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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到“打”字,铁牛儿眼圈儿红了:“娘,我长大了,以后能保护你了,谁敢再打你,我一定打回来。”
“好孩子,你们都是娘的好孩子!”李氏拉过两个孩子搂在怀里,眼泪却止不住哗哗地留下来,要不是有这两个孩子在,她这日子真不知道该怎么过下去了。
夏夜短促,一家人也没有睡好,可还是早早地爬起来,吃过早饭就上了山。正是采药的好时候,她们多采一些就能多换来一些钱,就当这漫山遍野尽是铜钱了。
还没到正午的时候,李氏就带着孩子们下了山。她是见筱蓉面上有倦色,可那孩子心思重,什么事儿都喜欢窝在心里。这么小的孩子一夜没睡好,她怎舍得让她在山上采药呢?
吃过午饭,李氏就没出门。院子里已经摊满了采来的药草,等晒干了再去也不迟。
弥漫开来的药草香,闻着沁人心脾。邻居狗子妈得了闲儿也过来了,见着李氏有些讪讪的:“嫂子,那晚上我实在是感激得不行,第二日见了人就说了两句,谁知道你婆婆就来闹你了,还害你挨了打……”
李氏只淡淡地应了一声,什么都没说。狗子妈更加局促了,不安地撮着衣襟:“嫂子,我真不是有意的,要是知道你婆婆这么不讲理,说什么我都不会传出去。我……我也是好心,没成想却办了坏事儿。”
见她急躁地一脸通红,李氏也诚恳地看着她的眼,笑道:“都过去了,什么事儿都没有了。走这条道儿,迟早会被人知道的。”狗子妈越发不好意思,勉强说了几句话,就匆匆地回家了。
傍黑时分,已经晒得葱翠的草药被分门别类地装在几个小筐子里,端到堂屋里的角落里。等过些日子攒的多了就到镇上换些钱。
晚上,喝得醉醺醺的张顺回来了,一脚刚跨进门槛,就大声嚷嚷着:“贱婆娘,干了见不得人的事儿,还敢和我老娘叫嚷?真是不识抬举,不挨一顿好打不知道什么叫疼!”
正坐在床上说话儿的李氏和两个孩子一下子都紧张起来,这个死鬼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分了分明是回来找事儿的。想来刁氏又添油加醋地学给他听了。
定了定神,李氏才慢悠悠地站起来,待张顺走到面前,才笑咪咪地问道:“你打哪儿来啊?吃过饭了没有,锅里还有饭?”
张顺乜斜着眼打量了一下屋里,打了个酒嗝,笑嘻嘻地望着李氏:“家里还能有什么好饭?无非就是些咸菜稀粥,喝得老子脸都绿了。”
李氏也不气,只拉着他坐在桌边,笑道:“今儿你可猜错了,家里有鱼有肉,还有白面馍馍,管够!”
“真的?哪来的?不会是你偷汉子换来的吧?”张顺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李氏身上瞄来瞄去,好似她身上有什么脏东西一样。
李氏只管把东西一碗一碗地端上桌上,看得张顺眼都直了,见了碗里的牛肉,筷子往下一插就捞了一大块,大口砸吧着流出嘴角的肉汁儿。
李氏就坐在他对面:“怎么样?好吃吗?”
“嗯,好吃。”张顺不假思索地答着,又夹了一块。
“以后经常能吃上这样的饭菜。”李氏故作神秘地引导着。
果然,张顺抬起头,问道:“为什么?”
李氏笑了笑,说道:“今儿娘没告诉你吗?只要你答应我行医,日后包你有吃的有喝的。”
张顺已经直了眼,张口结舌地答不上话来,“你说的是真的?”
李氏竖起一根手指头,悄声笑道:“不仅有吃的,每月还有一吊钱。只要你不生事,保证不让你受苦!”
这个条件果然吸引了张顺,让他脑子飞速地转了几圈儿,觉得可行!
这个家他什么都不用管,还有吃的有喝的,每月还有一吊钱花,这样的好事儿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啊。
刁氏和他说李氏不守妇道,大脚片子抛头露面地出去行医,看得还都是男人,让他回来好好地管管……
可他现在觉得什么都比不上有钱花有饭吃重要,不管李氏做什么,只要她能往家里拿银子,他乐得睁只眼闭只眼的。
见李氏满脸微笑地望着他,他立即笑逐颜开,说道:“没想到我婆娘还是个能干的。好,以后这个家就你说了算。”
李氏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回头朝筱蓉露出了一丝苦笑:这样的男人,也配做个男人吗?
卷一 血海深仇 三十八章 镇上行医
自从张顺被李氏那一个月一吊钱给诱惑之后,真的没有生过事儿,三天两头地不着家,李氏也不以他为念,只带着两个孩子勤扒苦做,拼命地上山采药。
终于到了镇上逢集的时候,李氏已经积攒下满满两大麻袋的药材,头两天就找了绳子扎好了口袋,预备着到那天就到镇上的生药铺子卖去。
逢集的这一天,李氏起了个大早,收拾好了早饭,才叫起筱蓉和铁牛儿,娘儿三个吃好饭,李氏就到邻居杨大爷家借了一辆独轮车,推着两大麻袋的药材,领着两个孩子到落凤镇去了。
一路上,筱蓉倒没受什么罪,李氏都是用独轮车推着她,倒苦了铁牛儿了,虽然也是个孩子,但是因为比筱蓉大,就得步行一路。
十几里崎岖的山路在两个孩子唧唧喳喳的说笑声中,不觉得就到了。
集市上已经熙熙攘攘的了,行人摩肩擦踵地好不热闹。李氏在人缝里拐来拐去,好不容易推到了生药铺子门口。看到那块鎏金大匾上的几个大字“济民堂”,筱蓉心里就是一阵激动,从此,他们家的好日子就要来临了。
济民堂的掌柜的余扬看见李氏推着小车来了,老早地迎了出来,一双肉乎乎的馒头一样的手握在一块儿连连作揖:“哎哟,李嫂子,可把您给盼来了。来,来,快带着孩子们进来,东西交给伙计!”
回头就朝堂内喊了一声“春生”,就见一个瘦削的十七八岁的小伙计应声出来了,一手一只,从车上拎下了麻袋。
余扬把李氏让到正堂里坐了,又吩咐人看茶,才絮絮叨叨地和李氏说话:“这些日子那些人天天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您来啊,都说您是神医,盖世无双……”把个李氏夸得后背直冒汗,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
在来之前,筱蓉就嘱咐了她一些话,到时候该怎么接待病患,该怎么诊治……娘儿两个细细地早就商议好了。
虽然心里没底儿,可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了,李氏只好硬着头皮上,和余扬寒暄着:“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好?不过是碰巧了撞撞运气罢了。”
余扬待要说时,伙计已经进来,把那麻袋里的药草都跟他一一细说了。他只是撮着腮帮子想事儿,半天,才猛一拍巴掌,笑道:“嫂子,您带来的东西不少,货都验过了,都是上好的成色。这样吧,您日后是我们铺子里的老客了,就给您五吊钱,您看可成?”
李氏早就在家里估算过了,顶多两吊钱,这会子一听说能卖五吊钱,哪里还忍得住,一双绣眉立时高高挑起,满脸都是欢欣的笑容。
她刚要说“成,怎么不成?”却觉得旁边有人在拉她的衣襟,才忙敛住了笑容,换做一副沉稳冷静的模样:“我一个妇道人家,赚点儿银子不容易,你可不要蒙我啊。”
余扬满脸堆笑:“看您说的,我蒙谁也蒙不了您啊?”
就吩咐伙计取来五吊钱先交给了李氏,李氏瞧着那一串串明光铮亮的铜制钱,恨不得上去用牙咬咬试试,可溜了筱蓉一眼,到底强自忍住了。
悄悄地把钱收到随身带着的一个布包儿里,李氏漫不经心地接过伙计递上来的茶呷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到镇上来,一来是卖些药草,二来也是借贵宝地给一些姐妹瞧瞧毛病。我这个人一向不爱热闹,要是坐堂行医的话,就得定一些规矩。”
瞥一眼角落里坐着的竖着耳朵静听的山羊胡子老大夫,李氏只抿嘴儿一笑。
余扬忙不迭地应承着:“李嫂子都有些什么规矩?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照办!”
李氏就伸出三根手指头:“我就三个条件,若是兑现不了,我宁可回村里种地!”
余扬哪能让到嘴的肥肉给飞了,忙催促她:“到底是什么条件?嫂子说出来我也好听听。”
“……呃,一条是我所看的病人必须都是女子,不能有任何男人!”
“成,当初请你来的时候就答应过的,您专看妇科的。”余扬心里有说不出的爽快,看得筱蓉有点儿疑心,这个家伙用得着答应地这么快吗?难道他心里有鬼?
旋即,李氏又说了一条:“第二,我看病的时候,病人不能看到我的真面貌,每个病患都用棉布遮住眼睛才好!”
“这个嘛?”余扬有点儿踌躇,想问问为何李氏非要定出这样的规矩来,可又怕惹恼了面前这位神医,失去了药铺的财源。沉吟半晌,抿了抿薄薄的唇,到底没有说出来。
李氏早就看出他的心思,那头就低了低,带了一点儿哭音:“你也知道这女人抛头露面的传到家里,名声儿不好。我要不是为这几个钱养活这两个孩子,也绝不会做这样的事儿。上次我婆婆还为这事儿打骂过我呢。”
这倒是的的真真的事儿,李氏说到心酸处,眼角已经滑下泪水。余扬再也不好勉强她,只好点头同意。
“敢问你这第三个条件是什么?”前两个对于余扬来说倒也容易,他倒想听听这乡村妇人到底还有什么规矩。
李氏咬了咬唇,才轻轻地说道:“这第三嘛,就是只能在你这儿坐堂,别的地方一概不去。”
说完瞧了瞧余扬的神色,李氏心里有丝胆怯,生怕这三个条件难住了人家,好不容易一条生财之路又没了。接着筱蓉递过来的眼色,她只好沉住了气儿等着。
余扬左思右想,李氏这是不想让外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啊。也是,哪个女人不是被逼急了,会抛头露面的出来行医啊?也许她是被那个恶婆婆给打骂怕了吧?
抬起头,正好对上李氏一双期盼的眼睛,他就点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从今儿起,你就在我这济民堂挂牌行医吧。”
李氏不由大喜过望,悄悄地和筱蓉对视了一眼,心内是说不出的欢愉。
余扬到外头吩咐伙计写了一块白板儿,写明了今儿是李氏坐诊的日子,又把那三个规矩都写上了,一时引来路人指点纷纷,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位神秘的李大夫。
李氏带着筱蓉早就被余扬领到了后院里一处僻静的雅室里,铁牛儿则在院子里陪着余扬的小儿子玩耍。
不多时,济民堂的大门口就落下了一顶轿子,一个容长脸儿、高挑身材,穿着葱绿比甲、鹅黄裙子约莫十七八岁的一个姑娘掀了轿帘匆匆地进来了,还没等伙计迎上前问着,她就连连催问:“听说上次那位妙手回春的李大夫来了?”
见伙计点头,她忙追问:“她人在哪儿?能否让她到我们府上走一遭?”
伙计打量这女子,端非穷家陋院里的女子,定是出于大家。于是恭谨地问道:“这位姑娘,贵府是何处?家里有什么人病了?”
那姑娘还没顾得上回答呢,他又喋喋不休地饶舌:“我们新来的这位李大夫脾气大得很,有三个规矩。喏,这门板上写着呢,你去看看。”