得无礼,她是你的表姐。”大韩氏呵斥儿子。
“你就是何家表姐?”林诺言打量何欢,“我听大姐提过你。”他眼中的戒备之色更重了几分。
何欢低头叹息。她的母亲太善良,太容易心软,因此她曾交待弟弟,不能让居心叵测的人接近他们的母亲。“何欢”二字赫然就在“居心叵测”的名单内。她对林诺言说:“表弟,血浓于水这句话,先生应该教过你。我只是想和姨母说几句话……”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大韩氏打断了何欢,吩咐丫鬟把她带出去。
何欢大声道:“姨母,表姐已经过世了,她好不容易才生下念曦……”她的话尚未说完,大韩氏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母亲,您不要伤心。”林诺言半趴在床上,用白乎乎的小手替母亲擦拭眼泪,装出大人的口吻安慰她:“我答应过大姐,一定会好好照顾您。还有小外甥,我会保护他,不让别人欺负他。”
看着此情此景,何欢的眼泪滑下了眼角。她飞快地擦去泪水,抬头仰望房顶。
大韩氏听着儿子稚嫩的嗓音,眼泪更是哗哗而下。她一把抱住他,失声痛哭,嘴里喃喃:“生产这么大的事,我应该陪着你大姐……都怪我的身体不争气……若是我陪着她,至少还能见她最后一面……”
“母亲,您不要哭。若是大姐看到您哭了,她也会跟着伤心的。”林诺言白皙的小脸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
何欢看着他们,深吸一口气缓和情绪,对着大韩氏说:“姨母,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难道您不希望表姐好不容易生下的儿子,能够快乐无忧地长大吗?”
这话让大韩氏一下子没了声息,任由眼泪一滴滴滚落。林诺言毕竟年幼,对何欢的话似懂非懂,只是疑惑地看她。
大韩氏思量着何欢的话,慢慢擦去眼泪。沈经纶再好,终究只是一个普通男人,将来新人进门,若是个心地善良的还好说,若是遇上歹毒的女人,定然会把前妻生的嫡长子视为眼中钉。
大韩氏越想越害怕,命丫鬟带走了林诺言,指了指床边的凳子,示意何欢坐下,轻声感叹:“难为你记着提醒我。”
何欢垂眸,暗自摇头,哽咽低语:“姨母,虽然我们先前有些误会,但是我一直把您当成亲生母亲。三年前的事,我也是迫不得已。今日表姐出事了,我怎么都应该尽到至亲的责任。”
听到这话,韩氏再次哭了起来,呜呜咽咽说:“曦言的身子一向健康,怀孕的时候又十分小心,稳婆和大夫都说,胎位很正,她的脉象沉稳有力,结果怎么会变成这样!”
“姨母,表姐定然不想看到您为她伤心。”何欢在床沿坐下,拿出帕子替大韩氏擦眼泪。
大韩氏一下握住她的手,哭着说:“以前你表姐也总是像你这般,坐在床边安慰我。若是没有她,说不定我早就随你姨父去了。”
何欢再次无奈地叹息,低声劝慰大韩氏。大韩氏啜泣许久,这才慢慢止了眼泪。何欢见状,轻声说:“姨母,念曦刚刚出生,我想,等表姐入土为安,定然有很多人打着照顾念曦的名义,请表姐夫在百日内娶妻……”
“念曦,我苦命的外孙。”韩氏复又哭了起来。
“姨母,很多事您都应该心中有数!”何欢又急又气。林家二房定然已经在谋划如何把林梦言嫁入沈家,可她的母亲却只知道哭泣。如果眼泪有用,她哪怕哭瞎双眼,也想回到儿子身边,可是眼泪有用吗?
大韩氏又是伤心,又是无措,喃喃低语:“姑爷迟早都要续弦的,我又能说什么。”
“姨母,您至少可以阻止林家二小姐成为念曦的继母。难道您忍心让您唯一的外孙落在她手中?”
大韩氏顷刻间忘了哭泣。说起林家二房,她恨得牙痒痒。十年前,她生下儿子没多久,传来丈夫被海盗杀害的消息。她六神无主,丈夫尸首也没找回来,二房就妄图谋害她的儿子。她的女儿才九岁,赶了几天几夜的路,跪求她的庶兄至蓟州把他们接走。若不是女儿连夜出城,恐怕她唯一的儿子早就遭了二房的毒手。
“念曦是曦言拼了命生下来的,我死也不会让二丫头成为他的继母。”大韩氏紧握双拳,起身就想下床。
何欢急忙拉住她,问道:“姨母,你打算怎么做?您刚才也说了,表姐夫想要续弦,您做不了主。”
大韩氏愣住了。女婿一向有主见,林梦言又那么善于装巧卖乖,而林谷青与女婿素有生意往来。为了确保林沈两家的关系,大概所有人都会赞成把林梦言嫁给沈经纶。她难道还能跑去对沈经纶说,你娶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娶她女儿的堂妹?
“我若是再有一个女儿就好了!”大韩氏脱口而出。
何欢气得想笑。“姨母,其实表姐夫是否在百日内续弦,全都在他。这会儿,您与其在这里暗自垂泪,还不如带着表弟,陪在念曦身边。表姐夫事忙,不可能照顾周全,由你守着念曦,他才能放心。”她这么劝说韩氏,不是为了儿子,而是为了母亲和弟弟。她相信,沈经纶一定会好好保护他们的儿子。只要母亲与弟弟与他们的儿子在一起,他一定会把一切安排妥当,不会让他们有危险。
韩氏一听这话,忙不迭点头道:“对,我应该守着念曦。这几天人多口杂,我得替曦言好好守着他!”
“姨母,恕我多嘴说一句,暂时你可千万不要在表姐夫面前说起林家二房的闲话。表姐夫最不喜欢背后枉议他人是非。”
韩氏诧异地看着何欢。当初,林梦言趁着女儿怀孕,一次次往沈家跑,她就提醒过女儿,必须让沈经纶认清林梦言的真面目。当然女儿也是这般劝她。“你如何知道这事?”她恍然发现,今天的何欢似乎与以往不同。
何欢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姨母,表姐夫是谦谦君子,从不道人是非,更不喜欢多嘴的妇人,这事很多人都知道。如今,表姐夫正因为表姐的死伤心。若是您在他耳边喋喋不休说些琐碎事,只会惹他心烦,适得其反。”
大韩氏将信将疑看着何欢。
有那么一瞬间,何欢很想告诉母亲,她就是林曦言,她的女儿。最后她还是咽下了已经到嘴边的话,诚恳地劝说:“姨母,表姐不在了,只有您才能保护表弟和念曦。你应该很清楚,是谁把表弟看成眼中钉,肉中刺。”
大韩氏自然明白何欢的言下之意,可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她的父母已经过世了,难道还要像十年前那般,去求她的庶兄?或许,若要彻底断了二房的念想,索性提议沈经纶娶她庶兄的女儿?
何欢看到韩氏的表情,急忙劝说:“姨母,人心隔肚皮。您都看到了,我过得如此艰难,舅父就连一粒米都没有施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